尴尬!大写的尴尬!九青现在只想缩成一朵蘑菇这辈子都不想被人注意的好!
讲经堂远处一棵参天古树下,顾泉一袭滚银边的白衣,鸦羽一般的长发在阳光下照出水波一样的光,仙气四溢,正歪头目不转睛看着九青。
九青避无可避,打叠精神勉强朝他笑了笑,“呵呵,好巧。”“你也在啊。”“散步吗?”“我只是受点罚。”
啊啊啊,说什么好啊啊啊啊!尴尬!拜托不要拿这么人畜无害,单纯疑惑的表情看我啊!上神大人你不是走清纯无辜挂的啊!!!
顾泉低头笑了一下,从袖子中取出一只小人偶,那个小人偶看看顾泉,顾泉点点头,它就歪过头盯着九青一摇一摆跑过来。
九青大感疑惑,这是要做什么?
小人偶跑到九青面前,她就忍不住笑了,这只人偶做得是顾泉的模样,小小的,有些憨态可掬。
小人偶敛袖朝她行礼,密语道:“小姐这是做错了什么事?”
九青忍不住笑,抬头看到顾泉有两分促狭地看她,她嘴角就扬得更高了。
九青也如法炮制,回头看了一眼书声琅琅的讲经堂,从乾坤袋里取出黄符叠好折在纸人里,小纸人也和小人偶一般行礼:“小姐我胡说八道和人吵架被罚啦!”
小人偶又道:“谁吵赢了?”
清玉的关注点真的是……难道不是骂她为什么和人吵架么?
小纸人口气庄重:“本小姐才没有吵输的道理!”
小人偶歪歪头:“那为什么赢的人罚跪呢?”
九青:“……”我竟无言以对。
九青恶狠狠地瞪顾泉,后者低着头肩微微耸动,看不清表情。
顾清玉你别以为你低着头我就不知道你在笑我!!!
好气哦,顾泉感觉到九青不开心了,于是驱动小人偶轻轻拍了拍小纸人的头:“不气不气,是我说错了。”
小纸人一下子挥开小人偶的手,用力推了一把小人偶……没推动……九青更气了!!!小纸人使出吃奶的力气再去推……纹丝不动……
小纸人:“你走!”
小人偶这才倒下来,发出毫无意义的“啊!”……
太敷衍了!
九青彻底忘了自己还在罚跪,指使小纸人和小人偶斗智斗勇,试图以孱弱之躯压倒它!撕碎它!毁灭它!
失败、失败、失败……无数的失败只会让九青迅速爬起来然后卷土重来!
神的人偶怎么会被纸人打得满头包?九青在这段时间痛并快乐着,并且顿悟,要推倒上神大人(?)要更加努力才行。
小纸人虽然做不出表情,但是看上去已经累到快成废纸了,小人偶摸摸它的头:“快下学了,我走了。”
九青转头看顾泉,他朝她眨眨眼,消失在原地。
苍青翠绿,高高低低的树林半掩着讲经堂,里面传来齐声诵读的声音。廊下的九青低垂着头,背却挺得笔直,手里轻轻抚摸着小纸人,穿着普通的青色袍子,几乎和绿色混为一体。
她半个身子被矮矮的绣球花丛遮住,一头长发高挽,露出雪白的脖颈,像休憩的天鹅,碎发不听话地落在她肩上,随风而动。
红红粉粉的花衬得她的脸越发明艳,透过层层树叶筛下的阳光照在她脸上,身上,看得到细小的粉尘在她面前飞舞。一双翡翠色的眸子隐在暗处,显得幽深不可查,整个人像是隔绝在世外的,不像此间人。
顾泉并没有走,他坐在古树的枝杈间,静静地,远远地看着九青,不知为何,这一幕给他留下了极为深刻的印象,暖黄明亮的阳光,翠□□流的树林,朗朗书声的讲经堂,仿佛和跪在地上的青袍少女没有半分关联,她在没人的时候就露出若有若无,嘲讽的笑,显出疏离和冷漠来。
还是和以前一样,不,很不一样,她看上去不再那么难过了。
顾泉静静看着讲经堂下课,元焱长老走到她面前教训了两句,她立刻露出讨饶的表情,宫雁和几名华阳阁弟子对着她冷嘲热讽,她马上站起来不甘示弱地还击。
元焱长老头痛地喝止他们,九青顿时捂胸倒地不起,仙门众弟子吱吱哇哇围了上去,念竹尖叫一声冲过来把住九青的脉:“内寒外热,心力衰竭!身体未愈,又要罚跪!长老,九青有个三长两短可怎么办啊!”说着趴在她身上呜呜地哭。
元焱长老气短:“怎怎怎怎么可能!必定是她故意的!”
念竹一愣,哀哀地叫:“九青都晕了长老你还这样!长安师兄,你来把脉看看!”
被点名的百里长安一脸严肃替九青悬丝把脉,继而犹犹豫豫地看着念竹,念竹半掩着脸边擦眼泪边给他打眼色,半晌之后,百里长安一脸破釜沉舟地下了决断:“九青师妹的确晕厥。”
百里长安这样一鉴定,就已经稳了。就是宫雁还不服气:“我看是装的,我踩一脚试试!”说着就要抬脚,半路却被周临景拦住:“宫少阁主是怀疑百里家的医术?”
“你!”宫雁气咻咻地还想说什么,就被元焱长老拦住,“宫雁,抄了吗?”
宫雁脸色一青,收回脚:“弟子即刻就去。”说着,寒着脸带着一众华阳阁弟子走开。
元焱长老低头看着九青:“这丫头何时这样弱了?”他看九青的时间太长,纵然是九青不动神色,念竹也已经心虚地直搓手,更别说从未撒过谎的百里长安,神色慌张到好几次真话都要到嘴边了。
正当百里长安快忍不住的时候,元焱长老终于收回视线,说:“躺在地上脏死了,快把这丫头带回去!罚还是要罚的,别想逃了!”
念竹小鸡啄米似的点头:“是是是。”然后往后招手,呼啦啦一群看热闹不嫌事大的仙门弟子都围过来七手八脚地抬着九青走了。
他就那样安静地看着,一直到天黑,他方才松开紧紧攥着的拳头,掏出怀里的罗盘,仔仔细细地看了半晌,仿佛确定九青最在乎的还是他之后,才像是自我安慰般笑道:“挺好的。”
九青被众人抬出讲经堂后,她就一个鲤鱼打挺蹦起来,朝着众人拱手:“今日多谢各位师兄弟姐妹捧场,没有拆穿我,小的在此谢过!”说着,行了一个滑稽的大礼,忍得大家都笑了。
“不用不用,都是轮学的同门嘛!”
“是啊是啊,九青师妹在讲经堂这么说,我也觉得解气,早不耐烦那些烂七八糟的上三界下三界了!”
“也正好挫一下某人的锐气,省得让她以为合虚派是自己家呢!”
在矛头对准一个目标的时候,人会以最快的速度凝聚在一起。
九青手一挥:“走走走,我请你们喝酒吃肉!”
“合虚派可以吗?”他们常年辟谷,很久没有闻过烟火气了,虽然身体精神都不需要,但是在远离自己门派,到六门中赫赫有名的仙门府邸中轮学,多少还是拘谨的,九青一提在合虚可以喝酒吃肉,他们忽地有些松懈下来了。
“怎么不可以?你们别看掌门长老们严厉,只要不让他们看见,不犯合虚规,怎样都是使得的!”
听到九青这样说,她又担保若被责罚她就一人顶罪,反正她要罚的事情多,也不差这一件,犹豫了片刻,众人还是兴奋地跟着九青去了。
喝酒的地方在云婆处,云婆冷喝:“小猫子竟然拖了这么多人过来!出去!”
九青死皮赖脸扒着云婆:“好云娘,好师姐,就放我们进来罢,憋屈坏了!”
云婆看她:“……那位,给你受气了?”
九青一愣,旋即笑起来:“不不不,我很好,但今天不好,我要罚跪罚抄罚扫禁地,云娘看我可怜,给我们一坛子寒潭香罢?”
念竹抱着云婆的手臂撒娇:“好云婆,今日百里师兄也来了呢!”
云婆抬头看见百里长安,一直古井无波的脸上出现了一丝讶异,然后打开门:“丫头小子们,进来吧。”
此番轮学来的有千人,今日上元焱长老课的又有百人,一下涌进云婆所住的外门,竟然也不拥挤。
九青对顾泉有言在先,提早传信给他,他只回了一句:“早晚无妨,归来即可。”
九青放心了,她在院中架火,仙门中有手艺好的食修,纷纷上前帮忙,九青从善如流把位子让给了他们和念竹,自己则开始和一众人投壶喝酒。
百里长安从来没喝过酒,没吃过肉,没投过壶,没掷过骰子,没赌过大小,没有和一圈人一起玩闹的经历,他心里向往又束手束脚,无从适应,想躲得远一点,可又舍不得。
九青扶额,这孩子其实也有点惨的,从小掌上明珠似的养大,生存艰难,有着最好的医术,但是却医不了自己的短命;头一次出门,还赶走了侍奉他的一干人,众人待他又小心,如今孤立无援,一切只能靠自己。
九青只好带着他玩了两局,两局之后,她就巨后悔,贼想剁掉自己的手!天啊!这娃什么逆天的运气,锦鲤附身吗?为什么赌大就大,赌小就小!!!投个壶不用仙力也轻轻松松摘得魁首!她要赔光了啊啊啊!
百里长安注意到九青的脸色,红着脸讪讪道:“对不起,九青师妹,下次我一定输。”
九青:“……别了,重要的是玩得尽兴,该怎么来就怎么来,不然不痛快!”
百里长安这才松了口气,笑了:“我头一次玩这些,多谢诸位让我。”
话毕,大家都连道不会,难得的娱乐,让他和仙门弟子的联系紧密不少。
九青功成身退,不想再赔上大把的灵石法器,于是滚进其他人的队伍来听他们聊八卦。
“九青师姐,这千岁竹林是什么地方?怎么要去那里罚扫?”一个小姑娘捧着酒碗问。
“你人族的?才几岁,不许喝酒!”九青端过小姑娘的碗一饮而尽。
“九青师姐有几岁呢!”小姑娘气鼓鼓的。
“我啊……”九青手指扣了扣眉头,“大概十八岁,二十一岁,三十一岁或者……几百岁罢。”
“九青师姐刚喝了酒就开始说胡话了!”
“哈哈哈,你可别这么说她!九青的海量是全合虚有名的!酒仙醉了她也不可能!”
“我不信!”
“我也不信!”
“好!”九青一拍桌子,碗里酒水被震得洒了一些出来,她搬起一坛寒潭香,“今天就喝到你们服!不怕死的都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