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嵩寺在年初一遇山匪,多少贵族家眷因此受到牵连,而其中,封家一直都在风口浪尖。
当时,所有的女眷都被山匪绑走,虽说人未出山,便被寒嵩寺的武僧追上并救回,可到底有碍名声,甚至有几家的婢女被山匪玷污,一生清白毁于一旦,可偏偏封家夫人携婢女及几个幼童躲于厢房,逃过此劫。
就在众人嫉羡封家的好运气时,封家却传出噩耗,封家独自,携最近风靡京都的桃花公子,失踪了。
封夫人在寒嵩寺本就中了**香,又得知独子失踪,猛吸一口凉气,便晕了过去。
京中每日每日派了多少人去寻,整个寒嵩山都几乎被翻了个遍,但都没有找到一片衣角,整整五日,几乎所有人都以为封家公子已经命丧黄泉,却没想到封家公子背着一同消失的桃花公子出现在了深夜的城门口。
这是喜事,可接踵而来的,却又是噩耗。
桃花公子身受伤,命悬一线,封公子劳累过度,昏迷不醒,京中多少千金小姐操碎了一颗心,日日在宅院里为两人祈祷,可就在槐然醒来后的第二天,京城又挂起了一股旋风——桃花公子,是个女儿身。
那样俊秀的男子,若是女儿身,该是何等的倾国倾城。
封公子青年才俊,桃花公子貌若天仙,孤男寡女共处三日,该是何等情形?当真是哭晕了一众芳心暗许的女儿家。
首当其冲的便是当日托媒人上门说亲的玉家小姐,一哭二闹三上吊,女儿家能使的手段不过如此,玉家夫人心疼女儿,没奈何,只得腆着脸皮亲自上门,想和封夫人说道说道,谁知道,大堂还没入,便听到封夫人和封老爷说的欢喜。
“女儿家好啊,女儿家才好,那就不用担心往后莨攸没有后,我也就能和婆母交代了!”封夫人拉着封大人的手,一个劲的拍着,“我前儿个,都准备好了,往后再多个漂亮的儿子了,却不想,是个媳妇,好啊,好!”
“那槐然只是南方的一个富庶人家,你不再挑挑?”封大人难得看到连着哭了数日的封夫人这样高兴,心中也是欢喜。
封夫人往封大人嘴里塞了一块糕点:“富庶人家又如何,你看那槐然的样貌,这京城之中哪里有人比她更标致的?你再看槐然的气度,英姿飒爽,没有姑娘家的那种矫情劲,多讨喜?再说了,你儿子可是说了,他掉落悬崖的时候,可是槐然救了人家的性命!”
玉夫人在大堂前生生的停住了脚步,在来之前,她也是想过的,不论旁的,就是她玉家的身份,无论如何也比那不知道何处来的野丫头强,可是她怎么也没想到,是那丫头救了莨攸,再好的家室又怎么能比的过救命之恩呢?
“夫人?”
“我忽然想起府里还有事,改天再来拜访!”玉夫人转身对着身边的蒹葭说道,面色相当难看。
蒹葭向来机灵,玉夫人一来,她就知道玉夫人的来意,如今玉夫人知难而退,她自然也很懂得如何给人台阶下:“既是如此,蒹葭便送玉夫人回去。”
玉夫人到底是浸染后宅的夫人,蒹葭的话里话,她如何听不出,她难堪的很,可又能如何?自己找的难堪,再尴尬,也只得笑着应对:“有劳了!”
源尘去封家药房取药回来的时候,正好遇上准备离开的玉夫人,玉夫人的难堪她看在眼里,却也不深究,而是和蒹葭打招呼:“蒹葭姑娘。”
“源尘公子,你回来了。”蒹葭将玉夫人送出了门,便和源尘说起话来。
“嗯,掏空了封家的药房,改日,等我们回去了,便托人送回来!”源尘笑了笑,声音平淡如水,却一字不差的落尽了玉夫人的耳朵。
“槐姑娘可好些了?”蒹葭显得有些担忧。
源尘点了点头:“性命无忧,就是费药!她从前就是这样,名贵的药跟菜一样的,吃起来没个完,她这个身子啊,都是拿金子砌出来的。”
封府的药房是京城之中最大的药房,连封家药房的药都掏空了,还从前就是如此,那还真是吃金子的女人啊,那得是多厉害的人家才能养得起啊!
玉夫人的身子一抖,好险被身边的婢女扶住了,这才没摔倒。
源尘看了一眼玉夫人,微微挑眉,便和蒹葭一起进了封府。
“那是玉家的夫人,该是为了玉姑娘来的。”蒹葭和源尘一起进了府,觉得两人走着尴尬,便说道。
“是吗?”源尘并不好奇,走到岔路便和蒹葭笑了笑,“我还要给槐然煎药。”
“哦,源尘公子慢走!”蒹葭愣了一下,然后行了个礼。
源尘一路走着,想着那夫人的惊叹,她是妖,普通人心里的话,她听得清清楚楚,不过那么一点也够那玉夫人惊讶成那副样子?
京城中最大的药房也不过如此,那么点东西,都不够槐然塞牙缝的呢!
“源尘姐姐,你怎么才回来?”妩吀正坐在院子里磨珍珠粉,见源尘回来,便站了起来。
源尘把手里的药包递给妩吀:“刚才在门口遇见个女人,听她在心里腹诽,说槐然不过就是有几个臭钱,怎么和她囡囡比!”
妩吀微微挑眉:“源尘姐姐,你就没给她一个拳头,让她尝尝味道?”
“和槐然一样粗鲁!”源尘伸出手指点了点槐然的额头,“去煎药!”
“哪里用的着我,他蹲在药炉前好几个时辰了,眼睛都没眨一下!”妩吀瘪了瘪嘴,用目光指引源尘向着院子的另一头排成排的药炉看。
源尘看莨攸坐在小凳子上,一下一下的轻轻的扇着风,不由轻叹一声,然后向着莨攸走过去:“莨攸。”
“嗯,给我吧,我来煎!”莨攸头也没抬,向源尘伸出手。
“你不用如此。”源尘把药包放在一边的桌子上。
莨攸不做声,只是默默的收回手,轻轻地摇着扇子。
源尘也不再说什么,而是端了一张小板凳在莨攸身边坐着,一瞬不瞬的盯着面前的药炉。
“如果不是我,槐然不会去那里。”沉默良久的莨攸的慢慢开口,“如果不是我……”
“如果不是你,槐然现在或许还在哪个旮旯里昏睡着,然后等着我满世界的去找她,等我找到她的时候,槐然可能已经变回了槐花树了!”源尘的声音清清冷冷,却像是一汪清泉,一点一点的渗入莨攸的心口。
源尘下意识的抬起头,想要和安抚山里的娃娃们一样,摸摸他的头,却又想起莨攸的年纪,在凡间已经是个成人了,便悄悄的收回了手:“封莨攸,我很感谢你!槐然失踪的那段时间,我一直没有办法测算到她的气息,一开始,还若隐若现的,就好像被什么笼罩了一样,后来,就变得断断续续,该是灵婴自主的收回了槐然所有的气息,用来保护自己。这种情况,不是第一次了。”
莨攸摇扇的手停了下来。
“我常常找不到她,有一次,她只剩下一口气了,被妩吀从一座荒山的沼泽地里挖了出来,那个时候,我和现在的你一样,我很自责。”源尘最后还是没忍住,抬手摸了摸莨攸的头,“那次以后,我拼了命的修炼,想要往后护着她,可最后却被槐然一拳打碎了一个牙,我现在还记得槐然的话。”
“她说什么了?”
“你救活了我,足够了!”源尘轻笑了一声,然后站起身,拍拍莨攸的肩,“你带回了槐然,足够了!”
源尘走回到妩吀身边,招呼着那一群小毛孩子:“我们进去吧,槐然该醒了。”
妩吀跟在源尘身边进了屋,贴着窗户纸眯着眼看着窗外:“他怎么了?”
“男人,总觉得自己顶天立地,如今受了挫折,想清楚就好了!”源尘应了一声,然后向着床榻走了过去。
槐然的灵婴还在睡,源尘输了一段自己的妖灵的到槐然的灵婴里,槐然便渐渐睁开了眼:“源尘。”
“嗯。”源尘冷冷的应了一声。
槐然抬手握住源尘的手:“担心了?”
源尘瞧见槐然这幅讨好的模样,到底是软了心:“那两个魔修,我了结了,算是一次替天行道了。”
“嗯,该!害的源尘又要给我补一次心,该死!”槐然轻轻笑起来,却牵扯到伤口,当下疼的眼睛都红了。
“我们该回去了!”源尘倒了一个药丸给槐然吃下,“这里穷的很,药材都不够,吃不了几天的。”
槐然沉默了半晌,然后点了点头:“好,我们回去。”
源尘本来怕槐然不肯,如今槐然应了,她便放了心,长吁了口气:“你再睡一觉,好一些了,我让封莨攸来见见你,他很担心你!”
“告诉他,他带我回来,就够了,人,不能太贪心!”槐然握住源尘的手说道。
“我知道!”源尘拍了拍槐然的肩,“你好起来,活蹦乱跳的,对他来说才是最想看到的!”
槐然点了点头,下一刻,握着源尘的手,便慢慢松开了。
槐然又一次沉睡过去,源尘为槐然按了按被子,然后看向几个这几日格外乖巧的娃娃:“槐然姐姐睡一会儿,你们在这里玩吧,小声一些,别吵到她。”
墨月眼睛红红,拉着芙蕖的手:“源尘姐姐,我们都大了,我们知道的!”
“乖!”源尘心疼墨月在这一次里忽然的长大,摸了摸她的头,“你们很棒了。”
源尘不再说什么,坐到一边用磨好的珍珠粉捏药丸去了,而那几个娃娃则排成一排的站在了槐然床头前,也不说话,只是静静的看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