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觉得这孩子有几分落寞。”
等小宇回家后,豆子忽然冒出这样一句话来。
五枚一元的硬币整整齐齐堆放在书桌上,豆子又说:“立夏没觉得吗?”
蓝色圆珠笔在豆子手上左左右右转动着,看起来灵活的很却完全被豆子手指和手掌控制于指尖。
雨歇天晴,豆子的脸上带着少有的愁绪。
“落寞?小宇才四年级,落寞这个词太深沉吧,豆子想说什么?”
“我是说,小宇看起来挺孤独的吧,我也不知道用什么词形容才好。”豆子挠着脑袋,靠在椅背上,仰头叹气。
“小同和刘欣欣他们不是都和小宇是朋友吗?他今天刚进店里还问起小同他们有没有在这呢。”
我不知道自己是不能感受豆子说的落寞还是我本能地抗拒这份感觉,于是尴尬地打开书,视线却不那么容易集中在书页的文字之中,童年时的不安又悄悄爬上手臂、肩膀、脸颊,终于到额头和太阳穴,随后,自上而下,全身都躁动起来,一千一万只虫子已然吹响冲锋号。
我放下书,学着豆子刚才的动作,后仰在椅子上,试着聊点有意思的话题,“豆子,下周末有公益市集,高山先生说可以推荐我们一起去。”
“大概就是和我在浦东公益组织那边得到的信息一样,也是在洋泾街道那边的公益市集吗?”
我一开始也猜豆子和高山先生说的市集是同一个,后来才知道,其实我们小区定于下周末举行的公益市集和高山先生说的是同一个市集。
今年暑假的市集活动主题是——聚焦社区,全家读书。
浦东新区一直比较注重文化建设,浦东图书馆和街道图书馆都是深受市民好评,不仅硬件环境好,而且每月都有高质量的讲座,尤其是浦东图书馆,经常会有文化展和作家见面会这类活动,图书馆内的咖啡又价廉物美,是很多市民休息日的文化“圣地”。
今年暑期也不例外,书香已经越来越浓,我这样比较宅的人,就算是足不出社区,也能感受到浓浓的读书氛围。
“其实参加这类活动有两个目的,第一是卖掉一些书,就和高山先生一样,一个灵活的书贩子。”
“灵活的书贩子?”
豆子这个比喻好生有趣,我想象着高山先生若是看到豆子这么说他,脸上会是怎样的表情,嘴角一定会一抽一抽,眼睛也越眨越快……说不出是高兴还是讨厌的那种表情。
高山先生给人的感觉就是如此,也可能他原本就属于不太会不高兴的那种人。
外公说起高山先生时,笑着称他书贩子,蓦然,我对书贩子这个词生出几分好感,像是街边的手艺人在缠绕无章的褐色糖水中勾勒出一只讨喜的小松鼠。
鼓鼓的腮帮子里都是心喜。
就这?
嗯,就这。自己懂便是欢喜。
“为什么高山先生会热衷于卖书呢?”
豆子掩面而笑,“这可真不知道,简直是个谜,要我说吧,现在电子书那么多,卖书不是要穷死吗?还有啊,高山先生的年纪看起来也不大,至少怎么也算不上老对不对?四肢健全,头脑看起来也不差,言谈举止也像是读过书的人,一份普通职员的工作他应该也是可以胜任的,为什么整日就卖书呢?而且看高山先生的样子,似乎对二手书市场非常熟悉,还是各种活动的常客。”
豆子这么一分析,高山先生又成了谜。
我又想要探寻外公当初摆书摊的原由,这些人身上究竟发生过什么样的事,才会坦然地让生活中充满书和与书有关的事呢?
乌尔夫·d·卢修斯曾在《藏书的乐趣》一书的序言中写道:一个人一旦在某个领域中开始收藏,他就会感觉到他的心灵起了某种变化,他变得更快乐了,内心充满了深切地关怀,并且能以开明的态度理解世上的万事万物。
我想我还离开明之境有些远,还在这片草原外蹦哒呢。
我和豆子有一言没一语的消磨时光,心情也渐渐明媚,尚未到晚饭时间,我翻开记录灵感的笔记,想找出一些可以加工成篇的故事,豆子突然哈哈笑了起来。
我转过脸,“豆子,别这样笑,吓死人啊。”
“立夏,找到了。”
“找到什么了?”我问。
“五月天里的汽水,之前不是有位网友留言说他看到过一个相同网名的人嘛。”
我记得这件事,的确是前段时间有说起过,这么说来是找到了?我们能把这本书的两位主人重新交流了?
我的心跳咚咚咚地加速跳动起来,脸颊也微微有些发烫。
难怪豆子笑得那么古怪,我心里的感觉也是说不出来的紧张,急急切切地,好像是自己要去见网友一样。
我可是从没有见过网友啊。
“那么那个人怎么说的?是五月天里的汽水联系我们了吗想?”
“我已经把微信群给那位私消息我的网友了,让他找到人之后直接加群,一个书店群还能坑他什么不成?肯定不会怀疑的。”
“豆子想的周到,其实一个知名up主也不会坑人的啦,我们又不是在网上寻找某一幅真贵字画的主人,我们不过是找一本书曾经的拥有者而已,就算找到了,我也不知道要说些什么。”
豆子想了想回应道,“满足感吧,有点像是做了一件看起来毫无意义的事,但莫名会很有满足感的样子。”
“是期待感,我觉得是期待,没抱什么希望,而且就算是找到这两个人与我们也没什么关系,这本书也不可能一撕为二让他们各自拿半本回去留个纪念。说起来,我现在才想到,如果有人在书店看到《神的孩子都跳舞》,我还不敢卖呢。”
“是啊,因为看到这张明信片,这本书就变得特别起来,但是它又不是什么珍贵版本,和收藏扯不上关系。”
“是是,”我朝豆子点点头,竖了竖大拇指,“有理有理,就是因为他好像和两个人有关,我就不能轻易做主卖出去,你看,我这个书店主人并不拥有什么自由,我分明是被书控制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