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说明临答夫派高奚罗假意示好言和,暗中遣於支留率五千精骑,突袭玄菟城,眼见后路被断,汉军全营急切不安,又有公孙昭挑拨,欲杀高奚罗,借以羞辱公孙度。高奚罗气愤不已,怨恨伯固等五部首领,当即自请愿为汉军诈开玄菟城,打通退路,公孙域刚应承下来,不料高句丽大军已然杀至。
“义父,如今粮道断绝,后路受阻,军心大乱,儿护你杀出重围,再做计议”,公孙度眼见军心已失,不做耽搁,急急劝道。
公孙昭瞥见营中乱成一团,四周杀声震天,哆嗦道:“兄长,升济所言极是,且由升济上前开道,我护你离去。”
公孙域、陈奎二人苦笑一声,牵来坐骑,跃上马身,便由公孙度、纶岱、柳毅三人打头,拼杀出去。公孙度一马当先,冲入敌阵,手起刀落,胡劈乱砍;左边纶岱双刀似鬼魅,一阵狂斩,右边柳毅铁矛专挑心窝刺去。敌军或是面门劈开,或是天灵剁碎,或是身受异处,又或是被拦腰斩为两截,杀得贼军人仰马翻,哀声不绝。
而高奚罗瞥见伯固、明临答夫二人,心中愤恨不已,带着图素、盖加一路往伯固方向冲杀,一杆钢槊左右翻滚,见一个挑一个,见两个刺一双,槊尖刺心,槊杆击首,杀得天昏地暗,气焰腾腾。
“伯固老贼,纳命来”,高奚罗杀至伯固军前,暴吼一声,直取伯固,伯固长子拔奇、次子伊夷模、三子高延句、四子高延优各执刀枪斧棍,迎上高奚罗,伯固五子高延庆端着双锤,紧守中军,护着伯固。
四人上前就把高奚罗围得密不透风,盖加、图素二人心中大急,拼死往里杀来,疾呼高奚罗快退。高奚罗恨意丛生,哪里肯退,挥起钢槊便是死战,四人自是紧扣兵器,丝毫不让。眼见青钢刀、镔铁枪、开山斧、熟铜棍齐齐袭来,钢刀直砍左臂,铁枪回刺后背,巨斧当头就劈,铜棍横扫马腿,满眼尽是寒光刃。
高奚罗收回钢槊,前后齐舞,左右并用,上护周身,下护马腿,挡开青钢刀,挑开镔铁枪,拦住开山斧,盖掉熟铜棍,顿时槊发凌乱,心中惊慌,大吼一声:“我命休矣!”
“王子速退”,却见盖加、图素奋力杀入重围,断开一条道来,高奚罗心中大喜,狠抽马尾,纵马狂奔,与盖加、图素一道杀出来,往玄菟奔去。
行至半途,恰遇公孙度一行人,正被桓那部於支留团团围住,公孙度、纶岱、柳毅三人拼死搏杀,堪堪护主公孙域、陈奎二人。
“此次若能擒住陈奎、公孙域二人,便是大功一件”,於支留立马圈外,对左右喝令道:“速与我生擒二人。”
左、右、中三军主伊火南、永泰、成广宇当即驰马入阵,伊火南执枪挑纶岱,永泰握叉刺柳毅,成广宇刀砍公孙度。公孙度三人各自逞能,双刀架住点钢枪,长矛逼开三股叉,大刀挡回金背刀,六人各寻对手,各出狠招,你冲我撞,斗得是烟尘滚滚,吼声连连。
於支留瞧见,心中一惊,其孙渊盖金乌年岁约莫十八,疑惑道:“祖父不守玄菟城,来此作甚?”
“呵呵”,於支留笑道:“祖父料定公孙域必往玄菟方向退却,故而半路设伏,正要擒住陈奎、公孙域,以壮我桓那部声威,免得再屈居椽那部之下,与明临答夫分庭抗礼。”
“只是父亲孤身留守玄菟,未免有所不妥,倒不如令铁军主前往协助”,渊盖金乌瞥了一眼后军军主铁德文,劝谏道。
於支留闻言,先是一惊,转而大喜道:“金乌孙儿颇有长进,不枉祖父带你出征,祖父即刻让铁德文前去协助守城。”
话未说完,高奚罗主仆三人,忽而杀入阵中,仗槊冲刺伊火南,不待火南回首,已将其刺于马下。永泰、成广宇大惊失色,慌忙退出战圈,公孙度策马欺上成广宇,一刀将其砍下马来,永泰拼着受柳毅一矛,冲出阵来。
“随我冲杀出去”,公孙度奋力高呼一声,一马当先,摔着众人往外拼杀而来。於支留大怒,留渊盖金乌压阵,抡起鬼头大刀,冲入阵中,逢人就砍,见人就劈。
双方战至一团,渊盖金乌忽而对身侧铁德文令道:“铁军主,快入阵中,护我祖父。”
“遵令”,铁德文当即驰马入阵,紧紧护在於支留周遭。而渊盖金乌策马绕阵一圈,自马后袋中取出一柄青铜剑镖,长约一尺,剑柄、剑身乃一体铸造,在手中绕了半圈,揪准公孙域,飞马杨奔,忽而剑镖脱手而出,正中公孙域脑部,当场身死。
“义父”
“兄长”
公孙度凶性立起,原本要护着公孙域,不敢横冲乱撞,然今公孙域已死,再无顾忌,抡起长刀,左冲右突,前劈后砍,杀得周边敌军七零八落。
“小蛮子,吃我一刀”,於支留瞥见公孙度杀得己方兵卒畏惧,顿时奔上前来,将鬼头大刀往头上高高举起,往公孙度面门砍杀过去。公孙度急忙双手抬起长刀,哐的一声,震得公孙度双臂酸麻,尚未来得及换气,刀光又至,接连三刀,砍得公孙度心慌意乱。
公孙度喘口粗气,暗道:“这老匹夫好大的力气,硬贫不过他,得招人来助我斩杀老贼,敌军必乱,便能趁乱冲杀出去。”
“我来助你”,高奚罗深知於支留一口鬼头大刀,使得出神入化,公孙度一人难以斩杀,当即挥槊逼退铁德文,驱马直取於支留。铁德文自是要上前护主,然盖加、图素早已赶到,二人拼力挡住铁德文。
高奚罗直刺而来,於支留身子一转,双手执刀,架开长槊,公孙度又奋起一刀,拦腰而来,於支留赶忙以刀挡住。二人刀劈槊刺,左右夹击,上下合攻,杀得於支留气喘吁吁,脚步虚浮,踉跄不稳,公孙度揪住时机,自上而下,一刀扬起,直将於支留开膛破肚。
“祖父”,渊盖金乌哀嚎一声,抄起手中青铜剑镖就射,公孙度弯身一滚,躲开剑镖,抡起长刀,与高奚罗一左一右,摔着汉军杀出阵来。
铁德文见形势不利,阵形大乱,心感不妙,赶忙唤来右臂受伤的永泰,护着渊盖金乌往高显奔去。
公孙度一路奔至玄菟城,身后所剩不足两千人,与高奚罗商议一番,便带着两千人隐匿在城外林中。
直到深夜,渊盖文平尚不知父亲已死,正于玄菟城中欢歌饮宴,忽闻城外高奚罗前来求救,渊盖文平轻笑道:“未想到暴君余孽颇有气运,且带他入城来。”
高奚罗方一踏入城中,便见城中尽是百姓尸首,有男有女,有老有少,然身上皆是光溜溜一片,甚至一些女子下体出血。
高奚罗不忍再看,径直来到太守府,只闻一阵阵酒肉香味,咽了下口水,来到渊盖文平面前,痛哭流涕道:“军主,於支留首领兵败被杀,金乌正被公孙度围困,特遣我杀来求救。”
渊盖文平眼中闪过一丝疑虑,然见到高奚罗满身污垢,血染盔甲,心道不妙,急问道:“我父何人所害?我儿现在何处?”
高奚罗泣道:“於支留首领为公孙度斩杀,金乌受困于玄菟城外四十里处,还请速发援兵。”
渊盖文平痛呼一声,父亲为抢军功,便出城于半道设伏,意在生擒公孙域、陈奎,听高奚罗之言,不似作假,方要开口出城,却又是问道:“我父亲于半道设伏,如何反而为汉军围困,岂不有违常理?况且明临答夫等人正在高显,岂会不救?”
“汉军闻知玄菟城已失,本是军心尽丧,奈何明临答夫率军攻寨,惹得汉军将士怒不可遏,纷纷拼死力战,杀退我军,明临答夫只得撤军回营坚守;而后汉军回师玄菟,欲夺回玄菟,正遇於支留首领伏兵,不料汉军尚有精兵万余人,设伏不成,反受其害”,高奚罗早和公孙度商议妥当,一一打消渊盖文平疑惑。
“啊”,渊盖文平顿时惊慌不已,高奚罗见其心神已乱,接着说道:“此次我军于高显劫掠所获颇多,各部首领皆欲撤军回国,沸流部阴友已然开拔,还请将军早做打算,否则孤军陷入危境,难以设想。”
“我父子苦守玄菟城,他等却劫掠获财,损人肥己,这等贪利惧死之徒,气煞我也”,渊盖文平不待高奚罗再言,召集麾下将士,当夜出城奔往玄菟城外四十里,救其爱子,却不知自己为高奚罗、公孙度所骗。
公孙度当夜重入玄菟城,众人酒足饭饱,陈奎惨兮兮道:“两万大军迎敌,而今损兵折将,仅剩两千人,且多为伤卒,玄菟城如何守得?”
“玄菟城决不可守,更不可久留,今夜当离去,否则高句丽大军一至,区区两千伤卒如何守得住?”公孙度进言道。
当夜,陈奎率领两千兵卒撤往侯城固守待援,公孙度则将玄菟城付之一炬,粮草、财物悉数焚毁。待明临答夫率领大军赶到,望着玄菟城一眼,尽是断壁残垣,阵阵焦味袭来,细细闻去,一股肉香夹杂其中,渊盖文平难以置信道:“这,这还是玄菟城?”
“哼,莫非你父子二人心胸狭隘,轻信人言,玄菟城焉能至此境地?”伯固冷哼一声,本以为可在玄菟城搜刮一番,如今却是一无所获,不由满心怨恨,瞪了一眼渊盖文平。
众人进城之后,一眼望去,心惊不已,满城尽是肉飘香,明临答夫翻身下马,拔出佩刀,轻轻挑开废墟,尽是烧熟的尸体与骨架,顿觉恶心,呕吐不止。
其他诸人或是闭目不瞧,或是塞住鼻孔,又或是趴在墙角呕吐,甚至有人宁愿驻扎城外。明临答夫忽而开口道:“如今玄菟城虽已烧毁,然残城尚在,且邻近辽东,正是屯兵之地,此番俘虏汉军一万五千余人,正可用于修复城墙,何人愿镇守此城?”
众人纷纷低头不语,若是放在之前,玄菟城乃郡治所在,百姓较之他处,更为富裕,且城池高大易受,然今日玄菟城已毁去近半,荒无人烟,守在此处不仅无利可图,且无时无刻不受汉军威胁,自是不愿留于险地。
明临答夫又何尝不是这等想法,转首对伯固笑道:“大王,玄菟城已被我军夺取,自是我国领地,而今诸部皆远离此城,还请大王择派大加统领。”
所谓大加,乃是高句丽地方官一种,当时高句丽统驭地方,有两种制度,第一种以部的形式归属于五部权贵统领,由五部褥萨们经国王批准,自行任命使者、皂衣先人管理自己的食邑,是其私人领地,即所谓“食邑”。
另一种是保持其本民族的统治结构,由高句丽王另派大加统领,归国家控制,直属国王。
“莫离支所言甚是,请大王派得力之人,分派兵将,驻守玄菟”,弥儒等人相视而笑,纷纷拜请伯固。
伯固满脸苦色,无奈瞥了身后家臣戴升一眼,道:“自即日起,玄菟城改名高句丽城,戴升为高句丽大加,驻守此城。”
戴升满脸不情愿,恭声谢恩,而后伯固劝慰道:“你勿要忧虑,我即刻分派二千军士于你,可于周遭再招募一些,另有一万五千汉军俘虏,交予你修缮城防。”
明临答夫等人闻言,脸色抽搐一下,这一万五千俘虏悉数交予戴升,自是不满,明临答夫笑道:“我军即将开拔,直取侯城,待取胜之后,高句丽城自是安全无虞,不过待我等班师回国之时,这一万五千俘虏只可留三千于你,毕竟诸部伤亡颇大,若是全数交予你,恐他人不服。”
“莫离支说的在理”,弥儒、阴友、渊盖文平三人一旁附和,伯固叹口气,只得依着众人决议而行。
高句丽占据玄菟城,改名高句丽城,随后东向夺取西盖马,扩建西盖马城,于高显、玄菟互为犄角,统归玄菟城大加戴升统辖。自此,高句丽将玄菟郡东北部大片领土侵占,玄菟郡仅剩侯城、辽阳、望平三城可守,其中侯城于玄菟城仅一水之隔,乃是汉军防卫高句丽侵犯玄菟郡的最后屏障。
辽东太守陈奎、公孙度等人撤回侯城之后,一方面向朝廷奏报高显战败,公孙域战死,请朝廷即刻择选良才上任玄菟,并自行请罪;另一方面再度征召辽东、玄菟青壮,守卫侯城,共抗高句丽。而高奚罗与高句丽五部结下仇怨,有家难回,受公孙度相邀,无奈投入汉军。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