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清晨,曹操一大早来到城中常去的酒馆,寻好桌位,叫了壶酒,自顾自的喝着,心里纳闷道:这袁绍、袁术、张邈怎么还未到,莫非我预料有错,昨夜之事真惹上大祸了?
“哈哈,阿瞒久等了!”,曹操正纳闷中,只听一人大笑走来,酒馆众人皆面露不满,此人却依然旁若无人,曹操一听到这狂笑,便知道是袁术。这袁术虽相貌堂堂,为人侠义,处事率性,却又过于张狂,曹操甚是了解。
袁术大摇大摆的走到曹操身前,曹操起身拱手一礼,袁术正待施礼,这时袁术身后二人,其中有一高大魁梧、容貌威伟的青年拉着袁术衣角,提醒道:“二弟,此地是酒馆,众人聚于此,莫要如此喧哗,扰乱他人”。
袁术一把扯过衣角,昂着头对那青年扬声说道:“哼!袁本初,你不过痴长我几岁,少在我面前装腔作势,我乃家中嫡出,你区区婢女之子,也敢”
“三位有礼了,快快坐下饮酒”,袁术话未说完,曹操已起身向三人施礼,打断袁术后续之言,邀三人坐下共饮。
“呵呵,是极,是极,二位袁兄快且坐下”,身后张邈也赶紧劝道。
袁术冷哼一声,居中而坐,袁绍只得坐于旁,心中愤愤不平。
袁绍与袁术二人时常如此,曹操等人早已司空见惯,曹操见此,笑道:“呵呵,昨夜之事当真有趣,三位可曾受罚”。
袁术满不在意,说道:“有何惧哉!我袁家四世三公,我袁术更是家中嫡子,区区阉人能奈我何?待我他日再去张让府中,闹他一番”,话刚说完,还不时的瞥瞥袁绍。
袁绍见袁术朝自己瞥来,也不去看他,一口饮尽杯中酒,说道:“昨夜之事不提也罢,不过酒后乱性,肆意妄为,今日城中都已流传开来,家中长辈严加叮嘱,不可再如此鲁莽”,说完又倒上一杯。
倒是张邈未曾有只言片语,曹操为其斟上酒,笑着问道:“为何一言不发?”
袁绍、袁术二人闻声,齐齐向张邈看去,张邈见三人看向自己,举起酒杯,与三人一饮而尽,放下酒杯说道:“昨夜之事虽有些许荒唐,倒也记忆犹新,大快人心,只是再过些时日,邈即将外出为官,也不知何日我等再能相聚。”
几人听到此处,都是端起酒杯喝尽,面露不舍之情,忽而曹操大笑道:“今番张邈出仕为官,得以施展一身才学,我等应为他高兴才是,无需这般失落。”
袁绍和袁术二人点头称是,四人端起酒杯一番痛饮,不知不觉已近黄昏,四人出了酒馆。
酒馆门前,四人拱手道别后,袁绍兄弟俩打马朝东而去,曹操与张邈一同牵着马向西缓行,一路上二人又是一番不舍,很快便到岔路口。
“此番前往地方为官,还需多多保重”,曹操拉着张邈的手,眼角湿润,而张邈亦是心中不舍,叹道:“此次外放为官,实是不得已,你也需珍重!”
二人只得道别,张邈刚要上马,忽而想起一事,出声唤停曹操,说道:“阿瞒,想起昨夜之事,自觉甚是鲁莽,日后切勿再为之;洛阳之官难为矣!孟德日后若在洛阳为官,不可再如昨夜那般鲁莽,行事当深思熟虑方可”。
曹操见张邈言辞真切,心中感动,拱手道:“君之良言,操定当牢记于心,珍重!”
“阿瞒,珍重!”,张邈说完,便拱手一礼,打马而去,曹操看着张邈渐渐远去,疑惑道:“张邈出外为官,究竟有何不得已的苦衷?”
曹操所不知的是,张邈并未回府,而是折转马头,直接奔往袁绍府中,寻到袁绍,急切问道:“本初兄,不知渤海王之事?”
“不必忧心,此事我一力承担,你速出洛阳避祸”,袁绍打断张邈,飒然一笑,宽慰道:“我袁家尚有些声名,纵然曹节搜得我与渤海王的密信,谅他也不敢轻易动我。”
原来段颎剿灭刘悝之后,搜查出许多袁绍与刘悝的来往书信,当即密送于曹节,幸得袁逢等人多方遮掩,贿赂宦官,才将此事盖过去。
“本初兄,切记保重”,张邈张口欲言又止,心知袁绍此时焦头烂额,不然昨夜也不会因一时怒气,与曹操等人一同夜闯张让府邸,只得拱手告别而去。
良久之后,袁绍静立府门前,迎着初冬的寒风,思绪万千,寒风也吹不尽他心中的烦扰。一旁的亲随孟岱见黄昏已至,忙出声道:“公子,老爷今早差人传你回大宅,是否该动身前去?”
“备马”,袁绍吐出一口浊气,令人牵来马匹,与孟岱一道奔行至袁府,来到袁家内堂中,只见袁逢正焦家等候。
瞧见袁绍来到,袁逢气不打一处来,斥退左右,怒斥道:“袁绍,你究竟意欲何为?”
“侄儿所思所行,皆为兴盛袁家,使袁家成为当朝第一家族”,袁绍跪地一拜,昂首朗声道。
袁逢瞧着眼前俊朗飘逸的袁绍,心头不禁生起几丝愧疚,伸手扶起袁绍,这袁绍缓缓而起,颇为英挺伟岸,看得袁逢轻叹数声,不由想起当年往事,若非逼不得已,怎会将袁绍过继于二哥袁成。
“本初”,袁逢闭目沉思良久,忽而唤了一声袁绍,接着缓缓说道:“当年我逼不得已,才将你过继给你二伯父,纵然我心有不甘,事已至此,也只能听之任之;我先是替你取名为‘绍’,继而起表字‘本初’,内心中实则是将你视为继承人。”
袁绍静静听着,“绍”字乃继承之意,“本”字有原本、本来之意,“初”字又有第一之意,连贯起来,便是暗示自己才是袁逢心目中的长子。袁绍思及此处,心头狂喜不已,自己本来该是长子,只因门第之见,自己与母亲才被袁家族人看轻。
再加上后来袁逢娶了正妻冯氏,生下嫡子袁基、袁术,自己继承家业的机会更为渺茫,忽然听闻袁逢心里是把自己视为继承人,怎能不喜。
正当袁绍欣喜之际,袁逢话锋一转,又是严声道:“然而自古嫡庶有别,非是人力所可改,只望你日后勿要与术儿相争,另择他处创一番功业,切莫兄弟相争、手足相残。”
袁逢心中一直对袁绍生母难以忘怀,故而与冯氏感情不和,分居两地,但是嫡庶之别,难以逾越,内心虽将袁绍视为长子,可惜有嫡子袁术,袁逢也无能为力,为免日后袁氏内乱,不得不对袁绍百般告诫。
袁绍一听,陡然心伤万分,却也越发不甘起来,只能应声道:“叔父宽心,侄儿定会与二弟同心协力,一同兴盛袁氏。”
“呵呵,如此便好,书信之事,叔父已为你善后,不过日后还需谨慎小心,行事周密,可不能再犯此大错”,袁逢扶起袁绍,夸奖几句,叮嘱道:“渤海王已死,渤海郡初设,人心未定,你可于河北另图功业,到时术儿在南,你在河北,你二人南北呼应,共兴袁家。”
袁逢满心以为袁绍已然应下,一番叮嘱,便让一腔郁愤的袁绍退下,然而袁逢不知的是,他的偏爱也将最终导致袁绍、袁术的兄弟不和,以致袁氏最终没落衰亡。
且说宋奇本就发觉曹操甚有才学,又得知曹操夜闯张让府邸之事,对曹操大加赞赏,钦佩曹操独闯虎穴的胆色,然不顾宦官之后的成见,与曹操结为知己,时常一道出游玩乐,嬉戏豪饮,倒也乐得逍遥自在。
然而宋奇之妻忽而病逝,这也引得宋奇伤怀莫名,曹操闻讯,随即赶至宋府,劝慰宋奇。
“伯涛兄,嫂夫人不幸病逝,还请节哀,嫂夫人于九泉之下,也不希望你过于哀伤,伤及身体”,曹操见宋奇神情低落,劝慰几句,心中不由思忖起来,宋家如今已是洛阳的名门望族,若是曹家能与宋家结亲,或许士儒会对曹家有所改观,也可缓解曹宋两家的矛盾,毕竟自己不希望与挚友宋奇结下家仇。
“唉!”宋奇叹息一声,与曹操一同步入后院,闲逛片刻,恰遇刚下朝回来的宋酆,宋奇忙带着曹操一道上前见礼。
宋奇正愁绪万千,为渤海王之事烦扰不安,见到宋奇身旁的曹操,略加顿了顿,转眼一想,忽而展颜而笑,伸手扶起曹操,和笑道:“我儿不幸丧妻,贤侄前来劝慰,倒是贤侄有心了。”
“小侄与伯涛兄相交莫逆,宋兄遭此不幸,自应前来哀悼”,曹操听着宋奇的笑声,心中生起警惕,这宋酆自与曹节相争不下,就不愿宋酆与自己来往,今日倒是有些反常,不禁疑心骤起。
“贤侄,老夫今日见到你,突然想起一事”,宋酆说道。
曹操闻言,却是闭口不语,摸头憨笑,宋酆见此,犹豫半晌,终还是说道:“我儿新丧妻室,老夫闻听长水校尉曹炽有一女,端庄贤惠,有意求亲于曹家,不知贤侄可否从中相助一二?”
“原来如此”,曹**朗一笑,心知宋酆与曹节不和已久,如今宋皇后失了帝宠,宋酆又卷入渤海王刘悝谋乱之事,故而欲借结亲曹家,与曹节罢手言和,度过难关。
曹操思定,忙笑道:“大人宽心,小侄乐意之至,若是伯涛兄能与我表妹喜结连理,我与伯涛兄自是亲上加亲,此事定竭力相助。”
“如此甚好,贤侄且随我入堂中饮宴,酒足饭饱之后,再回府不迟”,宋酆乐得眉飞色舞,心中愁绪消去大半,若是与曹家结亲,想必曹节念及姻亲之好,也不会再对宋家有所逼迫,不仅自己可安然无恙,宋皇后在宫中亦可得曹节照拂。
宋酆说着,便拉起曹操,直往内堂而去,吩咐下人,摆好酒宴,款待曹操一番。
当夜,曹操回到府中,向曹节言及此事,曹节默然不语,曹腾、曹嵩顿时大发雷霆,对曹操严加训斥,曹操只得低首不语,任由其等斥责。
“好了,阿瞒之言,甚合我心”,曹节喝止曹腾父子,转首对曹操笑道:“我曹家与宋家争斗至今,结怨不少,然而冤家宜解不宜结,如今宋酆既然托阿瞒前来说亲,倒不如应下这门亲事,也好解除我两家不和,共同辅佐天子,匡扶朝纲。”
“曾祖父英明”,曹操听完,喜上眉头,连忙说道:“曹家若与宋家结好,日后朝臣士大夫对曹家看法,亦会有所改观,况且两家联姻,守望相助,亦可保我曹家长盛不衰。”
曹节笑了笑,点头道:“好!阿瞒,你明日回复宋酆,曹家应下婚事,待宋府丧事一过,便嫁女入宋府,两家结永世之好。”
“宋奇才学渊博,品行端正,表妹得此人为伴,亦不会有所不快”,曹操欢喜应下,撒欢奔往曹炽院中,告知此事。
几日后,曹家与宋家订下亲事,将长水校尉曹炽之女,许配给宋酆长子宋奇,一时间在洛阳引起轩然大波,陈球、李咸等人纷纷劝阻宋酆,然而宋酆固执己见,坚持与曹节结亲。
不仅如此,宋皇后更是不解,连忙派人召来宋酆,不满道:“父亲,姑父、姑母为曹节、王甫所害,女儿也在宫中受其等欺凌,心中对这二人怨恨尤深,父亲怎能与曹家结亲,损我宋家名望,日后天下士人、满朝公卿将如何看待宋家!”
“娘娘,宋家如今窘困至极,当暂时隐忍才是”,宋酆见宋皇后一脸疑惑,暗叹一声,摇头苦笑道:“先前娘娘甚得陛下宠爱,老臣又深受陛下信赖,自是不惧曹节、王甫;而今娘娘失宠在先,窦太后、董萌、郑飒、董腾相继殒命,何莹越发得宠,娘娘于宫中举目无亲,孤身一人,无人可为援手,老臣怎能不日夜担忧;不料渤海王刘悝忽而谋逆作乱,他曾修书于我,结为一党,内外呼应,臣犹豫不决,哪知段颎将书信搜到,密奏圣上,臣近日已感到圣上对我越发猜疑,面对如此内外窘困之势,臣亦是不得已而为之。”
“父亲既然心意已决,本宫不便多言,然父亲不可轻信曹节等人,只可利用曹节暂解困境,他日定要寻机诛杀曹节、王甫二贼”,宋氏见木已成舟,多说无益,索性不再理会。
曹宋结亲,自是也惹得王甫怒气冲天,王甫急急忙忙来到曹府,不待下人通传,径直闯入内堂,寻到曹节。
曹节正独坐品茗,见王甫来到,方要起身招呼,不料王甫拔剑奔上前,单膝跪地,愤愤说道:“曹公突然与宋家结亲和好,莫非是要图我王甫性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