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噗”地一声,柏安霎时跪趴在了雪地上,嘴角溢出一口鲜血来。
一双靴子用力踩在他的脊背上,碾压着骨头咯咯作响。
他试图伸出手来撑起身体,然而脊背上的力量让他还是脸直直朝着雪地栽了下去。
柏安咳嗽着,鲜血溅落到雪地上,融入夜色中看不清。
即便狼狈,他脸上仍旧有淡淡的笑意,艰难道,“看来箐姨是真的死了。”
柏意垂在身侧的手瞬间一紧,薄刃锋芒,划破了皮肉,指骨间流下蜿蜒的鲜血来。
他脚下的力道加重,额角青筋绷起,身上有淡淡的黑气飘荡在暗夜里,柏意闭了闭眼,把喉间的那一抹血腥味压了回去。
他红着眼,只道,“为什么?”
“为什么要这么做?!”
柏安从未以这样的姿势在他人面前匍匐。
然而此刻他却并没有感受到屈辱。
张嘴,仍旧是一阵古怪的笑声。
“为什么,因为你不听我们的话,这是你来这山里修炼的惩罚啊……”
后背上的靴子陡然用力,把他连着脸一同踩入雪地里。
这种感觉实在难受,柏安的身体剧烈颤抖着,他双手上释放出灵力来和后背的力量对抗,刚刚把脑袋从窒闷冰冷的雪中抬出来一点,一只带着血腥味的手便从后面压着他的头以更大的力道按了下去,这力道甚至以绝对优势压制着他凝有灵力的双臂。
“不肯说么?”
少年的声音带着些与其年龄不符的阴冷。
他自然不会信柏安说的是实话。
明明,明明阿娘很快就能好起来了……就差这一点,就差这一点……
柏安的头皮一阵痛,他反应因着这疼痛,都变得有些迟钝,原是柏意又抓着他的头发将他提了起来,刀刃口挑起了他的下巴。
“为什么?!”,他又问。
柏安虽不能完全看不清柏意的神色,却在迷蒙中感受到了他毫不掩饰的杀意。
他预算好了一切,包括箐姨的死,但却没有预料到柏意的恢复。
柏安能感受出来,柏意现在的修为在他之上。
本来柏意自根基毁坏之后,三年来修为都毫无长进,一直停留在炼气五层,而如今不知因何,那破碎的灵根竟然还能让他突破了。
柏安以为自己能处理柏意得知结果之后的反抗的,却不曾料到自己如今竟成了他刀案下的鱼肉。
然而他从小就不认输,哪怕有些东西得不到,他也不会承认自己没有。
他没有,别人也休想有。
凭什么像柏意这样身份低下的,性格孤僻不讨好的人都能拥有……
柏安不知道柏意会不会杀自己,但是若是杀了他,他自己也逃脱不了。
戾气在黑色的眼眸中积聚,膨胀,盘旋。
柏安似乎还隐隐看见了一道红色的光芒。
然而柏意不知想到什么,下一瞬却猛然将他往一旁抛开了。
随即他在夜色中缓缓蹲跪了下来,满是血迹的双手捂住了脸,整个身体都绷着颤抖着,像一弯被拉到极致的弓,随时都有断掉的可能。
“为什么!为什么我已经退让到这种地步了你们还要一次次地紧逼?!”
“为什么?!我已经什么都不剩了你们还要这么做?!”
“阿娘她做错了什么?!”
“阿娘明明能很快就好的!”
“我从来没有打算去长歌门,我也从来没有想要跟你们争什么……”
“我只是想要和阿娘好好待在一起,你们也不让我如愿!”
柏意双肩颤抖着,他沙哑的声音飘散在风雪中,在空旷的山崖上一句句重重砸在柏安的耳中。
柏意咬着牙,没有人知道在失望之后重拾希望,而却发现这后面有更大的失望的痛苦。
这种痛苦让他恨不得立刻让柏安粉身碎骨!
他在路上收到青鸟的信,整个人便处于一种难以抑制的愤怒中。
根据在白课师那里知道的事情进行的推测,竟然成了真。
然而他有幽玄草,阿娘还有救。
可随之而来赤鸟的信,却打碎了一切。
看完之后浑浑噩噩,他并不相信,然而信封上阿娘的特殊标记却直直扎进心口。
直到在不知名处停下,寻了人借传信镜确认,他才回过神来。
阿娘她怎么忍心抛弃他呢?阿娘怎么能抛弃他呢?
热泪从眼中滚落,沿着手指的罅隙并着冷凝的血水一同从青筋尽现的苍白手背流下去。
“啪嗒”掉落在雪地上,很快就凉了下去。
柏安扑倒在地上,他抬头,瞳孔中映入的是这浓重中带着血腥味的夜色,寒风在山崖上哭嚎,他不由得紧了紧手,避开视线看地,不停地咳嗽着。
听着柏意的话,他的身体也不知不觉绷起,既而他紧紧咬住了牙,像是在镇压心中什么想要喷薄而出的情绪。
柏安只虚弱地躺坐在雪地上,看着柏意不停地说着话。
他从来没有见过柏意说这么话。从前柏意孤僻,后来柏意又胆小,多数时候都是沉默着。
在柏意低低的哽咽声里,柏安笑了出来,然而笑着笑着却也流下了泪。
……
……
贺赫觉得柏意回来好像有些奇怪,于是进去找了玉玺就立刻把这事同他说了。
玉玺一听,略一想,不知道为什么,也觉得怪怪的。
两人便一合计,就去了甲宿,甲宿里却是柏戈和柏安两人竟然都不在。
与两人同住的修士不太关注他们,贺赫和玉玺也没问出什么来。
两人往回走,然而这一路走却越觉得心中不安。
“要不,我们去乙宿找一找那个臭丫头吧?”,贺赫皱着眉想了一下,认为柏意跟那个姓沈的丫头关系挺好的。
说不定她能知道什么呢。
“也好。”
沈薰衣此时才和姜悯之从白课师院儿内出来。
她打了个哈欠,不知道师父他老人家是不是白日里睡多了,晚上精神抖擞,突发奇想要让她和姜悯之切磋翩若惊鸿影。
姜悯之走在她身边,遵从师父的命令要送她回去,然而一路上一声不吭。
沈薰衣估计是因为她练得还不错,近他身的机会有些多,今儿把他的衣服碰了好些皱褶的原因。
“我手真的挺干净的,你这衣服回去用热茶壶压一压便好了。”
姜悯之抿唇无语。
两人走了好一会儿,就快要到乙宿院了,便和来寻她的贺赫两人撞了个正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