公元165年冬十二月,野王县属吏司马直告发野王县令张朔贪污残暴,勒索民财,桓帝下诏捉拿张朔治罪。张朔之兄张让乃桓帝亲信宦官,有司官吏惧怕张让报复,纷纷冷眼旁观,以致张朔逃奔张让府中躲避,静等桓帝大赦天下,以求活命。
司马直一怒之下,前往洛阳奏报,司空同景却遭罢免,无奈司马直人微言轻,申报无门。时太尉陈蕃、司隶校尉李膺对宦官深恶痛绝,深受朝中清正官员和太学生拥护。司马直素闻李膺刚正不阿,于当夜求见李膺,申诉张朔之罪。
“李公,张朔身为一县之长,视朝廷法纪如无物,残暴不仁,敛财害民,甚至刑及孕妇,请李公主持公道,依律治罪”,司马直义愤填膺,叩请李膺道。
李膺怒道:“这等害民暴吏,老夫绝不任其逍遥法外,明日老夫向陛下请旨,捉拿张朔治罪。”
“万万不可”,司马直急忙劝止,从怀中取出一份书简递给李膺,说道:“李公,万不可拖延时日,使张朔有逃匿之机,在下已查明张朔贪赃枉法之罪证,暗访洛阳数日,发现张朔如今正藏于其兄张让府中,下官所言句句属实,愿以性命担保,李公今夜可将其捉拿归案,审理问罪。”
“所言有理”,李膺思虑半晌,说道:“老夫即刻亲自带人前往张让府中拿人,你就在我府中安歇。”
司马直这几日上告无门,朝中官吏多有畏惧宦官淫威,见李膺丝毫不惧,不禁钦佩道:“人言李公高洁刚正,执法严明,今日一见,司马直敬服不已,请受在下一拜。”
“不必如此多礼,维护朝廷纲纪,惩治宵小奸佞,老夫份内之事”,李膺赶忙扶起司马直,并让奴仆带司马直下去歇息,唤来李远和李胜二人,一同出府召集麾下从事、假佐共三百余吏卒,包围张让府邸。
张让此时正在宫中侍奉桓帝,府中众人见李膺率吏卒围府,早已乱作一团,张朔心中畏惧不已,慌乱间藏于厅堂合柱之中。
李膺正欲带人进府搜捕张朔,却不料张府门外几十余护卫执刀阻拦,带头一人指着府前门匾,叫嚣道:“来人止步,在下李府护卫长钱鸣,尔等可知此乃张公府邸,也敢擅闯。”
“大胆,老夫身为司隶校尉,持节受令,有劾奏公卿贵戚之权,督察司隶七郡之责,张让不过区区宫中宦官,窝藏朝廷钦犯张朔,本校尉责无旁贷,今夜便要捉拿张朔,以明法典,还不退开,否则休怪老夫无情”,李膺见张府小小护卫,竟敢阻拦朝廷官员,盛怒不已,更加坚信张朔必然潜藏在张府。
钱鸣见李膺语带杀机,面容严厉,心虚不已,又恐张朔被李膺收捕,张让回府定绕不过他,强撑道:“李校尉若想进府搜查,在下本不敢阻拦,只是身为护院,亦有职责所在,张公如今正在宫中侍奉陛下,若是将李校尉放入府中,只怕在下难辞其咎,不过府中已派人前去告知张公,李校尉不如静等片刻,待张公回府,自有张公与校尉大人言明此事。”
“呵呵”,李膺冷笑几声,道:“陛下早已有诏令,收捕张朔治罪,圣命不可违,待明日自会禀明陛下。”
“李校尉,何必如此咄咄相逼”,钱鸣手握长剑,拔剑一半,左右为难。
“哼”,李膺轻哼一声,扫视张府一干护卫,面露不屑,对左右喝到:“传本校尉令,入府搜捕张朔,敢有阻拦者,杀。”
“得令”,话音方落,李远与李胜二人率着吏卒冲入张府,几十护卫早已吓得退到一旁,钱鸣拔剑而起,刚欲喝斥手下护卫,却不料被李远一剑刺死,剩下护卫见钱鸣已死,纷纷扔去手中兵器,不敢擅动。
李膺率吏卒入府之后,四处搜寻,不见形影,发现室内有合柱,即令吏卒破开合柱,终在合柱夹墙中搜出张朔。
张朔吓得魂不附体,向李膺求饶道:“李校尉,还请念在家兄情面上,饶过小人这一回,家兄定牢记今日之恩,不,是我张府铭记李校尉大恩大德。”
“住口”,李膺看也不看跪在地上求饶的张朔,厌恶道:“你兄弟二人蛇鼠一窝,张让竟敢私藏朝廷钦犯,老夫也饶不得他,先处治了你,再治罪张让,将张朔收押洛阳狱。”
待张让匆忙赶回府中,李膺早将张朔交付洛阳监狱,连夜以严刑逼得供词,依律问罪。张让大惊,立即赶往李膺处说情,李膺却将张让拒之门外,张让恼怒不已,入宫求桓帝下旨将张朔暂且收押。
次日天明,张让带着桓帝诏令前去找李膺,闻知李膺已审问清楚,将张朔押往刑场,张让一路赶到刑场。
刑场之上,张朔见张让赶到,向张让大喊道:“兄长,快救我,李膺老儿要害我。”
“立即行刑,将张朔斩首”,李膺见此,当即下令斩杀张朔。
“慢,刀下留人,陛下诏令再次”,张让大急,方欲开口宣告桓帝诏令,怎奈刀斧手却是收不住,砍头大刀早已落下,张朔落得个身首异处。
“二弟”,张让捧着张朔人头痛哭流涕,浑身染满鲜血,看着刑场之上淡定自若的李膺,恨得咬牙切齿,咒骂道:“李膺老匹夫,你杀我二弟,我张让与你势不两立,来日方长,定要将你李家子孙斩尽杀绝。”
李膺冷笑几声,不屑一顾,身旁的李远和李胜早已怒不可遏,李远拔剑跃下刑台,指着张让骂道:“狗东西,再敢胡言乱语,我连你也砍了。”
“季然,不得造次”,李膺喝止李远,对张让说道:“张让,你窝藏朝廷钦犯,罪不可赦,待老夫禀明圣上,再治你的罪。”
看着李膺等人渐渐远去,张让抱着张朔血淋淋的头颅,自言自语道:“二弟,你安心去吧!李膺害我张家绝后,兄长一定给你报仇,让李家断子绝孙,以雪今日之恨。”
张让一番痛哭咒骂之后,将张朔尸首收敛,回府换上一套干净衣裳,怨恨不已,左思右想,随即进宫向桓帝哭诉冤屈。
“陛下,我弟死的冤枉啊!奴才将陛下诏令送到刑场,不料李膺胆大妄为,专擅不法,无视陛下诏令,且一向不满我等宫中之人,为泄私怨,杀我二弟,绝我张家之后,请陛下为奴才作主”,张让早已哭成泪人。
桓帝心中不忍,扶起张让,劝慰道:“放心,若真是李膺胡作非为,朕定会严惩。”
张让哽咽道:“奴才与二弟乃是一母同胞,自幼手足情深,如今二弟冤死,家中父母伤痛欲绝,卧床不起”,说到此处,张让跪倒在地:“陛下,奴才宁愿自己死,也想让二弟活命,二弟一死,我张家绝后了。”
“是啊!手足情深,十指连心,断臂虽痛,却不及子嗣断绝之苦,李膺未免太不顾情义”,桓帝听到此处,面露苦楚,说道:“朕即刻传召李膺入宫,问明是由,朕虽不是明君,但也不可枉害朝臣性命。”
桓帝见张让一脸怨愤,恐其与李膺口角冲突,令张让退到帐后,呢喃道:“也不知悝弟现今如何?”
许久之后,李膺受召入宫见驾,张让躲在帐后竖耳细听,桓帝当面诘问李膺:“李膺,朕派张让传达诏令,暂时收押张朔,你何故违背诏令,不先奏请,便即行诛,擅自处决张朔,你可知罪。”
李膺叩首奏道:“陛下,昔日晋文公执卫成公,归诸京师,《春秋》不以为非,《礼》云‘公族有罪,虽加三宥’,有司尚可执宪不从,且孔子为鲁司寇,七日即诛少正卯;臣身受皇恩,自当严明执法,若因处事迟缓,而致使恶徒逍遥法外,朝廷法纪不明,则臣何以面对陛下,处决张朔乃是依据朝廷律法所为,另张让私藏张朔,狼狈为奸,应移交有司审理治罪,陛下岂可为一近侍而废法典。”
李膺据理力争,义正辞严,又将司马直搜集的罪证上呈,桓帝一时间无言以对,恼怒道:“暂且不提张朔,你无视朕的诏令,该当何罪?”
李膺怡然不惧,继而拜求道:“陛下欲治臣死罪,臣绝无怨言,只求宽限五日,待臣灭尽洛阳奸佞之徒,纵是受烹煮之刑,臣也死而无悔。”
桓帝见李膺理直气壮,句句有理有据,不能加罪,何况张朔罪不容诛,便打发李膺出去。张让赶忙从帐后闪出,扑倒在桓帝脚前,方欲开口,桓帝摇头说道:“令弟之事就此作罢,如若再纠缠此事,只怕你也难以幸免;李膺虽有违诏之嫌,不过朕不能治其罪,待羌人平定后,朕还要用兵北疆胡虏,李膺日后还有大用,你也下去吧!”
“陛下,奴才告退”,张让见桓帝不加罪李膺,灰心丧气,低泣而出。
此后,诸黄门、常侍见李膺皆鞠躬屏气,不敢稍有得罪,轮休期间也不敢出宫。桓帝怪问其故,众宦官皆道:“畏李校尉”。
桓帝不解道:“何故如此惧怕李校尉?莫非尔等在外胡作非为,犯了法纪?”
众宦官中有人泣道:“李校尉厌恶奴才等宫中侍从,宫内有陛下护佑,宫外李校尉一言决生死,故而不敢出宫。”
“李校尉倒是威名在外”,桓帝轻哼一声,拂袖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