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公公去禀报的时候,山海王刚刚从惜君那里听说了兰台的怪病。
山海王想,自己这一等一的好色之徒,怎会生下了老三这种不喜女子的子嗣来?他会不会不是自己的亲生儿子啊?
兰台之母已故去多年,死无对证了,那么就滴血认亲吧。
在朝堂之上,霍兰台演得比在自己府里还要卖力,看得几乎满朝文武脸上都变颜变色,只有风行纵面色如常。
好几个威武的侍卫齐齐上阵,终于制服了发疯一般的兰台,将他指尖和大王指尖分别刺出的血滴在器皿内。
眼看着两滴血完美凝在了一起——亲生的。
山海王的心这才安定下来,不过反倒觉得公子齐光跟自己又亲了三分。
因为三个皇子中,只有公子齐光跟自己同为登徒浪子,身旁无一日离得开美女。
次日,山海王又派了两名太医前去探望。
结果眼前没女子的时候,兰台谈吐跟平时没什么两样;一有女子出现,立刻声嘶力竭,疯子一般要上去跟她们拼了。
太医问笑傲白:“三公子最近受什么刺激没有?”
笑傲白挠了挠头:“别的倒没有,就是前两天半夜打雷,可能把公子吓着了。”
太医想起来了,那天夜里的雷声的确震耳欲聋。
给兰台把了脉,都认为气血逆流,气脉混乱得一塌糊涂。其实这是兰台用内功人为造成的假象。
太医用尽平生所学,一时也不知这是什么奇病,只得先开了些安神的药对付着。
山海王听完太医们七嘴八舌的禀报,惊出了一头冷汗。
心想,艾玛幸亏还没跟左丞相提亲呢,兰台这小子要是把人家的掌上明珠给揍了,丞相不得跟寡人翻脸?这门亲事快拉倒吧!
太医们商议后得出“结论”,兴许是三皇子幼年丧母,念母心切,精神太压抑了,才会造成神经错乱。建议让他多到大自然里去走一走,舒缓心情。
欧耶,正中霍兰台下怀!
一到云容山,他就什么“病”也没了,连相思病都好了,心情舒畅得不能再舒畅!
过了几个月,他看见小婢女渐渐不再发狂,但山海王却仍不敢再跟他提赐婚之事。因为谁也不能保证,他娶了丞相之女之后不会犯病啊!
公子齐光跟老师百丈冰白忙一场,在兰台身边安插眼线的计谋终究未能得逞,但想必山海王绝不会让一个病人当太子的,也算有点收获吧。
兰台不追婢女了,轮到老师意非酒追他。
意非酒一手不离酒囊,一手举着鸡毛掸子追得兰台满院跑:“小子哎,你去约会可以,把功课先给老子做完喽,要不然,哼哼!老子还等着你xxxx呢!”
隔墙有耳,xxxx不宜说出口,就是“称霸天下”四个字。
其实兰台已经算自推型学霸了,只是大家都想不到,那个看起来吊儿郎当极不称职的老师意非酒,其实是个要求超高、一丝不苟的严师,还是个很会激励和启发学生积极性的严师。
就这样,佳人不但没成为学业的羁绊,反而成为了霍兰台勤奋的又一动力。就跟“学生拼命赶完了作业好出去玩儿”的意思差不多吧。
兰台练习射箭的时候,几乎从不瞄准靶心。每次拉弓之前,心中随机认定靶上某个地方作为目标。
因此,这一箭是否“正中靶心”,只有他自己知道。
而大公子齐光的探子,总会兴高采烈地飞奔回去汇报。说三公子的箭射的,那家伙,一会儿天上一会儿地下,没一箭准的!
由于霍兰台的棋术也“不精”,是王室里有名的臭棋篓子。所以大公子的手下,暗地里又给兰台添了个外号,叫“臭箭篓子。”
霍兰台听了只是一笑,毫不在意。
你们随便踩踏吧。一个人真正的志向和尊严,并不存在于别人的评价里!
关于约会这件事,在府里用笛声召唤幻影多有不便,还不如在深山密林中来得自由自在。
再说,山鬼的惊人美貌若是让公子齐光知道了,色迷心窍的大公子一定会想法设法把她弄到手。
最关键的是,幻影看得见摸不着,那种抓心挠肝儿之痛,只有经历过的人才能体会到。
所以,兰台仍是三天两头往山里跑,他要切切实实地抱着她,嗅着她的馨香,感受她的温度。
只是,他越来越喜欢穿青色或者绿色的袍子,只因这类颜色在山中近乎保护色,可以更好地“隐身”。
这是某次他在山中,被一只变色龙启发到的。
在发现有公子齐光的人跟踪之后,兰台还用过其它迷惑对方的方法。比如带些山里捡到的动物尸体回去,就算是打猎了。
为了不伤害无辜动物,兰台后来干脆教府中婢女用布做了几只狐狸、兔子和山鸡,再抹上点红色染料。
这样,稍微离远点一看,就跟刚打到的猎物差不多了。
每天轮换着带,就成了今天打到山鸡,明天打到狐狸的效果,也就没人怀疑自己每天去山里做什么了,以免给山鬼带去麻烦。
兰台自己都被逗乐了。为了见美人,可真是用尽浑身解数啊。
是啊,被跟踪这点小事,如何能影响他的约会大计?
不,一旦下定决心,这世上根本没有任何事情,可以阻止他霍兰台的铿锵脚步!
然而没有人能想到,兰台跟山鬼的约会,大多数时光并非花前月下互诉衷肠,而是两人在竹林里携一壶清茶,共读一卷兵书。赤豹在旁边踱来踱去为他们护卫。
那狸猫格外有趣,它滴溜溜的眼珠盯着两人并肩而坐的样子,然后也模仿着,靠到赤豹身上蹭啊蹭地求亲昵,求抱抱。
赤豹要是心情好呢,就大大咧咧让它占占便宜算了;要是心情不好,就嫌弃地一爪子把它拍一边儿去了。
不过即便是拍,也是轻轻的。山中动物虽多,却只有它们两个是彼此朝夕相伴、心意相通的。
山鬼虽然对人情世故稍显生疏,但兵法了然于心,让兰台十分佩服。
他开玩笑道:“予儿,有朝一日你若披挂领兵征战,只怕天下无人是你对手。”
山鬼却摇头。
她的水玉步摇上仅有一颗不大的珍珠,那颗名叫“朝露”的浑圆珍珠跳了几下,散发出柔和的光晕来。
“不然。予儿只是死记硬背,却做不到融会贯通。”
“怎么讲?”
“很多时候,打仗其实打得是心理战。最厉害的将领能够攻下敌人的心,这就需要对人情世故的深刻了解和运用,而这正是予儿不擅长的地方。”
不骄不躁,清楚地看见自己的长处和短处,拒绝傻白甜人设。俏丽的人儿认真地说着这样严肃而深刻的话,却不让人感到违和,因为她本就是美貌与智慧的化身。
在阳光穿过竹叶缝隙的这样一个时刻,兰台再次为伊人怦然心动。
怦啊怦的,也就习惯了。
不过一开始遇见她时,血气方刚的他,动不动就弄得心律不齐、鼻血长流。
兰台可谓比山鬼精通人情世故得多,可对于爱她这件事,他竟是束手无策,也心甘情愿。
“其实予儿悟性算差的,师父点拨了半天也没领悟到精髓。”
“师父?你也有师父?敢问他高姓大名?现在何处?”
他想,山鬼是神,谁能当神的师父呢?
祝华予遥望着远方层云深处,一脸怅然:“先师恐怕早已驾鹤西去了,后世称其为——‘鬼谷子’。”
“鬼谷!!”
兰台瞪圆了眼睛。
尽管他早已练就了胸有激雷而面如平湖的本事,但在最爱的女子面前,却不愿将喜怒哀乐加以修饰:“鬼谷子大名如雷贯耳,他竟然是予儿的师父?”
“不错。虽然他只当了予儿七天的师父。但一日为师,终身为父。师父所教之才学,予儿当终生不忘。”
鬼谷子生于何年,逝于何日,任何史书都无记载,甚至连他的真实姓名都无人知晓。
人们只知他独具通天之智,通晓纵横捭阖之术,旋转乾坤,执手黑白,乃千古奇人也。
他的学生,有大名鼎鼎的孙膑、庞涓、苏秦、张仪、商鞅等。曾经,天下被这些大纵横家们玩弄于股掌之中。
那些风云变幻、激动人心的兵法故事,也曾在许许多多个更漏之时,让霍兰台夜不成寐。
他迫切地想听听更多有关山鬼和她师父的故事,予儿便娓娓道来......
“那年,予儿位列仙班末尾,仙帝派一位师兄带我游历人间。由于资历尚浅,予儿不小心自云端跌入一片深林之中,伤了筋骨,幸好被一位慈眉善目、须发洁白的老者所救。
“他随手采集山间草药,医好予儿所有伤处。待师兄寻到时,我正毫发无伤地在一片湖边空地上玩耍,跟后来的师父——鬼谷。那日,师父看似随意在地上堆了八个石子堆,教予儿尽情在中间穿来穿去。奇怪的是,每次我都发觉,跟之前的看到的风景大不相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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