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妩吀牵着一群小萝卜头站在封府大门前,看着那两个威风赫赫的石狮子时,她总觉得奇幻,甚至一度开始怀疑人生。
“瞧什么?”源尘将马车交给门仆,一回首便瞧见妩吀半仰着头,盯着那威武雄壮的狮子,一个劲的瞧。
“没什么。”妩吀摇头,“只是觉着这个狮子比九尾好看许多。”
源尘看一眼那石狮子,不免好笑:“九尾是老虎,母老虎!与这雄狮子怎么比?”
妩吀愣了一下,随后摸了摸下巴:“原来九尾是母的啊!看她那副模样,雌雄不辩的,我一直以为她和那些没了子孙根的男人是一样一样的。”
“哒!”源尘从袖口里抽出一把折扇,咔哒一声敲在妩吀的头上,“瞎说什么呢,叫你弟弟妹妹听了去!”
“源尘姐姐,我们知道的,书里有教,那没了子孙根的男人,叫做阉人!”百绿抬起头来,一双眼睛亮晶晶的,“师傅说了,阉人,都是苦命人。那个叫做九尾的,也是个苦命人吗?”
源尘瞧着百绿那双天真无邪的眼睛,心中一软,弯腰抱起百绿:“在这世间,阉人,确实是苦命人。可那九尾不是,九尾是兽妖,是只善恶不分食人食妖的母老虎,九尾,是我们需要消除的恶妖!”
“恶妖?”几个奶娃娃一齐抬头瞧向源尘。
“是,恶妖。”源尘看着几个奶娃娃,眼中尽是怜爱,“我们与她,从来是你死我亡的关系。”
都是刚刚化形的小萝卜头,平日被教学师傅护在手心里,哪里见过长清山境边上守着的师长,与那兽妖斗智斗勇的模样,源尘也不愿她们这样小就懂得这些,就摸摸百绿的头:“往后,你们的师傅会与你们说兽妖的,我便不多说了,免得你们师傅怪我,讲了她的课时。”
“源尘姐姐……”
“嘘!”源尘伸出食指放在唇边,“在这里,要叫我源尘哥哥。”
几个小萝卜头乖乖的点头:“源尘哥哥。”
话音将落,封府的管家就急急忙忙的赶了出来。
老管家在封府数十年了,原是封老太爷年少时的陪读,后来成了亲,就做了封府的管家,如今也是当爷爷的人了,他子嗣不多,膝下不过一儿一女,女儿远嫁,儿子只得了一个宝贝孙子,平日了也是他宝贝在心尖上的。
如今,这一眼啊,都是软糯糯的奶娃娃,瞧着瞧着,这脸上的严肃便化作了会心的笑容。
“哎呦,您就是槐公子的弟弟吧,真真是青年才俊啊!”老管家笑着走上前来,一把山羊胡一抖一抖的。
“小生源尘,叨扰贵府了!”源尘摆了一副书生的斯文姿态,看的妩吀是一身鸡皮疙瘩,可偏偏,老管家喜欢的很。
“源尘公子,真是客气了,府上冷清,夫人总盼着能来些客人。”老管家笑着,一双眼睛直直的落在源尘怀里的百绿身上,“这,可是小公子?”
“这小子叫百绿!”源尘看着百绿,“叫爷爷。”
百绿不怕生,当下就糯糯的喊了一声:“爷爷。”
老管家登时心花怒放,这样贵气漂亮的小子管他叫爷爷,真真是软了人心了。老管家摸索着,从口袋里掏出几块桂花糖,分给几个孩子:“爷爷没啥好东西,就有些糖,不要嫌弃啊!”
接过糖,一个个的都跟吃了甜蜜饯似的,甜甜的叫爷爷,阿茶最是大胆,抱上老管家的腿要抱抱,阿茶甚是漂亮,精雕玉琢的模样,可讨人喜欢,老管家也是笑眯眯的抱起阿茶,然后引着源尘她们进府。
穿过前堂,便是悬在莲花池上的长廊。
芙蕖和菡萏是朵并蒂莲,化了人形也是一对双生子,一男一女,同样的模样,甚是伶俐,这会儿瞧着这莲池,不免欢喜,拉着妩吀蹦跶:“莲,莲。”
“这两孩子最是喜欢莲花了。”妩吀有些尴尬的瞧向老管家。
“我家夫人也最是喜欢莲花,一到夏日,这一片的莲池,可漂亮了。”老管家笑道,“这两娃娃,与我家夫人定然是有缘的。”
“开花,开花!”芙蕖伸手挥了挥,指尖流露出几丝灵气。
妩吀一惊,赶忙握住芙蕖的手:“现在这样冷,莲花不会开的。”
老管家也安慰道:“等到夏日,再来看,最是漂亮的。”
菡萏拉过芙蕖的手握在手心里:“乖些,莫闹。”
菡萏是兄长,相比旁人,芙蕖总更听菡萏的话,便乖乖的放下手:“好。”
源尘化得男儿身,总不好和妩吀一起入后院,便和妩吀分了路,源尘带着百绿、菡萏、还有鸢竹去了莨攸的南苑,妩吀则带着墨月、阿茶和芙蕖去了内院美人阁。
美人阁本是姬妾的院落,但因着封家现在的当家人清心寡欲的,这美人园便也闲置下来,最后做了客院,美人园里住了几个远方小姐,早早地听说了要来客人的事,便一个个的,都躲在角落里张望。
引着妩吀的是后院的掌事姑姑,笑眯眯的,看起来很是富态。
“嗯,小姐,这个院子是美人园的主院,几位小姐一起住,也是热闹的!”掌事姑姑推开一扇雕花木门,领着妩吀进了院子。
“我叫妩吀,姑姑还是叫我名字吧!”妩吀松开牵着奶娃娃的手,从墨月抱着的包裹里拿出一个荷包,“辛苦姑姑引路,来府上叨扰也没有带些什么见面礼,这荷包是源,是我平日里闲来绣的,不值钱,权当个玩物,还望姑姑不要嫌弃!”
这一番酸话说的妩吀自己是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掌事姑姑却是很受用,欢欢喜喜的接过荷包,摸着上面的绣线:“这样好的绣工,妩吀小姐可真是心灵手巧。”
“不过是个玩物,姑姑不嫌弃就好。”妩吀笑了笑,面上硬是扯出一抹怪异的笑容。
掌事姑姑将荷包收进袖口,笑道:“妩吀小姐带着妹妹们好好休息一番,夫人设了宴,晚上要好好招待几位小姐。”
“辛苦姑姑了。”
好不容易送走了掌事姑姑,妩吀当下便瘫在了软榻上:“与这凡人应对,比修习累的多了。”
墨月牵着阿茶和芙蕖在凳子上坐下,将手心里那块桂花糖一分为二,一人一个:“妩吀姐姐说话,那荷包可不是你绣的,是源尘姐姐防着纸上的图样变得。”
“何必拘于小节?那荷包里的金裸子是真的,便好了。”妩吀将手枕在脑后,“凡人爱钱财,给他们钱财总是对的。”
“妩吀姐姐,这糖果,比你买的要好吃许多呢!”阿茶咬着桂花糖,糯糯的说道。
妩吀挑眉,她向来喜欢糖果,只是年纪大了,许多人便觉着她不爱吃糖了:“这样好吃?那等天黑了,我去那老管家处偷一些来。”
阿茶和芙蕖自是欢喜,叽叽喳喳的说着话。
忽而门外脚步声响,妩吀比了比手,阿茶和芙蕖立刻捂住了嘴,小心翼翼的瞅着紧闭的门。
“那女子你可瞧见了?”
“瞧见了,长得,可真是漂亮,那样漂亮的女子,哪里像是闺阁小姐的模样。说不定是满花楼里的姑娘,来府上勾引莨攸表哥的。”
“啊?那可不成,莨攸表哥这样有才华,可不能让这种女子迷了心窍。”
“……”
女儿家的拈酸吃醋,妩吀最是讨厌。
妩吀使了个眼色,墨月便去将门打了开,门一打开,三个站在门后的女子便齐刷刷的愣住了。
“满画楼?”妩吀站起身,缓缓走至门前,看着这三个算起来也是貌美如花的凡人女子,不由嗤笑,“几位小姐莫不是见过满画楼的姑娘?”
妩吀容貌英气,梳了女儿装方显几分柔媚,这会儿面容冷冽,瞧着倒颇显俊俏。
“小女子明月,是莨攸表哥的亲表妹,封夫人,是我的亲姨母,不知姑娘……”身穿粉色裙装的林明月倒是反应快些,赶忙堆起笑容。
“家兄与那封家小子是好友,他请我们来小住几日,如何?可是有不妥?”妩吀瞥一眼林明月,轻笑,“姑娘心思太重,近来几日,怕是身子不爽吧!”
林明月一惊,她身子不爽是暗疾,无人知晓,却不想被妩吀看穿:“姑娘,说笑了。”
妩吀却懒得与她虚与委蛇:“我是应邀来此小住,几位小姐还是莫要招惹我的好,我素来不是忍气吞声的主,若是惹得我恼了,我便是将这封府拆了下来,也无人敢将我如何!我上有两个兄长为我撑腰,不知几位小姐,有什么呢?”
她们都是家道中落来此借住的远亲,林明月随是封夫人的亲外甥女,但她心思重,并不讨封夫人喜欢,在这家中也是如履薄冰,她们是客,却是赖着的客,而妩吀,却是真正请来的客。
孰重孰轻,一目了然。
三人面色泛白,赶忙告了辞。
妩吀却是不耐,重重的关了门。
“妩吀姐姐是怎么知道她们没有人撑腰的?”阿茶好奇,抱着妩吀的大腿问道。
妩吀弯腰抱起阿茶,在凳子上坐下:“封家是大家,一路过来便是那些丫鬟,穿衣打扮也皆是不俗,而这三人,一身打扮虽然不差,但头上的那副头面,却是前几年的款式了。正经的大家小姐可不会戴这些玩意。”
“妩吀姐姐什么时候懂这些的。”芙蕖贪吃,拿起桌子上的橘子要咬,墨月便夺了去,小心的剥着皮。
妩吀却是长叹一声:“竹落每次下山采买都要拽着我,瞧着瞧着,便也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