陀叔在天色稍晚的时候回来了,我跟老八搭了帐篷,刚刚燃上火堆,老八准备着晚上要烤的肉,陀叔会回来,倒还挺讶异的。
扑棱那小子玩够了,闻着肉香也过来了,山口君不必说,肯定又在到处找他娘。
“哇,好香!八哥,我要那块!”扑棱嚷嚷着,老八置耳不闻,“什么?要吃肉?自己烤。”虽然话是那么说,但是手上的肉还是很自然地送到了扑棱手上。
陀叔也拿了一块肉烤着,“你们都是从大唐来的?”扑棱一边啃肉一边回答,嘴里鼓鼓囊囊的,吃得满脸油光,但不妨碍他回答陀叔的问题,“是啊,唔,吧唧吧唧,这肉真香啊!八哥下次少放一点盐,哦,对了,山口君是东瀛人。”
陀叔若有所思,“东瀛人?这可不常见啊。难怪,我瞧他是跟我们不一样。”
“长安的东瀛人比西域人还多,每年东瀛都会派遣唐使来,听说他们那里,也都学着大唐的来。”我回想着当初在长安的模样,东瀛人的发式总是跟我们不一样,相对于大唐人而言,东瀛人显得更加黑瘦一点,但山口君很明显是个例外。
“山口君的娘亲是西域女子,不知道陀叔行走江湖这么多年,有没有见过比山口君大十多岁的女子,手上多了一根手指的。”山口君的娘亲,天生左手上长了六根手指,也正是因为这样,山口君才能以此寻找他的娘。
“六指?如若他找的是个男子,想必我是知道,但女子向来深居闺阁,有几个是出来抛头露面的?就凭这个,很难找到啊。”
不忍给山口君泼冷水,“我知道很难,但这恐怕是他活这样多年,唯一坚持的事情了。”
陀叔叹口气,“如若那女子把第六根手指斩去了,他又怎么知道?”
“不知道,接着找吧,没有结果,他不会甘心的。”山口君的固执恐怕是常人难及,再说,如若是我,找不到那个人,也不会心甘的吧。
“你也跟着?”陀叔明白,我此行,并不是我真的想要来,而是因为某种责任。
“我跟着。”
陀叔笑着咳嗽着,“哈哈哈,我头一次知道,现在还有这样的小孩儿。你倒是跟我说说,你图什么?”
图什么?或许是所谓的,不会背叛的人,得人心,远比短暂的钱财重要。
“从心所欲,这世上许多东西,并不需要理由。”
陀叔的笑容渐渐凝固了,不需要理由的东西么?这东西,好像随着年龄,随着生活,离他越来越远了。
陀叔的眼睛里映照出火堆里的火光,闪闪的,有些让人凝神。
陀叔接过老八递过去的酒,喝了一大口,老八看着那酒一大口就那么下去了,心疼陀叔的不识货,哪有那样喝酒的呢?
这是酒,又不是白水。
那一双带有风霜的眼睛盯着我,突然陀叔释然一笑,“这世上,哪有什么不需要理由的事情。别唬我老头儿不识数。”
我笑笑,“是啊,没有不需要理由的事情。”
扑棱听我们俩打哑谜,吃完了肉,砸吧砸吧嘴,对我皱眉头,“你少故作玄虚!”
“今天早点睡吧,以后再继续走,路途就要艰险许多了。”陀叔对我们说着,略过了刚刚的话题。
那个问题,原来这么让人不舒服么?
我没多问,既然他不想说,那就不问便是了,很多事情,也不需要寻根究底。
扑棱吃饱喝足了之后先钻进帐篷睡下了,到底是年轻人瞌睡大,不过一会儿便传来了阵阵鼾声。
陀叔还不太困,盯着火堆,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老八唱着小曲儿,自己玩自己的。
这下我倒是无聊了,又不想马上就睡,但是现在不睡觉又能干什么?我认命地钻进帐篷,眼睛却直勾勾盯着帐篷顶的牛皮。
我不知道昨天什么时候睡下的,但第二天他们游荡回来了之后,我这脑子还嗡嗡的,显然是昨天没有睡好。
早上一边啃着饼一边慢慢走,我依然是那个走在最后面的,扑棱在我前面,走走停停的,看得我有点冒火。
”快走!磨磨蹭蹭干什么呢?”我有好声没好气,扑棱也不恼,转身对我做了一个白眼,山口君今天早上回来之后一言不发,看来也不太顺利。
掰了一块饼递给山口君,“吃一点东西吧。”山口君接过饼,很是怀疑,“我是不是早早地放弃找她会好一点,如果到最后也还是找不到,永远也找不到了,那我这么多年,又是为了什么呢。”
山口君神情呆滞,找了这样多年,杳无音讯,一般人早就放弃了,但他还坚持着,这未来会怎么样,还尚未可知,到底能不能找到也不知道,这冥冥之中的未知性才是最磨人的。
不甘心,放不下,往往驱使着我们去做这些事情,如若不做,以后年迈细数青春,又以何面对老之将至。
熬吧熬吧,总有一天,会有答案的。
“找不找得到,得看上天的安排,但找不找,是我们自己能够把握的为数不多的东西,山口君,这样多年都过来了,不差这一两年的,没事,现在我们会常年在西域活动,你多找找,总会有的。”。
山口君对我投来感谢的目光。
我回他一笑,嚼着嘴里的饼,太阳缓缓升起,看来今天又是炎热的一天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