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路见不平拔刀助,蜂目豺声凶相露(下)
“父亲,叔父”,众人方至焦家庄村口,早有一名少年在此等候,瞧见焦洪一行人,连忙上前接过焦洪、焦宇背后猎物。
焦洪指着那少年笑道:“此乃在下长子焦明,次子早年夭折,另有两名幼女,唤作三姐、四妹,待我等到家之后,再为诸位引荐。”
焦洪摸着脑袋,一路憨笑不止,郭氏微微颔首,却不时瞥向抱着李立的净元,满眼惊奇,怎么也料不到这净元和尚步履沉稳如泰山,赶路至此,上身肩膀丝毫未动。
焦明亦是好奇盯着净元半晌,不时问道:“大师傅奔行山林之间,犹如平地苍松一般,岿然不动,不知这究竟是何样武艺?”
“呵呵,雕虫小技,不足挂齿”,净元和善一笑,望着眼前庄子炊烟升起,不时瞧见一群幼童打打闹闹,不由赞道:“这般闲暇宁静,与世无争,确是洒脱自在。”
正说笑间,已至一处院落处,粗略看去,不过是几座茅草屋围成的院子,焦洪径直一手推开院门,将众人引入屋中,吩咐家中妻小准备酒食。
“劳烦众位先且退去,老衲还需为小公子治伤”,净元歉然一声,众人连忙退去,紧守屋门。
“阿蓉,你速扶义山下去歇息”,郭氏瞧见韩挺面色苍白,依旧立在门外,对阿蓉吩咐一声,将众幼童一并交予阿蓉带下去看护。
焦家两兄弟连忙唤来妻小,扶着韩挺离去,樊志张暗自打量郭氏几眼,忽而低声问道:“眼下凉州战乱方平,兵匪猖獗,不知夫人将往何处?”
“寻亲访友而已!此番多谢先生相救”,郭氏紧紧盯着屋门,满心牵挂屋内李立,只是淡淡回了一句。
“唉!兵匪为祸,还不是朝廷无能”,焦洪不忿道:“原本李远任职张掖,仁厚为政,惩治不法,盗匪纷纷逃往酒泉、武威等地,张掖郡内倒也安定,若不是李远举兵事败,为朝廷宵小所害,张掖断不会如此纷乱。”
焦宇点头道:“这李远不愧是西州第一豪杰,能文善武,若非朝廷是非不分,忠奸不辨,李将军怎会举兵清君侧,不料这等豪杰竟为朝廷逼害,满门遇祸,着实气恼。”
“哦”,樊志张轻咦一声,不解问道:“莫非二位以为李远举兵,乃是忠正之举?”
焦洪轻笑道:“我等不过平民百姓,久居西凉,谁能让百姓安居乐业,温饱度日,我等便拥戴,至于朝廷大义,最为可笑。”
“狗屁朝廷大义,朝廷只知道征税,强迫百姓服役,以致田地荒芜,饿殍遍野”,焦宇不屑道:“就说那段颎,日日征伐羌人,弄的西凉战乱不止,动荡不安,这李远方才战死,新任张掖太守又是催粮,又是加税,天下百姓,当属我凉州百姓最为困苦。”
樊志张正要答话,却瞥见郭氏黯然落泪,疑心更甚,三言两语打发焦家两兄弟离去,转首对郭氏说道:“如今道路不平,夫人何不差人送信家中,请家中派人来迎。”
“此事妾身自有思量,不敢劳烦先生费心”,郭氏赶紧掩去泪水,叹息道:“方才心念爱子安危,伤极落泪,还请先生宽待。”
郭氏正伤心间,忽闻一阵脚步声,循声望去,正是焦洪长子焦明疾步而来,身后还跟着两名女童,各自手中端着些吃食。
“二位客人有礼”,焦明又是指着身后两名女童说道:“他二人是三姐、四妹,乃我同胞幼妹,母亲见二位未用饭食,令我兄妹三人送来些许兔肉,乡下粗茶淡饭,还请二位勿怪。”
“此番叨扰,心中难安,还请向你母亲转达谢意”,郭氏点头接下饭食,称谢几声。
而樊志张见焦家兄弟皆是莽汉,这焦明出言颇为有礼,身后两名女童也是生得红润,托盘手势颇像大家闺秀,好奇打量焦明几眼,继而问道:“你可有读书?”
“家中贫寒,度日困顿,田地劳作不足以温饱,父亲与叔父只得前往山林打猎,未曾读书,况且我家本就是贫贱百姓,哪有资格读书”,年仅十来岁的焦明失落道:“母亲曾读过些许书简,时常教我认字,教些待人接物礼节。”
“唉!西凉动乱至今,皆因不兴教化,百姓认知浅薄,以致武风盛行,好勇斗狠,也不知何时才可得明主治化”,樊志张叹息一声,自怀中取出一份书籍,递给焦明,笑道:“恰巧我这有本书籍,今日便赠送于你,就当你我有缘,报答你家饭食之恩。”
焦明小心翼翼接过书籍,自己连书简都未见过,今日竟然瞧见书简,惊喜不已,翻看半晌,忽又退还给樊志张,摇头苦声道:“这书籍过于贵重,况且母亲常教导于我,施恩不图报,断不敢受,还请先生收回。”
郭氏不由高看焦明几眼,赞赏道:“小小年纪,竟能如此严于律己,心性堪为大用,想必你母亲定非寻常人家女子,日后当敬听母训,必将有所成就。”
焦明几番推辞,樊志张只得收回书籍,却又焦宇之子焦阳、焦段忽而蹿来,一左一右抱着焦明胳膊,满眼直直盯着兔肉,口水直咽。
郭氏瞧得二子作态,宛然一笑,撕下几块兔肉,笑着递给焦阳、焦段、焦三姐、焦四妹。四人左瞧右盼,方要伸手接过,焦明轻咳一声,四人连忙缩回手。
“无妨,我并无食欲”,郭氏心知焦明几人定然饿着肚子,上前硬是将兔肉塞到几人手中,笑道:“记得吃完之后,才可回屋,否则你家长辈定会训斥。”
“多谢夫人”,焦明终是不肯接过兔肉,索性将兔肉分与众弟妹,称谢一声,带着四人拱手退下。
焦明几人离去之后,樊志张不由对郭氏更为好奇,瞥见郭氏腰间佩剑,疑惑道:“夫人这佩剑不似凡物,不知是何出处?”
“呵呵,此乃机缘所得,妾身并不知出处,还请先生勿怪”,郭氏回了一声,扭头过去,不再理会樊志张。
半晌过后,只听吱呀一声,房门缓缓打开,净元徐徐而出,郭氏紧忙上前问道:“大师傅,不知我儿现今如何?”
“施主尽可宽心,小公子已然无碍”,净元笑着回了一声,转而又是忧声道:“然而小公子遭此重创,难以恢复原样,只怕会有些许变化,老衲无能!”
郭氏闻言一惊,顾不得净元,闪身快步冲到李立榻前,见李立浑身血迹,心伤不已,垂首低泣,眼珠不时砸到李立面颊上。
“母亲”,忽而李立睁开双眼,郭氏瞧见李立双目变得如胡峰一般细长,眼珠中上下二瞳攒动不止,又听得李立呼声嘶哑低沉,好似豺声一般吓人,顿时惊呼一声,差点摔倒于地。
净元、樊志张听见呼声,连忙跃入房中,扶起郭氏,瞥了一眼榻上李立,二人一时间膛目结舌,满眼震惊。
郭氏急忙朝着净元和尚问道:“大师傅,我儿面相、嗓音何故变得如此?”
“施主勿急”,净元摇头叹道:“小公子喉部、眼部、脑部均有碎石嵌入,老衲虽取出碎石,救得小公子一命,然其嗓音、面相免不得受创,故而有此变异,只是老衲未料到小公子竟会有这般变化。”
“好面相,好面相”,一旁樊志张盯着李立半晌,连声赞道。
“母亲”,李立又是轻唤了一声,郭氏这才缓过神来,坐到榻前,抚弄起李立来,李立不解问道:“母亲,方才是孩儿吓到你了?”
郭氏摸着李立额头,柔声笑道:“胡说,你是母亲腹中血肉所生,怎会吓到母亲,方才不过是一时头晕而已!待母亲给你取来些饭食。”
“小公子无恙,可喜可贺,我等先行退去,夫人好生照料小公子”,樊志张不待郭氏答话,急急拉着净元来到屋外,低声问道:“大和尚,你观此子面相如何?”
“千年难得一见”,净元忧声道:“此子眼如胡蜂,细长骇人,声似豺狼,嘶哑低沉,这便是蜂目豺声,戚而有威,伤而漏狠,乃凶恶之相,这等面相之人,必然心机深重,城府难测,威严狡黠,阴毒狠辣。”
“大和尚错矣!”樊志张摆手笑道:“此子面相最为惊人之处,便在于双目,正所谓目秀而长,贵比君王,眼似虎盼,余光威烈,寓意众人归顺,威不可犯;而且此子珠内有上下二瞳,应是重瞳,古书有载舜帝有重瞳,项羽亦有重瞳,皆是奇贵之相,此等面相之人必定圣德勤能,英明神武,为帝王上上之品。”
净元摇头笑道:“昔日秦始皇生有蜂目豺声,凶狠残暴,嗜杀成狂,秦朝短命而亡,便是明证,恐非如你所言。”
樊志张反驳道:“世人只知秦始皇残暴,却不知若非始皇扫平六国,一统宇内,哪有今日东汉十三州,可见蜂目豺声虽是暴虐之相,却也是武功之品。”
净元疑惑一声,樊志张继而说道:“至于暴虐之说,我倒是另有一番见地,此子目生重瞳,乃贤明之相,正可柔化其暴虐之气,若是此子真能成就帝王之业,必是文成武德之雄主。”
“如此说来,此子倒是应承天地大气运之人”,净元闻言,眼中精光一闪,忽而笑道:“老衲自流落西凉,日日思索传扬佛法之道,怎奈当今朝廷信奉儒道学说,以致民间疾苦不堪,若是此子真可成就一番帝王之业,老衲倒是可以佛法助其一臂之力,解救苍生疾苦。”
“你这大和尚,看似慈眉善目,却心机深沉,好不知羞”,樊志张笑骂一声,点头道:“我知大和尚有仁善之心,然汉室气数将尽,天下难免一场浩劫,若是以佛法安抚百姓,对日后国泰民安殊为有利。”
樊志张又是疑惑道:“只是此子却让我想起一事,先前路过洛阳之时,曾见李膺府上一名孩童出世,异象惊人,满府紫气环绕,金光闪闪,一派真龙之相;而今又见此子有帝王之品,莫非这世上还有两名真命之主不成?”
“竟有这般巧合之事”,净元好奇一声,转念一想,摇头苦笑道:“你莫非是要老衲前去询问此子出处?”
“呵呵”,樊志张打趣一笑,说道:“我见这母子二人皆是不俗,几番出言探听,奈何这位夫人机智异常,答话滴水不漏,而大和尚你方巧救得其爱子性命,若是由你出言询问一番,必可得出实情。”
“哼!方才还说老衲心机深沉,论起心机,老衲远不如你这读书人诡诈”,净元和尚难得笑骂一声。
“来日方长,先不与大和尚你斗嘴,正事要紧”,樊志张笑着催促道。
净元只得再度敲响房门,对郭氏说道:“施主,老衲见小公子方才苏醒,放心不下,还请让老衲为小公子检视一番,以防有所疏漏之处。”
“有劳大师傅”,郭氏心念李立安危,不疑有他,将净元请入房中,为李立再度诊治。
“呵呵,小公子已是无碍”,净元把脉过后,又检查下李立伤口,和声笑道。
郭氏这才放下心来,恭谢几句,净元不经意间问道:“老衲观小公子面相奇贵,施主言行又不似寻常之家,若是有所困顿之处,施主尽可明言,老衲定不会袖手旁观。”
李立见净元满面和善,又为自己诊治疗伤,顿时心生好感,急着出声道:“多谢大师傅救我性命,小子姓李名立,家父乃靖难大将军李远,日后定有厚报。”
“阿苦”,郭氏始料未及,连忙打断道:“小儿伤势未愈,胡言乱语,当不得真,还请大师傅勿怪。”
净元面不改色,摆手笑道:“无妨,无妨,童言无忌,小公子生性率真,施主不必忧心。”
“不过老衲还有一眼,还请施主静听”,净元话锋一转,继而说道:“老衲略通文王八卦,方才于门外卜了一卦,算得小公子与我佛家倒是有些机缘,日后小公子可往姑臧山一行,老衲还有一言相告,事关重大,还请施主与小公子切记。”
“大师傅放心,小儿日后定往姑臧山一行,敬听大师傅教诲”,郭氏点头称是。
李立双眼微眯,紧紧盯着净元,忽而问道:“大师傅若是有言相告,现今就可明言,为何非要日后才能相告?”
“天机不可泄露”,净元和尚付之一笑,正要告辞离去,忽闻门外一阵脚步声,起身打开房门,正是韩挺、阿蓉、焦洪、焦宇四人,众人闻知李立苏醒,纷纷前来探视。
郭氏将众人引入房中,让李立一一道谢,焦洪、焦宇二人瞥见李立双眼,顿感不适。李立不由心生疑惑,盯着二人许久,焦洪、焦宇越瞧越怕,连忙低首不看李立双眼。
“阿苦,先前若非韩挺舍身相救,为你挡去乱箭,只怕你早已丧命”,郭氏继而又是说道:“而后又有焦家两位义士拔刀相助,大师傅施以援手,你须牢记这些恩德,日后好生报答。”
“孩儿谨记于心,日后定要厚报房中诸位恩公”,李立乖巧点头应是,不由好奇瞥向樊志张,不解樊志张直直盯着自己,不似焦家两兄弟不敢与之对视,反而四目相对,微笑示意。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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