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公仪良的架势完全是去杀人的!
他要报仇,九青是知道的,个人有个人的因果,九青不会去阻止他,但是现在看他醉酒的样子,她只怕他杀错人!
九青拉着顾泉一路跟上去,没想到到了如意教坊的门口!
现在已经是深夜,街道上空无一人,黑暗压得人都要弯下腰去。
如意教坊外面竟然罩了一层极强悍的结界,等闲妖魔神仙都破不了。
公仪良轻松进去了,九青和顾泉跟在他身后,紧紧盯着他。
他站了半天好像搞不清楚方向,才发觉自己糊涂了,他不再是凡人,而是修仙者。
公仪良默念咒语,闭目半晌,猝然睁开,眼睛又爬上血丝,他绕过如意教坊内重重阵法,直往内院而去。
只有一间房还亮着灯,烛火影影绰绰。
他悄无声息闪身进去。
房间的陈设如此朴素,却十分宽大,空荡荡的,不像一个女子该住的闺房。
是的,一个女子,她背对着坐在桌前,在一支长长的,燃烧的红烛下抚摸着东安琴。
九青和顾泉对视一眼,默默站在房间的角落。
红烛不断燃烧着,流下烛泪。
公仪良抽出仙剑,烛光将影子投在墙上,黑得渗人。
他毫不客气地架在她脖子上,冰冷的仙剑贴着女子的脖子,她微微一动,却像早料到一般:“我昨天看见你了。”
她停了停,说:“你喝酒了?”
公仪良冷声道:“你爹呢?”
“死了。”
他剑一颤:“也死了……都死了……”
他眼里流露出茫然无措,而后眼神一利:“那你便替他偿命!”
她闭上眼睛:“我等你十年,今日终来杀我。”
她丝毫不怕,甚至平心静气地问:“见你平安无事,我便安心了。可以服毒吗?”
“想死得痛快?想得美!”
“不是。”她依旧挺直着背。
一段仇归一段仇,子女凭什么替父辈偿命?况且公仪良情形不妙,此时杀人恐怕会堕入魔道!
九青还没出手,顾泉已经弹指一动,拍开了公仪良的剑!
“谁!”公仪良赤红的眼转到顾泉这个方向,烛光下像是嗜血勾魂的艳鬼。
顾泉解了隐身咒,缓缓从暗影里踱出。
“你是?”
九青扶额,也随着出来:“公仪……”
“九青!你怎么在这里!”
我能说我和个跟踪狂一样跟了你一天了么头秃……
九青道:“不可在逍遥殿正神使面前放肆。”
顾泉戏谑地睨了九青一眼,身份张口就编,毫不脸红。
九青在顾泉的目光下挺直了背,就编怎么地吧!
肃杀萧索的气氛因为九青和顾泉的出现打断,现如今不尴不尬卡在那里,一时间大家都安静下来。
“哎呀!都在啊!”一个丹凤眼,着金冠,风流倜傥的男子打开门迈了进来。
“叶木花!”这厮怎么也在!
“是木华,小九青你记忆力越发不好了……”他笑眯眯的,好像没感受到屋内诡异的气氛。
叶木花接着说:“九青你想不想我?”
九青:“……不想。”
“绝情的人儿,枉费我对你连日来的思念!”叶木花做西子捧心状。
“闭嘴。”九青翻了个白眼。
情势因为两拨人的介入而彻底改变,在这种情况下,杀人是无论如何都进行不下去了。
那女子终于转过脸来,顾盼神飞的一双美目,正是何苦渡。
何苦渡朝众人笑了一下:“要喝茶吗?”
九青很少看到遇到这样情况,还镇定自若的女子,心里先起了两分敬意。
九青上去,轻轻巧巧拿过公仪良的剑:“公仪你的剑我到还没看过,借我一观哦。”或许公仪良醉得厉害了,竟然就这么松了手,没了方才要杀人的狠厉。
九青说着若无其事地后退,公仪良酒醒了几分,脸色越发苍白,衬得唇红如血滴。
九青转向叶木花:“你怎么在这里?”
叶木花微笑:“哎呀,我没说吗?这次是有我和夜游神负责调查禁药的事,我来收个尾……”
竟然是这不靠谱的货管这事……
“你是……”叶木花问顾泉。
顾泉脸色冷淡:“我是逍遥殿正神使。”
九青:“……”你不还是顺着我说?!
逍遥殿正神使?那便是统管所有神使包括九青的神使?
叶木花也收起玩味的笑容,连带着何苦渡和公仪良都端端正正行了一礼:“见过正神使。”
顾泉抬手一点,空荡荡的房间瞬间出现四把椅子,间距十分远,他坐在其中一张椅子上,和煦地笑:“坐。”
五个人,四把椅子,是不让谁坐……
众人都不敢动,九青利索地把椅子拖到顾泉旁边坐下:“事情还是说开的好,长夜漫漫,大家估计都睡不着,坐吧坐吧。”
顾泉看着九青的动作嘴角一扬,又按了下去。
几人神色莫辨,站着不动,尤其是公仪良,面色如土。
九青道:“若有误会,还是趁早消了的好。”她看着神色各异的几人说得意味深长。
何苦渡突然“噗通”一声重重跪下来,盈盈一拜:“罪全在我,我愿引颈就戮,绝无二话!”
叶木花最是怜香惜玉,连忙去扶:“何当家,这是什么话,这次还多亏你和如意夫人……”
话未说完,叶木花就被公仪良挑开扶着何苦渡的手:“既然如此,那就不必多说,这段孽缘早些了了罢。”
何苦渡一直平静无波的脸上,听到了“孽缘”二字,才微微一变。
眼见着形势又有乱起来的样子,九青终于受不了了:“怎么还不听人话了!”
九青张手就是一道捆仙索,紧紧绑住叶木花:“你哪凉快哪呆着去!”
叶木花也不生气:“好啊!”顺势捡了一张椅子坐,笑着看起几人的脸色来。
九青:“……”
顾泉看着一跪一立的何苦渡和公仪良慢慢地说:“我曾听人说过十五年和十一年前的两桩旧案,想来和两位有关。”
公仪良和何苦渡身体俱是一颤,不可置信地看着顾泉。
“十五年前,因为瑞王谋反逼宫一案,皇帝震怒,杀了不少的人……”
顾泉还没讲完开头,公仪良脸色已经忽青忽紫,嘴唇颤抖得厉害。
“那一年血洗燕京,皇帝连根拔起十数世家,所有参与者概不放过。燕京运出城的尸首可堆山填海;午门前斩落的头颅甚至都来不及收敛。身为幕后策划之一的给事中,身为罪魁之一,五马分尸,抛尸荒野……”
“不是!不是!不是!这都是假的!”公仪良一软跪在地上,终于崩溃出声,嘶声大叫起来。
九青一惊,刚站起来又被顾泉轻轻按下去:“等等。”
顾泉叹了口气:“这样的肃清之下,却逃出了一个人,传闻是给事中的独子。”
公仪良垂下眼不说话,殷红的唇瞬间变得苍白无比。
跪在公仪良旁边的何苦渡像是被人揭开了死死瞒着,早已腐烂生蛆的伤口,痛苦地闭上眼。
难道公仪良……竟是叛臣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