场外的纷纷扰扰细枝末节暂不去提,商务送别晚宴最终于波澜不兴中结束,宾主皆欢。
送走多国商贸团后,时间已是晚上十点多、接近十一点。按照唐朝原先的打算,是干脆留在这里过夜,明天是周日嘛,小姑娘还有天假期,可以好好玩上一玩,渡过一个愉快且完整的周末。
奈何事不遂人愿,最终的结果是糖豆被谢薇接走,他则坐上俱乐部安排的车子返城……计划坏在那对难兄难弟身上。
当然,若是追根溯源,事情其实还是坏在某人自己手里。
九州崛起方面已经尽量将事件影响降到最低,包括几个知情的当事人,比如谢光民和谢斌谢?戳叫值埽?也包括随后没有完全知情的,比如谢建平夫妇等家属,该提醒的提醒,该签保密协议的签保密协议,但是很显然,都是普通人,不可能一点消息风声都不外露。
就拿绑架小孩这事来说,谢建平怎么可能不通知谢薇?而涉及到糖豆人身安全,就算现在貌似已经尘埃落定,危险排除,谢薇又怎么可能完全放心得下来?
所以,没啥好说的,各回各家吧。
……
次日清晨,简单洗漱后,走进厨房,一边煲粥,一边和同样早起的糖豆煲电话粥。
“……我今天的安排啊?看吧,没什么事的话就去看店呗。”
“哦哦,天气预报说今天有雨,哥你记得带伞。下午有时间的话我也去店里,不过之前我得先和小姨去趟医院……”
“嗯,谢斌他们没事吧?”关于绑架的事情,昨晚回去路上,谢薇就简单告诉了小姑娘。而小姑娘知道,自然也就等于唐朝知道。所以说,所谓的提醒保密,实际效果也就那样。
“他们没事,一晚上观察下来,没发现什么大碍,随时可以出院……”
“那就好。”定好烹煮时间,随口应着。那对难兄难弟情况如何,某人自然再清楚不过。毕竟前者之所以昏睡那么久,里面还有他一份功劳在呢。
“倒是光民二舅……”电话里再度传来小姑娘迟疑声线,“昨晚在医院陪护的时候,忽然晕厥昏倒,被送进了急诊抢救室……”
“呃?”
“已经抢救过来了。医生的诊断结果是压力太大,轻微的应激性精神障碍,引发血压增高,呼吸道阻塞……可能是最近太忙太累了吧,具体的我也不清楚,等探望过后我再跟你讲哈。”
“好,别忘了提篮水果去。”
“嗯嗯,晓得了。”
又说了几句闲话,挂断电话,唐朝莫名其妙的偏头眨眨眼,这……应该和他没啥关系吧?
不过话说回来,压力太大、应激性精神障碍什么的,这些都是学术用语,联系下实际情况,简而言之其实就四个字,惊吓过度……就这?市射击冠军?啧,心理素质不行啊!
砸咂嘴,转头也就不再去想,换上跑步鞋,推门下楼,照例开始每天晨练。
路线还是以往的老路线,转上江边车道的时候,迎面驶来辆黑色商务车,车速不快,挂的外地牌照。擦肩而过时,唐朝回头,好奇瞅了眼探出副驾驶车窗的套筒镜头。
别误会,对方拍摄对象显然不是他这个平平无奇的跑步路人,而是路边岸下波光粼粼的日出江景。
作为岭江市内排得上号且名副其实的高档小区,寻常时候的江月公馆,类似这样拍摄取景或采访采风等意图的来客,还是比较常见的。
尤其是别墅区那里,经常有电影电视剧剧组前来取景,只是在去年出了个拍摄事故,甚至牵扯到枪械命案后,小区物业提升了审查门槛,这种现状才逐渐变得稀少。
以上说的是从正规渠道进来的,还有些非正常渠道进来的,江月公馆里可不只楚枫雅这么一位娱乐圈人士,她只是在这里住的比较勤快而已。不过如眼下这般明目张胆开车拍摄的,那想来不大可能会是偷溜进来的狗仔粉丝。
大概是哪个商业大佬住户接受采访了吧……回过头来,唐朝并没有将之放在心上,继续沿着原定路线绕着小区跑完两个大圈,大概用了半个小时,然后去往中央草坪。
在这里,再次看到了那辆黑色商务车,以及,一身传统练功服、站在草坪中央接受采访的杨老,手里提着杆白蜡大枪,正面对镜头侃侃而谈。
“余爷早啊,啥情况这是?”混进草坪周遭围观人群,唐朝找上个手拿收音机的大爷。
“是小唐啊,你也早。省电视台的,过来拍纪录片,一档叫什么‘大隐于市的武林’节目……老杨这是要出名啊!”
“老余你这话说的可不准确,人老杨练了一辈子武,实打实的武术名家,早就出名了好吧。”
“我的,口误口误……对了,小唐,你不是老杨关门弟子嘛,这不赶紧上去露一手?搞不好下个武打巨星就是你!”
“哈哈,这提议靠谱,上吧小唐,我看好你!”
“同意!我一直觉得小唐这名字起得就注定不是凡人,迟早得有番成就,说不准机缘就在今朝!”
“……”
就随口问了句,结果却演变成这热火朝天场面。唐朝是真的始料未及,眼看这一众闲出病来的老顽童越说越是离谱,连忙抬手:“各位、各位,承蒙抬爱,小子在此先行谢过,请先听我一言!”
稍稍控住场面,双手放下,一摊,满脸匪夷所思,“大清早的,几个菜啊,喝成这样?”
话落,场面一静,旋即也不知是哪位婶婶大娘忍不住哈的笑出声来,立刻引发众怒群嘲。什么不听老人言吃亏在人前,什么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等等等等。当然,都是些有口无心的玩笑话。
不是吹嘘,唐某人在小区中老年人际关系这块,拿捏得还是很稳的。
玩闹间,“聊啥呢,这么热闹?”杨老笑呵呵走过来,好奇问道。
“老杨你来的正好,给我们评评理,你这徒弟不识好歹,我们好心点拨……”
“咳咳!”轻咳打断,唐朝赶忙上前扶着杨老往旁边走,顺手又接过对方手里的白蜡大枪,“杨老你别听他们胡咧咧,采访结束了?”
“还没,不过……”杨老迟疑了下,摇头,“基本弄得差不多了。”
唐朝多有眼力劲啊,见状讶然:“怎么,不顺利?”
“也不是,就是……”
话音未落,身后传来呼唤声,是方才拿着话筒的青年记者,大约三十来岁这样子,赶着几步追上来,“那个,杨老,刚才的采访回答环节有点问题,您看我们现在能不能沟通下……”一边说着,一边作为难状看向唐朝。
唐朝当即会意,识趣停步转身,“哦,你们聊,你们聊。”不想却被杨老伸手拦下,“没事,听听无妨。王记者,这位是我小友、忘年交,姓唐名朝。他不是我这行里的,但有跟我练过不短时间的拳,天赋出众。”
简单介绍后,杨老正色再道,“王记者,我大概知道你的意思,但请原谅,我没法配合你们的台本。要不,我们今天就到这?”
“误会了,杨老,采访也不完全是台本的……”对上杨老平心静气的目光,王姓记者的语气不由滞了滞,随即无奈道,“好吧,杨老。说句实话,我真的有点不能理解您的态度。您可是打了一辈子拳、练了一辈子武的人,怎么会对传统武术的态度如此消极呢?”
“不是我态度消极,而是你们太过乐观,或者说激进。”杨老平淡摇头,“王记者,你们这档节目挺好的,也谢谢你们对传统武术的支持与热爱,但我们的理解偏差可能真的有点大,实在聊不到一块去……”
听到这里,唐朝大致明白出了什么状况。说白了也没啥新鲜的,对于国术,现代国人的主流态度基本就两种,一种是不屑一顾死命踩的,一种是肃然起敬拼命吹的。这位王姓记者,应该是趋向于后者。
按道理来说,难得的宣传机会,又碰上这么个对于传统武术认可的摄制组,相信若是换个其他的拳师武者在这,那采访环节想来应该很是顺利才对,所谓花花轿子人人抬嘛。但偏偏是杨老,这位打了一辈子拳,也讲了一辈子武德的老拳师,事情就产生了点变化……
场间,眼看那位话不投机却还在坚持的王记者,杨老叹了口气:“这样吧,我问你一个问题。你们既然拍了这挡节目,之前肯定是有做过相关功课的。那你告诉我,既然传统武术这么厉害,为什么在现代擂台比赛上却鲜少有胜利记录?”
“因为规则限制啊!”王记者回答的很块,也很理所当然,“传统武术是杀人技,杀招动辄害人性命,在擂台上根本没法施展。”
“杀招……”杨老哑然失笑,“你说的杀招是指踢裆插眼锁喉吧?”
“难道不是这样的吗?”
“哈――咳,不好意思。”一时没忍住笑出声来的唐朝,看着脸带薄怒皱眉望来的王记者,多少有点尴尬的摸了摸鼻子,“继续,你们继续。”
“不如小唐你来说说看。”杨老的神情有些落寞悲哀,似乎是失了兴致。
“杨老我这……”
“没事,随便说。”
“呃,那好吧。我胡乱讲讲,这位老师你就随便听听,千万别当真哈。”先打了记预防针,接着唐朝笑道,“传统武术的杀招可不只有踢裆插眼锁喉……”
那记者闻言不服气打断:“我不是这个意思。”
“没关系,没关系,我们就聊踢裆插眼锁喉好了。”唐朝竖起两根手指,想了想,又竖起一根,“三个问题,很简单的逻辑。”
“一、只有传统武术里面有踢档插眼锁喉吗?”
“二、如果擂台规则开放,无限制,允许使用踢裆插眼锁喉,传武习练者就一定能赢吗?”
“三、有没有想过,一旦放开规则限制,那些专业的搏击选手、职业的擂台格斗家,他们每天的训练内容会产生怎样有意思的变化?那些为他们服务的专业教练陪练乃至整个庞大的后勤技术组,研究方向又会转向哪里?”
摊手示意,“好了,我话讲完,老师你可以回答了。”
“……”
答案不言自明,所以,那记者站在原地哑口无言。
“就这样吧。”杨老意兴阑珊拱手,“抱歉,王记者,失陪了。”
“等等!”下意识抬手一拦,那王记者脸颊涨红,发泄般质问,“这么说,传统武术就真的不能打、不能实战?”
“当然不是,你还是不理解!传武能不能打、能不能赢,根本就不在于杀招阴招、规则限制这些细枝末节,而是取决于投入的时间与精力多少的问题,这也是任何一个技艺走向大成的必经途径。过去我们那辈练拳,每天除了吃饭睡觉,剩下的基本就是在练功,同时还会经常和师兄弟以及其他门派拳种的师兄弟们讲手切磋,而现在的传武习练者又会为此投入多少精力?反观那些专业的格斗选手拳击手,他们以此为业,可以一天练习十二个小时的空击打靶。如此长期以往,你告诉我,人家凭什么不能赢?我们又凭什么能赢?!”
好吧,到底还是没崩住。一口气讲完这么长串话,杨老胸膛禁不住的起伏不定。唐朝见状微微摇头,走到一旁,抬手抚背,助其顺气。
道理确实就是这么个道理,说穿了不值一提,一分耕耘一分收获,谁不知道?但又有多少人愿意身体力行呢……某个身怀外挂的人如是想道。
“对不起,杨老,我……”眼见杨老情绪激烈至此,那王记者回过神来后不免有些羞愧难当,索性一躬到底,随即神色犹豫了下,还是问道,“杨老,最后一个问题,我想向你打听个人,可以吗?”
杨老摆摆手:“你说。”
“我们摄制组在来岭江之前,听到过一个传闻,说有个十几岁的少年,前两年到处找人踢馆交手,无一败绩。但我们来岭江手找了很久,都没找到相关视频资料,包括传闻中与那少年交过手的武馆,我们也登门拜访了,但都是语焉不详……杨老你知道这么个人吗?”
唐朝闻言不禁挑挑眉,嚯,还真是做过功课的……
杨老神情不变摇头:“没听说,不清楚。”
“哦,那看来应该是假的……打扰了,杨老,我们收拾下这就离开。”
看着那再次深鞠一躬后转身遗憾走开的王记者,唐朝收回目光,嘴角轻扬:“杨老您不实诚啊,我当时可在场的,骗人呐您这是。”
“这叫善意的谎言,为他们好。”杨老轻叹,“我事后有打听过那任小子的作风,就节目组这态度,上门找人……会出事的。”
想想任不平对于传统武术圈俨然一副打假狂人自居的派头,唐朝深以为然点头:“杨老深明大义,不过……您这一早上可都白忙活了。回头那纪录片里,保证把您剪得渣的不剩!”
“……”这是很有可能的,毕竟那纪录片的名称叫大隐于市的武林,而不是消失的武林。如杨老这般唱反调、泼冷水,岂能落得了好?
“ε=(′ο`*)))唉,本来还指望您提携下,也让我捞个镜头啥的过把瘾,这下可好,竹篮打水一场空……哎哎哎,老同志,不讲武德,搞偷袭,吃我一招虎鹤双形!”
“胡扯,这分明是野马分鬃……站住,你个臭小子!老头子一把岁数,你跟我玩套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