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衣玄族!怎能沦为魔教!”渺松一声厉喝,将羽清从血脉觉醒的恍惚状态中唤醒。这一刻,她又不再是那个悲天悯人的凰灵,而是敢爱敢恨的魔女羽清。
比之前凌月的青色灵力更为熟悉的白色灵力流转全身灵脉,羽清落回地面,冷漠的看着正派的人群。断碎剑的灵力乃是纯正的凰族灵力,比凌月灵力更加精纯,更加汹涌。七彩的九州结界没有封锁羽清的灵脉,羽清有感觉,现在的自己,应当能和渺松正面一战。
如若她现在想逃,无人能拦。
渺松开口,无数名门正派的前辈的脑海中,半空的少女立时和久远的记忆中,英姿飒爽的玄氏一族影子重合。不错,玄氏一族的白绸长衫,不是同一制服,而是灵力幻化!这少女,真的是玄氏一族!
“玄氏一族作为正派之首!你怎能忘记玄氏一族的使命和责任!”
“不错!玄氏一族护佑九州大地!你应该是我们正派的人啊!怎能如此不爱惜羽毛,和魔教众人鬼混在一起!”
天穹子也是满脸震惊,怒喝出声:“玄氏一族,掌苍生秩序!既为玄家人,怎能认贼作父!”
认贼作父?
羽清手握断碎,冷笑出声。
“你倒是给我说说,什么叫认贼作父?我在街头被欺凌、被侮辱、被像狗一样丢弃在陋巷,食不果腹、衣不蔽体、无依无靠的时候,是幽莲谷给了我一切!
是幽莲谷主抚育我长大,教给我武功,给了我一个家!如果没有幽莲谷,我早就死了!你们所谓的玄家血脉,早就断了!
现在倒是知道我是玄家人了?如若真像你们所说的那样,玄氏一族掌天下秩序,为世人敬仰,那所谓的千门百派之首的玄氏一族灭门之后,可还有人要为我玄氏伸张正义?
敬仰玄氏一族的世人又为何要对如此血腥的屠戮无动于衷?”
羽清情绪激动,刚刚觉醒的血脉动荡不安,死死的盯着渺松。在九幽迷林中,醉生梦死的幻境里,明明有天池派的人赶到了爆炸后的玄族大殿!但是,那白衣老者只带走了昏迷不醒的玄朗!任凭她在地上翻滚哭泣,以至于后来流落街头!心中悲愤,羽清继续道:
“其实这些动荡都不重要。玄氏一族,灭了也就灭了。我现在只想问问你们这些胸有大爱的正义之徒们,在你们满口仁义道德、天下苍生的时候,又可曾有人想到过玄氏一族灭族之后留下的那个襁褓中的孩子?
那现在这个孩子历尽困苦和磨难终于找到容身之处以后,你们又凭什么让我去背负拯救天下苍生的责任!凭什么让我拿起剑,去对付养育我的父亲!”
“扑哧。”
突然间,羽清的话语戛然而止,剑锋穿透胸膛的声响震惊了全场。
羽清难以置信的低头,看着胸口露出一点点的青紫色的剑尖,根本不明白发生了什么。
就算已经觉醒,就算看似激动的说话,她一直都无比谨慎和小心,她不会给敌人留下任何破绽,她不会犯下任何轻敌的过错,唯一能让她放心的交付背后的人,
唯有冰若。
“若…哥哥……为什么?”甚至没有反击或者逃离的意思,冰若拔出了连碧短剑,鲜血飞溅,羽清便一寸一寸回过头,看着她本该无比熟悉,如今却又无比陌生的男人。
全场的所有人,都在注视着这一场魔教的内乱。
“凰族,是凤族的死敌。”冰若的眼眸中黑雾翻滚,他的意识混乱不堪,一时间,竟然也不知道自己刚刚做了什么。想要后悔,却又立时被无穷无尽的怨愤填满。
羽清仍然不知所措的开口道:“我根本不记得神界的事情啊!”冰若一剑穿透她的右胸,虽不致命,却仍然痛彻心扉。
冰若仍然愤恨的举着剑:“上一世的我,死在你的手上。”
泛着白芒的鲜血顺着连碧留下的伤口源源不断流淌出羽清的身体,羽清的脸色越发惨白,难以置信的看着如此陌生的冰若。她想要解释,却又无从解释,上一世的凰灵如何与她何干!
可是,上一世的她,就不是她了么?
她为何又要杀了冰若呢?
羽清已经明白,那本水晶书营造的幻境中,那白衣女子正是前世的自己。可是那凰灵,分明是要守护一切的。
哪怕崩碎了整个世界。
所以,她应该失败了,后来世界的崩碎,确实是因为她,而冰若的前世,就在那一次的崩碎中死在自己手上了么?
可前世的一切,又与她有什么关系?
眼眶中几乎瞬间又漫上了泪,羽清前所未有的想解释和争辩。就像六年前在幽天宫大殿,她也如此迫切的想解释给她的父亲,因为现在与那时面前的人,都是她最亲近的人。
可是她百般伶俐的嘴此时却无从解释。
三年前,她没有防备唐泽然,唐泽然从背后一剑穿透了她的胸口。
想不到三年后的今天,熟悉的画面竟然会重演,她竟然在同一件事情上跌倒两次,竟然又一次去全身心的信任了。
“你这是要跟我恩怨两清么?”心中思绪万千,羽清却找不到一个解释的理由,只好问出这样一句话。
前世,我杀了你,所以如今,你便来杀了我么?
似乎是被羽清含泪的双眼触动,冰若眼眸中的黑雾似乎混乱的闪烁了几次,没有办法再挥出第二剑,只好冷冷收回剑,道:“不是恩怨两清,而是恩断义绝。你我以后,不必再见。”
羽清眼眶中的泪轻轻地抖着,没有被刺穿的左胸心脏那里却仿佛比右胸更加空荡和刺痛。她从来都没有如此脆弱过,明明身在敌营,明明四面楚歌,明明刚刚觉醒了举世觊觎的血脉,却偏偏找不到那个坚强的自己,找不到无畏的心。
清涧渊底,雷海深处,望水城前,面前的男人,明明一次又一次的拼了性命的拯救自己。
但是如今,他说,从今以后,恩断义绝,不必再见。
年少时,涓涓清流,暖暖依偎。此时此刻,那些甜蜜的回忆却仿佛带了锯齿的锉刀,一寸寸剐过她的心扉。
“你说不见,好,那就永不相见。”
羽清想要仰天大笑,又或是大哭,心中悲愤暴虐的吼叫着,想要发泄,想要杀人……却最终,只平静的说出了这样一句话。
不去挽留,这是她最后的尊严。
十二年前,那天风和日丽,天空中只有几缕淡淡的流云,微风中飘散着清清的花香。幽莲谷的后山上,一个眉清目秀的瘦弱男孩儿,他对自己说,“你既给了我名字,我定守护你一世。”
她曾经深信不疑的这句话,即使在危机来临之前,交付自身、失去凌月,也从未犹疑。只是如今再回想,却仿佛真的只是孩童的笑谈。
罢了,就此去吧,惟愿他朝相逢,此后再无薄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