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越大奶奶
作者:薄荷青柠      更新:2020-05-09 22:54      字数:3229

莨攸是在院子里醒来的,昨儿半夜下了雪,院子里积满了白雪,莨攸躺在软榻上,裹着毛毯睡得安然,身上不曾落下一片白雪。

小厮元书进院子里时,一眼便瞧见莨攸睡在雪堆里,地上散落着被雪掩了一半的酒壶,当时,便吓得哭喊起来,连滚带爬的爬到莨攸身边,声嘶力竭的喊着他:“公子,公子,你快醒醒啊,公子!”

“哭什么?”温热的大掌落在元书的头上。

元书抬头,瞧见莨攸正半眯着眼瞧他,登时喜笑颜开,那挂在鼻孔里的鼻涕直溜溜的就喷出来了。

“脏兮兮的。”莨攸瞧着元书这幅狼狈模样,不免觉着好笑。

“公子吓着我了!”元书赶紧擦了脸,“公子近来不让伺候,我这进来一瞧,还以为公子昨日夜里睡在了这冰天雪地里,差些吓破了胆!”

元书自小跟着他,但元书年幼,与莨攸而言,就好似多了个弟弟一般,见他这般担心,心中暖暖:“你这怕是老鼠胆吧,怎的这样小。”

“我还不是担心公子,公子还这样笑话我!”元书有些不高兴的扁嘴。

莨攸只觉得好笑,撑着软榻坐起身,脑袋揉了揉额角,屋外又是一阵哭闹:“外头在吵嚷些什么?”

元书见莨攸起了身,赶紧抹掉眼泪,抹着鼻子打着气嗝说道:“是越夫人,昨日夜里,小的送越公子回了府,明明亲眼瞧他进了府,我还与越家的门房打过招呼。却不想,小的刚走,越公子又出了府,而且一夜未归。今儿一早,越夫人就和越大奶奶一起来了府上。”

掀开毛毯的那个瞬间,莨攸就觉着冷飕飕的,便裹着毛毯准备起身回屋:“想来莲禾是已经走了。”

“走了?越公子是走去哪里?”元书赶紧给莨攸套上鞋子,一脸疑惑的瞧着莨攸。

“自是去他想去的地方。”莨攸笑,拍拍元书的肩,“我这一身的酒气,你去端盆热水来,我回屋洗漱一番再去见客。”

“是。”元书应了一声,便小跑着出了院子。

回了屋子,便是烧的暖暖的地龙,就是只是着中衣也不觉着冷,本想着洗个澡,祛一祛身上的酒气,奈何封夫人院子里来了丫鬟,催的紧,没奈何,莨攸只得换了一身浅蓝色的袍子,粗粗洁了面,便去了封夫人的院子。

刚到院子门口,莨攸便听见了妇人的哭哭啼啼,心下一紧,他作为男儿,便是立马金刀在前,虽做不到面不改色,但也是不惧怕的,可这妇人的怨声,他却是有些怕的。

莨攸瞧一眼陪在身边的丫鬟萱儿,见她也是一脸的为难,只得叹息一声,由着婢女打了帘子进了大厅。

厅堂里,封夫人坐在主位,扶着额头,一副头疼的模样,而越夫人坐在封夫人边上,掩着面哭泣。

“母亲,封夫人,封大奶奶。”莨攸欠身问好。

“莨攸,你可是知晓我家禾儿去了何处?”封夫人一瞧见莨攸,便赶忙站了起来。

封莨攸抬眼便瞧见满脸泪水的越夫人,见她如此失仪,心下不喜,但越夫人毕竟是自幼看着他长大的长辈,又是莲禾的母亲,莨攸还是要唤一声:“姨母。”

“你即是唤我一声姨母,你便与我说,禾儿他究竟去了何处。这天寒地冻,万一出了事,可如何是好!”越夫人说着,又是捏着帕子擦泪。

莨攸本不愿多说,却也体恤越夫人的慈母之心:“姨母,莲禾去的,总是他想要去的地方。”

越夫人一听,噔噔噔的就跑到了封莨攸面前:“好侄儿,你告诉我,他去了哪里,他究竟去了哪里!”

“姨母,莲禾去了何处,我并不知晓。”封莨攸退开一些,行礼道,“莲禾兄并不是鲁莽之人,他即是要走,不论是谁,都留不住他。”

“封莨攸!”越夫人却是恼了,“我家莲禾在你府上喝酒,喝了酒人却没了。此刻,你却要这般搪塞我,莫不是以为我越家没人了?今日,你若是不将我儿找出来,我就找上那京兆府尹,治你的罪。”

莨攸虽不懂为人母之心,却也懂越夫人此时的心慌意乱,所以越夫人疾言厉色的说出这番话来,莨攸并不恼,只是又行一礼准备宽慰,却被越大奶奶打断:“今日,封公子必是要给我们越家一个说法的,莲禾小叔正与我娘家妹妹说亲,已经换了庚帖,现下莲禾小叔没了踪影,莫不是由你们封家陪我妹妹一个佳婿。”

封莨攸瞧着越大奶奶,却是忍不住嗤笑一声,二十多岁的女子,微仰着头,面容姣好,却颇现刻薄。小叔不知去向,并不担忧安慰,反倒计较着那八字没一撇的婚事。

“你胡说些个什么!”越夫人到底也是大家夫人,再怎么伤心也知道,不该在旁人家里说这是,顿时也觉得有些难为,便甩袖低斥。

“母亲,我何曾说错什么?我娘家妹妹与小叔相看的事,这京中怕是无人不晓了,如今,小叔不知去向,人又是封家弄丢的,他封家自改陪我妹妹一个夫婿。”越大奶奶倒是不管不顾,干脆扯开了话来说。

“砰!”一直陪着笑的封夫人甩了茶盏,由着婢女扶起了身,向来谦和的封夫人此刻气场全开,贵族气息立显,“越大奶奶口气倒是大的很,你算个什么东西,你娘家妹妹又算个什么东西,一顶花轿抬进房里的东西,名不正言不顺,竟然敢来我封家讨要夫婿,谁给你的狗胆包天?”

越大奶奶是地方官员的女儿,是嫡长女,嫁给了越大公子做贵妾,后来原配得了重病去世,越大奶奶掌管后院兢兢业业,又生了长子,才从妾提到了妻,到说到底,也是个上不得台面的。

封夫人极少出门聚会,但这手下的一个个都是耳聪目明的,上至朝廷时势,下至京都八卦,她心里都跟明镜似的。

前这日子,她便听说越夫人上了年纪,脑子不太清灵,由着越大奶奶忽悠,应了为莲禾娶她妹妹做妾的事,那时封夫人只是喟叹,也想着不过是旁人的家事,与她并无干系。

“我封家在这京城也是有头有脸的人家,我封家的儿郎,只娶正经人家的女儿,哪怕是平民,也好过心术不正的女子。”封夫人缓缓上前,虽然与封夫人说着话,但一双眼睛,却是冷嗖嗖的盯着越大奶奶,“越夫人,我瞧着莲禾也是个好儿郎,走仕途也是风光无限。越夫人却是有些糊涂,莲禾是个读圣贤书的儿郎,娶妻自当去贤,便是纳妾,也还是好人家的才女,而不是一门龌龊心思的人家。”

大概少有人会如封夫人这般说话直白,越夫人的脸则一点一点的潮红,该是羞愧的。

“想来,莲禾也是不愿身边留存个祸害,又不好驳了母亲的好意,两难之下,选择出走。”封夫人叹息一声,“他们这些儿郎,年岁大了,总不会什么都与我们这些做母亲的说,越夫人,你是糊涂啊!”

越夫人的脸一点一点的苍白,这是后悔的。

一直沉默着的莨攸,叹息一声,开口道:“莲禾自来有主张,何去何从,莲禾总有意向。姨母,此话,小辈本不该多说,可莲禾与我,是自幼的交情,我总看不得他心烦。”

“他说了什么?”

“越夫人,娶妻,总是他自己的姻缘,合该选一个他自己欢喜的。”

越夫人几个踉跄,越大奶奶去扶,却被越夫人推了开来,一巴掌甩在她脸上:“糊涂,我糊涂啊!”

越夫人是长辈,又是女子,封莨攸不宜再待下去,便行了礼退了出来。

一离开院子,便是猎猎的寒风,莨攸刚刚觉得冷,便有婢女送上捂手的汤婆子:“公子身子虚,受不得寒,今日既与先生告了假,便该好好休息。”

雪琳是封夫人跟前的大丫头,府里上下,颇有些面子,雪琳比莨攸大上几岁,说来,也是瞧着莨攸一点一点的长大,为此,莨攸对雪琳,也颇有几分兄妹之情。

“雪琳也该多穿些衣裳,这么冷的天,穿的这样单薄,若是着凉了,母亲总要心疼的。”封莨攸接过汤婆子,微烫的触感,让他想起槐然柔软温热的手。

“是。”雪琳笑着应道,“小小姐这会儿怕是醒了,公子可要去瞧一瞧。”

小小姐封希银是莨攸的嫡幼妹,如今已有三岁,白白嫩嫩的,长得很可人。这么些个哥哥姐姐,她也最欢喜莨攸,远远的瞧见,就咿咿呀呀的喊着哥哥。

想起希银,莨攸总是笑着:“也好。”

希银的院子就在封夫人的边上,走过去也是相当近的。

希银正在吃着米糊,瞧见莨攸,便挣扎着爬下凳子,乳母拦不住,只得放了碗筷,抱起希银向莨攸行礼。

“免。”莨攸从乳母怀里接过希银,在餐桌前坐下。

“哥哥,哥哥。”希银抱着莨攸的脖子,糯糯的声音一下一下的喊着,喊的莨攸的心都要化了一般。

莨攸蹭了蹭希银软嫩的脸颊:“便是为了你,我也断然不能随心所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