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6章三千世界雪花中
而后,甚至派遣修真高手联合大梁王军包围大和王城望水城,要大和王国交出神教弟子,否则攻城灭国。王君楚溪顺民意,颁王令:“大和在,神教便在。”大和王国正式和修真界对立僵持。
转眼间,两年过去。
九州沧海桑田巨变,羽清毫不知情。
她就一直只在无垠风渊之中,拼命的想要掌控乱窜的风的力量。
万风之灵是尚且弱小不错,可是为什么没有人告诉她,万风之灵的弱小不代表无垠风渊的弱小,那神域还是按照最为强盛之时的能量在躁动着,而且因为万风之灵尚且无法压制,失了控制,只会拼命的折磨进入的人——
羽清。
这一次并不需要经过淬体才能够禁得住风灵附体,可是附体之后的风灵却依然无法对抗这无垠风渊的力量。进入风渊之后,羽清便被四处乱窜的气流所形成的镰刃不断的刮过身体,只要结成风翼,便能够飞出无垠风渊,可万风之灵太过弱小,风翼根本无法在无垠风渊中存在下去。
羽清便只能如同一叶扁舟,在狂风暴雨肆虐的无际汪洋,漫无目的的漂泊着。
千刀万剐,
每一天。
无穷无尽的风刃并不会割破羽清的皮肤,却一样能留下刀割般撕裂的剧痛。羽清的夜行衣早已被切碎成细小的碎片,那灵力幻化的白色长衫却静静浮现出来,再不会被风刃撕裂。
只剩下羽清,被狂躁的气流席卷着沉浮在无垠风渊的每时每刻,都被这风刃残忍的折磨,从最初拼命一次又一次凝结风翼,试图去控制;到后来再也无法忍受,失控的尖叫逃窜却无路可逃;再到茫然麻木的任凭风刃切割,再做不出丁点儿回应。
更无助的是,无垠雷海的时候,羽清尚可以靠着心中对冰若的思念维持一线清明,而如今,却只仿佛断了线的风筝一般翻滚在肆虐的风浪中,找不到任何支点。
她能感受到自己筋脉骨骼早都已经淬炼结束,和无垠雷海、无垠火域、无垠土原那每一刻都有进境的历练根本不同,如今的她,只是在毫无目的白白受虐罢了。
为什么,
为什么要这样?
为什么她就一定要一次又一次的承受这一切?
她好累,真的好累好累。
头晕目眩,每一寸皮肤都痛的麻木。
无数次她就要坚持不住了。可是就在她一次又一次想要放弃的时候,却偏偏一次又一次回想起幽莲谷血染的土地,想起长老们浑身染血的凄厉眼神,想起那些道貌岸然的名门正派们所言:“邪门歪道,人人得以诛之。”
凭什么?
羽清真的不曾想过,有朝一日,她竟然也要靠着纯粹的恨来坚持下去。她恨那些不分青红皂白的正派,恨那些自以为清高的嘴脸,恨着这个伪君子口若悬河便占尽道理的天下。
纯净无瑕的白绸长衫竟然缠上一道漆黑的纹理,就在羽清的腰间,没有分毫突兀,只仿佛一条束带,与生俱来就应该存在一般。
就在这一瞬间,羽清有了明悟。
她的身体已然淬炼到风属性的极致,却依然无法形成足够强大的风翼,那么突破点必然不再是她的身体,而是,灵识。
灵识也一样可以强化天地灵物的属性,让那脆弱的风翼能够在无垠风渊中施展。
有了这个想法,羽清瞬间释放出自己有形有质的灵识,只不过灵识外放的瞬间,便被强横的风刃撕碎,羽清受到重创,不知道昏迷了多久。
等到再一次找回意识的时候,羽清却没有分毫沮丧,她终于找到了能够提升自己的途径,开始尝试着重新调动自己的灵识。
无数次释放,无数次被撕裂。
从单纯的释放,到一点点脱离,从聚集力量在某一个点,到将灵识紧缩成线,羽清用无数种方式尝试让自己的灵识在无垠风渊中存在下去。
整整一年。
后来的后来,灵识已经不知道碎裂了多少次,羽清竟然能迷迷茫茫的感受到,自己的灵识被切割成无数细小的部分游荡在这风渊之中,每一个部分,都仿佛经历了独立的一生。
有的羽清竟然在村野之中过了无比平凡的一世,有的羽清竟然成为她最讨厌的名门正派的首席弟子,有的羽清托生在王侯将相之家,有的羽清却生在了勾栏,凄惨一生。
她曾经作为千般宠爱的王室公主,也曾经流离失所,困苦无助;曾经琴棋诗酒,潇洒恣意;也曾经马革裹尸,血染沙场。这无数飘散的灵识,竟然以如此的方式,让羽清享有这世间一切幸福甜蜜,也尝遍所有辛酸苦楚。
她哭过,也笑过。爱过,也恨过。喜、怒、哀、乐、爱、恶、惧,最终这七种情感都体味无数次。谁说所谓“破七情”一定要是不喜、不怒、无哀、无乐、不知何为爱、恶、惧?羽清偏偏就将这每一种情绪都深深镌刻在灵识深处。
四散的灵识重新聚拢的时候,无数的记忆充斥在羽清的脑海,纷繁复杂,却并不混乱,只仿佛做了一个久远的梦境,梦醒了,一切都回归原点,她还是那个曾经的羽清。
幽莲谷谷主,羽清。
终于,羽清睁开了眼。
磅礴的能量席卷而出,狂乱的风刃竟然被震开不得靠近。此时此刻,羽清终于明白了当日随行所说的“三生造化黄粱梦”究竟是何意,终于明白了寂灭之上的“造化之境”,到底是什么境界。
寂灭巅峰境界,已经是这九州世界能够达到的至高修真境界,任何人都无法再依靠身体修行取得分毫突破。这是九州天道所限,无人能改。所以,当身体中聚集的能量足够充裕,修真者将通过真气激发灵识离体,进行三生轮回,回归凡体,大道至简。
三生轮回之后,灵识超脱九州世界的控制,突破了九州大陆的桎梏,便是所谓的“造化境界”。彼时体内真气将逐渐转化为另一种形式的“造化之力”,每成功转化一成,便为造化境界的一段。“造化之力”拥有更为磅礴的能量,同等层次的真气根本无法抗衡,这也正是造化境界被誉为无敌的原因。
待到造化九段,便是造化境界的巅峰,十段修满,全部真气转化为造化之力,便超脱了整个九州世界,自然可以开始全新的修行之路。这也正是随行当日所说的“造化境界,不过是凡人的至高境界罢了。”
原来如此。
想到这,羽清竟然是有些哭笑不得。寻常人要寂灭巅峰境界,真气太过充盈方能促使灵识离体进行造化归凡之路。而她却因为这无垠风渊的折磨和自己自暴自弃的释放灵识,竟然因祸得福,也走出了这造化一路。
而且,因为她不过金丹境界,丹田之中真气存量甚少,与寂灭巅峰不可同日而语,所以反而转化起来顺畅万分,只不过这突破的瞬间,便已然有七八成转换成功。如今的她,严格说来,应该是造化七段境界,而此前九州第一高手,她的父亲,也不过造化四段境界,这要是说出去,还不吓死一片。
好在,身处无垠风渊这神域之中,不算九州境内,因此也没有血日升空那么大的气势。羽清这水分极大的造化境界除了她自己并没有人能看出,寻常人看过来,她仍旧只是金丹境界而已。
不过,虽然修真境界有水分,可是力量却并没有。如今的羽清经历了无形有质、有形有质的灵识境界,终于突破到造化的灵识境界,再借助四大天地灵物之力,真动起手,寻常造化也未必就是对手。
心中满意,羽清也不知道自己在这鬼地方困了多久。是时候离开,去看看她的小草们如何。轻轻闭眼,久违的深吸一口气,再睁眼,青芒闪烁,羽清红唇微张,吐露一个字:
“风!”
滔天的龙卷在羽清背后翻滚!
和之前完全不同的气势轰然而起,在造化境界的灵识辅助之下,巨大无比的翠绿的风翼成功凝结在羽清背后,再不会被无垠风渊乱窜的风刃切割,而是万分凝实,有如实质,铺展在羽清的背后。
风翼扇动,与生俱来的“疾速”天赋彻底苏醒,羽清瞬间消失原地,这无垠风渊的束缚,再也不复存在。
……
大和王国王城·望水城
大军围城,黑压压的军队蔓延到视线的尽头,带来沉重的压迫感。
当然,最让得人感到压迫的,并非是那些严阵以待的军队,而是在那数万大军前方,三道看似单薄的身影。
那三道身影体内,雄浑的真气缓缓的涌动,数人之威,堪比千军万马。
“交出魔教教徒,否则尔等便是与魔教同路,片甲不留!”
谁能想到,一直超脱于九州之外的四大名门正派:天池派、云山派、东林教和南嵩教竟然会搅进这王朝之乱,还成了大梁王军的马前卒。
只不过,大和神教的前身百鬼夜行确确实实是一个杀手组织,也确确实实沾染了许多云山派弟子的鲜血,杀手组织为护国神教的确说不通,可是大和王国却抵死不肯放弃,因此从道义上,这名门正派总是占尽道理。
至于城门后无数贫困孤苦的百姓究竟如何看待他们的护国神教,自然无人理会。
有心人或许会发现,如今的情形,竟然仿佛与三年前四大门派合围天下第一魔教幽莲谷分部的时候如出一辙。只不过,曾经他们针对的是人尽可诛的魔教。如今,他们却是站在平民百姓的守护神的对立面。
“王城不可能全部撤离,一旦王都撤去,这城中百姓不知道又要有多少流离失所,大梁昏聩暴虐,我们怎么能把百姓交到他们手里?”楚溪王袍加身,几年过去,仍然没有多高的个子,却已然有了君王的气场。这些年来,若论成长最多的,自然有他一个。
“王上,那可是宗师境界的修真者啊!宛如天神一般的存在!一人挥手可灭一城!如今他们还在意着名门正派的颜面没有贸然攻城,可一旦他们失去耐心,双方交手,我大和辛辛苦苦聚集的种子必然死伤殆尽!”
“你既知他们境界至高,无力抗衡,便该知道即使我们弃城而逃,也逃不出他们的追杀。既然是留是逃都是死路一条,为何不敢放手一战!”
“王上!!我大和勇士不畏血战,却不能作无辜的牺牲!您是这天下唯一的希望啊王上!”
“不错!王上,我等可以赴死,黎民百姓也可以牺牲,但是王上您绝不可陨落在此!您背负的是这江山社稷的安危啊王上!”
一群大臣痛哭流涕,终于一名言官忍不住提到:“王上,其实如今也不能算大祸临头。既然那门派宗师只要魔教教徒,我们……”。
楚溪勃然大怒:“住口!我大和依靠神教建国,如今大和稳定,断不会做过河拆桥之事!若有人再有如此之心,莫要怪本王不留情面!”
楚溪大发雷霆,有所想法的言官终于不敢再说。他们其实也明白神教对于大和王国的重要,只是事到如今,可还有旁的办法么?
众人之中,作为大和的国师,林莫语自然也在这临时建立的大殿之上。看着这群人争论不休,只觉得无比好笑。
人心,从来都是自私的。
但是楚溪这小子,也还算不错。
终于有人注意到了一直事不关己的林莫语,立刻把矛头转了过来:“国师这是何意?此时大敌当前,千钧一发,国师不想办法退敌护国,却在这里笑话我等?”
林莫语无辜道:“我不是已经派人迎敌了?谁知道你们在这里担心什么?王都,不可能弃掉的,既然如此,还讨论什么?”
“派人迎敌??国师大人所说的,便是城门口那几个毛孩子?”一名老者满面通红,怒叱道:“我大和刚刚建立,便要靠送幼子到敌阵之前博取同情来求存了么?”一提到此事他就更是满腔愤懑。大和孱弱,却还不至于孱弱到送孩童到敌阵之前示弱的地步!
林莫语却是轻叹一声:“哎,你口中的毛孩子,却偏偏是王城如今能拿出的最强战力,您老还是静观其变吧。”这老者也是一代大儒,曾经的大楚国相,只不过后来楚王昏庸,老者告老还乡。
而后便是梁军叛乱,国朝改号,这老者以年迈病弱为由不听大梁宣召。可老者毕竟怀着一颗济世报国的心,待到大和建国,重新招纳良才,这才重新出山,欲辅助新君。
怎么说,也是个忠臣,楚溪年幼,也确实需要这样经验丰富的前辈在前引路。因此,林莫语虽然不喜,也不好多说什么。
望水城前。
紧闭的乌黑大门忽然间吱丫丫开启了细小的缝隙,两个不过半人高的小娃娃先后钻了出来。
就在叫阵的四大门派的长老弟子们满目震惊中,城门轰然闭合,将两个一脸无辜的小孩子关在门外。
一个男娃,一个女娃,面对漫山遍野的敌军并不觉得害怕,而是连跑带颠儿的迈着小脚来到敌军阵前。两个娃娃均是四五岁年纪,扎着一对儿羊角辫,穿着一身紫色的小衫,男孩儿在前,奶声奶气道:“你们好呀,我叫小星。”
女孩儿似乎是没见过如此多的生人一般,躲在男孩儿身后,只露出半个脑袋,一双大眼睛水汪汪眨着,有些怯生生道:“我叫小云。”
天池派的邱长老并不知道大和军这是在搞什么名堂,虽然不耐烦,却也不好发作:“哪里来的小孩子?战场也是你们能上的么?刀剑无眼,快快回家去吧!”
小娃娃则是条理清楚的回应道:“望水城就是我们的家,如果你们攻城,我们就没有家了,不能回去的。”
另一旁的云山长老则是不满道:“大人的事情也是你们能够插手的?大和与魔教勾结,枉顾人伦,残害百姓,我等是要替天行道,护你家园!”
小娃娃却皱着自己小小的眉头,无辜道:“可是在你们来之前,我们生活的很好呀,没有人被残害,只有你们来了之后,才有人的丈夫和儿子在战场上死去。”
小娃娃声音很小,远在后方的兵士并不能听见,只是莫名的看着阵前的宗师们忽然间停下了叫阵。
天池派另一名长老怒喝:“荒谬!你这娃娃定是生在王侯家中,你可知你们的生活很好是建立在多少无辜百姓的痛苦之上?”此时此刻,他俨然已经忘了和他对话的不过是一个四五岁大小的奶娃娃罢了。
似乎是被这长老的气势吓到,一直没有再说话的女娃娃小云竟是向小星身后又躲了躲,死死抓住小星的衣角。
小星伸出白白嫩嫩的小手拍了拍小云,一边安抚,一边一本正经的劝诫就要动怒的各位宗师:“你们如今不也是在用无辜兵士的性命来要一个什么天地正义么?你真的觉得在那些普通兵士眼中,这天地正义有那么重要?还是真的觉得自己就能够代表天地正义?不要太自信了吧?”
“黄口小儿,满嘴胡言!我等名门正派,替天行道,自然代表天地正义!”
“名门正派?难道你就没有杀过人,手上就没有过人命么?”小星撑着自己小小的身子,挡着身后的小云,仍然在试图讲道理。主人都那么愿意讲道理,他也不应该上来就动手的不是么?
“我杀过人,杀过很多人,可他们每一个都是大奸大恶之人,这便是替天行道!”名门正派的人总是觉得自己占尽道理,自然不肯面对这娃娃落了下风。
小星却是撇撇嘴:“照这么说,死在我手下的人也各有取死之道,我才是真的替天行道。”
“小子猖狂!你才多大年纪?竟然也谈夺人性命之事!我看你也是魔教教徒吧!魔教残暴,竟然荼毒幼儿,天地可诛!”
似乎是感受到各位宗师的怒气,小星好心的劝说道:“魔教不魔教不要紧,不过你们最好不要和我们动手,我们不会打架的,控制不好自己的力量。”
可是他的好心在那些正派眼中自然变成没有底气的怯懦,一名云山派的元婴境界弟子想要借机展露一下身手,拔出手中的长剑一道剑气斩去,并不是冲着两个娃娃,而是冲着他们面前的空地,只想借助气浪将他们掀个跟头,震慑一下。
女娃娃小云瞬间感受到了袭来的剑气,抓着男娃娃的小手攥紧,紧张的闭上了眼。一旁的天池派长老虽然想要阻拦,却终究皱了皱眉放弃。他自然看出这一剑并不会砍在两个孩子身上,最多不过被剑气波及,受些轻伤。
如此也好,不然他们十多人,却与两个娃娃在此争论,这成何体统?
“轰!!”
只不过,那长老还没来得及松开皱起的眉,无数人的震惊之中,天空中却是忽然间炸响一道巨雷,正正劈在刚刚动手的元婴弟子头顶,那弟子瞬间七窍流血,没了气息。
“你!”那弟子的师父震惊万分,一句话竟然憋在了喉咙口。这小孩!使得什么妖法!
男娃娃小星则是愈发无辜:“都说了不要太自信了吧,我们真的控制不好力道的。这可是他自己找死,冒犯了天威。”
天威?不过一个毛都没长齐的孩子,也敢说天威?
云山派的长老真真动了怒,再不会将两个半人高的娃娃当做寻常小孩子看待。寻常人家的孩子,能够召唤雷霆杀人?他们这么多寂灭高手,甚至没有人看出这娃娃如何动手!
滔天的气势爆发而出,寂灭威压,遮云蔽日,又岂会是寻常?
一时间周遭空气躁动,飞沙走石。远远的城墙上,大和守军都只觉身子沉重万分,难以站立。却是这近在咫尺的两个小娃娃,仿佛完全不受影响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