昔日窦太后与田圣争后位,陈蕃、李膺因田氏出身卑微,窦氏出身尊贵,坚决争立窦氏,桓帝不得已立窦氏为皇后。及至窦太后临朝,每每念及昔日争立之情,同时也为拉拢陈蕃,在窦武建议下,窦太后对陈蕃大加重用,太尉同景因病去官,窦太后便启用陈蕃为太尉。
时逢国丧,嗣君尚未确立,满朝人心惶惶,尚书台各位尚书惟恐触怒窦武、曹节等权贵,纷纷称病不朝,居家不出。尚书台空无一人,政事堆积,窦武忧心不已。随后,入宫觐见窦太后,保举太尉陈蕃、司徒胡广二人。窦太后当即下诏声言陈蕃忠诚清正,为人坦荡,乃是辅政贤良,命陈蕃执掌尚书台,与大将军窦武、司徒胡广暂时辅政。
待陈蕃、窦武二人来到尚书台,看着满屋积攒的奏章,陈蕃立马怒道:“食君之禄,担君之忧,尚书台乃政要之地,如今皇嗣未立,政事紧迫,尚书台何故空无一人?”
窦武幽叹道:“今局势不稳,诸尚书因惧祸纷纷告病,不肯入尚书台理事,老夫深以为忧,怎奈一人智短,力不从心,故而特请陈公相助。”
“哼!众尚书岂能因一己私意,安居家中,懈怠国事,谈何仁义道德”,陈蕃转而对窦武保证道:“大将军不必忧虑,老夫即刻修书与诸尚书,责斥一番,令其等即刻前来理政。”
“一切拜托陈公,我尚有要事处置,先行告辞”,窦武见陈蕃满口承诺,心中大定,当即辞别陈蕃,往公众赶去。
窦武走后,陈蕃得意一笑,而后修书于诸尚书,阐明厉害,大加训斥,众尚书不敢有违,纷纷入尚书台,协助陈蕃治理政事。
窦武自辞别陈蕃之后,一路赶到宫中,先是面见窦太后,禀报尚书台之事,随后邀曹节于宫中密会。
“大将军,尚书台之事,是否已处置妥当?”曹节笑呵呵问道。
窦武回道:“果不出曹公所料,陈蕃一入尚书台,众尚书随后鱼贯而入,看来陈蕃等朝臣亦有图谋,不可不防。”
“大将军所言甚是”,曹节若非得尚书令廉忠相告,此时只怕还不知此事原委,凑近窦武低声道:“若非廉忠密告此事,我二人尚蒙在鼓里,朝臣多以陈蕃为首,尚书台众位尚书亦是如此,陈蕃暗中让众尚书避居家中,所为者不过参与立嗣之事,其心可诛,早早除之为妙。”
窦武轻咦一声,笑道:“陈蕃甚得朝野人心,此番欲立刘宏为嗣君,少不得陈蕃相助,暂且不与之计较,日后再图之,亦为不晚,曹公以为如何?”
“呵呵,杂家自当遵从大将军之令,依大将军之意行事”,曹节谄笑道。
窦武又叮嘱道:“立嗣之事不可久拖,还需早早确立新君,否则刘宠、刘悝等人必然生乱,今夜我便说服陈蕃,后日决议立嗣之事,曹公早做准备才是。”
“大将军放心,杂家俱已安排妥当,只需陈蕃老儿应承下来,此事便可水到渠成”,曹节淡定回道。
当夜,窦武召陈蕃过府,商议立嗣之事,又有刘倏从旁协助,陈蕃终究同意立刘宏为嗣君,窦武临行时又嘱托陈蕃,让陈蕃代为劝导洛阳权贵世家。
公元167年,冬末,桓帝一生三立皇后,后宫美女无数,却至死未有子嗣留下,大权在握的窦太后与外戚窦武密商之后,下诏于尚书台召集权贵,商议立嗣之事。其中窦氏一门有窦武、窦武之子窦机、窦武之侄窦绍、窦靖兄弟;又有太尉陈蕃、大宦官曹节;以及权贵世家弘农杨家杨赐、汝南袁家袁隗,宗室皇亲侍御史刘倏,共九人参与决议。
这杨赐与袁逢接到诏令,知晓事关重大,不敢有所迟延,立即动身前往宫中,二人碰巧与宫门外相遇,一番问候之后,便结伴入宫。
一路上,袁逢见杨赐淡定从容,试探问道:“杨公,太后忽而下诏,由大将军主持商议立嗣之事,你我两家对宫中情势一无所知,这该如何是好?”
“各怀鬼胎而已,且随我来细谈此事”,杨赐止住袁逢,拉着袁逢左绕右拐,寻一偏僻角落之处,二人席地而坐,袁逢满心疑惑。
杨赐问道:“袁公,可还记得昨夜陈蕃召见我等世家,言道大将军有意为党人平反,奈何为宦官所阻,心有余而力不足,故而邀我等相助,并且再三叮嘱,要我等今日力荐刘宏为嗣君。”
“自然记得”,袁逢疑惑更深,又是担忧道:“只是刘宏年幼,不足以登朝议政,想起先前多有立幼子为帝,以致内祸不断,陈蕃究竟意欲何为?”
杨赐笑道:“昔日党人遭难,多为我世家门生子弟,你我两家尤甚,若是大将军重新起用党人,世家大族自会鼎立扶持,陈蕃不过欲借大将军权势,为党人平反;大将军亦是用陈蕃名气,安抚朝纲,收揽人心,以为己用。”
“不错,怪不得大将军执意立刘宏为嗣”,袁逢恍然大悟,继而说道:“刘宏年幼,难以处理政事,势必由大臣辅政,太后可趁机继续临朝听政,大将军自可权势稳固,窦氏一族大权独揽;若是立成年老成之人为君,难免有大权旁落之危,看来大将军其志不在小啊!”
杨赐赞同道:“刘宏于河间困顿,又无多少党羽亲旧,容易驾驭,正合窦武之意,倒是让我想起昔日之事。”
“梁冀”,袁逢凑到杨赐身旁,低声耳语道:“观窦武所行,可见此人已然私欲膨胀,无可制约,日后必行梁冀之事,难得善终。”
杨赐点头一笑,而后回道:“如今窦武、陈蕃、曹节皆权势滔天,你我两家势弱,万不可做出头之鸟,还需携手合力,委曲求全才是。”
“杨公所言甚是,今日我二人在此击掌为誓,同心协力,相辅相成”,袁逢说完,便伸手与杨赐盟誓,二人这才起身往尚书台而去。
不一会,众人齐聚尚书台,落座之后,窦武当先开口道:“先帝不幸驾崩,未有子嗣遗留,然国不可一日无君,只得从宗室之中,选立贤者,今日召集尔等前来,决议立嗣,尽可明言,不必有所顾忌。”
窦武方说完,侍御史刘倏说道:“自古有言‘立嫡不立庶,立贵不立长”,先帝乃是章帝之后,嫡系宗支,为确保皇室血脉纯正,帝位名正言顺,下官以为可从章帝后裔中选取嗣君。”
曹节提议道:“侍御史所言甚是,渤海王刘悝乃先帝胞弟,嫡系血缘,可为嗣君。”
“哼!曹常侍之言,甚为不妥”,太尉陈蕃当即反对道:“刘悝虽与先帝为骨肉同胞,却横行不法,残害百姓,甚至不顾手足同胞之情,昔日于渤海意图谋反,这等人若是继位为君,势必祸国殃民,绝非嗣君之选。”
曹节也不气恼陈蕃怒目相斥,自顾自笑道:“陈王刘宠好武善斗,颇为凶猛,不知可否为嗣君?”
刘倏摆手道:“刘宠非是章帝后裔,庶出旁支,决计不可。”
“唉!莫非章帝后裔中,再无他人?”窦武叹息不止,望着众人问道。
众人纷纷闭口不语,刘倏忽而说道:“解渎亭侯刘宏虽年方十二,却少年聪慧,颇有王君之风,甚得河间百姓赞许,若是立刘宏为嗣,必可安抚天下民心,大将军以为如何?”
“老夫也曾听闻刘宏少年成名,聪敏异常,伴异象而生,正是不二人选”,窦武又为难道:“只是刘宏年幼,恐难以为政,诸位以为该当如何?”
刘倏又是拜请道:“嗣君幼弱,可效仿伊尹、霍光之古例,由太后临朝听制,大将军率领众臣辅佐,定可兴盛汉室,请大将军切勿推辞。”
窦武犹豫半晌,哀叹连连,陈蕃此时亦拜请道:“老臣拜请太后临朝,大将军辅政。”
“大将军切勿推辞”,窦绍、窦机、窦靖三人与曹节纷纷上前拜请,杨赐、袁隗二人惟恐落于人后,赶忙上前请窦武辅政。
窦武叹口气,无奈道:“老夫本欲协助太后立嗣,安稳朝纲之后,便辞官归隐,诸公何必非要如此,朝中贤良比比皆是,何必为难老夫?”
“请大将军以天下苍生为念,辅政幼君,兴盛汉室”,陈蕃等人再次拜请,窦武只得应诺,杨赐、袁逢二人相视一眼,轻笑不已。
尚书台议定之后,窦武、曹节联袂入宫秉报窦太后,征得窦太后同意。然而窦太后却担忧道:“刘宏之母董氏尚在人世,不知当如何安置?”
窦武不在意道:“太后不必忧心,董氏出身商贾之家,不过一藩妃,史书留名都不配,不必与之一般计较。”
曹节见窦太后依然犹豫,上前谄笑道:“太后,依老奴只见,可将董氏留与河间养老,安排心腹监视,若其胆敢有异动,就地处死。”
“罢了”,窦太后笑道:“哀家也并非无情之人,就留董氏于河间,好生赡养,永世不得入洛阳。”
当日,窦太后下诏,任命刘倏为光禄大夫、曹节为奉车都尉,率领中黄门、虎贲武士、羽林军等千余人,准备前往河间国迎立刘宏。
却不料此时,小黄门郑讽、董腾打听到这一消息,暗中透漏给渤海王刘悝,袁隗也将此事密告陈王刘宠。刘悝、刘宠当即大怒,欲起兵造反,攻入洛阳,一举夺取皇位,幸得麾下文臣武将劝阻,这才作罢。不过,刘悝、刘宠二人暗通书信,伙同皇室宗亲数十人,连番上书朝廷,威胁朝廷重新议定嗣君人选。
然而朝廷已然为窦武所掌控,又有刘倏从旁劝导皇室宗亲,刘悝、刘宠终未能得偿所愿,铩羽而归,迎立刘宏之事,也因此拖延。
此刻,远在阳城山避居的李膺,闻知桓帝驾崩,哀嚎痛哭,令李府全家老幼为桓帝哭丧。一番痛哭过后,李膺连夜召来四子,嘱咐四人收拾家当,准备入京。
四子疑惑不解,李膺笑道:“窦武父女主持朝野之事,而窦武一向清心寡欲,倍受士人推崇,更有‘当世三君’之称;此番窦武欲重整朝纲,还需倚仗士人,故而窦武、陈蕃二人定会为党人平反,重新起用,以为助力。”
四子这才明白,便各自下去准备,只望朝廷早日为李家父子五人平反。李远回到房中,免不得对郭氏提及此事,如今郭氏再度有孕,李远自然欣喜万分。
郭氏拖着沉甸甸身子,半坐于床上,忧心道:“这些时日,一家老小避居山林之中,颇为惬意自在,何必再入洛阳,自寻烦恼。”
“父亲之命,安能不从?如今窦武、陈蕃重掌朝纲,父亲料定日后士人必然再兴,夫人尽可宽心,无需忧虑,安心养胎便是”,李远笑着劝慰道。
“唉,也不知姐姐现今如何?”郭氏轻叹一声,不禁担忧起情同姐妹的郭贵人,然而郭氏却不知,郭贵人而今已升为郭太妃,窦太后厚待有加。
李远劝慰几句,关好郭氏房中窗户,便前往宋氏房中歇息去了。郭氏顺手从枕下取出一份书信,津津有味看着,笑意连连。
看完书信后,郭氏吃力起身,手扶后腰,踱到窗前,轻轻推开窗户,不觉间凉风瑟瑟,寒意连连,郭氏不自觉紧了紧身子,又套上狐裘,这才好受些。
郭氏傻傻的望着北方,片刻间,满眼泪花,手中紧紧握着那块碧光闪闪的半月玉,呢喃道:“阿苦,母亲不久便会去接你,母子团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