予儿早就想离开,但她也不知自己可以去哪里。虽然她想报答大志,却并不想跟这些奇怪的男人走。
“知府是当官的吗?”
她柔柔地开口,嗓音动听,一脸真诚。
知府一愣,然后狂点头。
“官大吗?你能见到国君吗?”
知府吃了一惊:“你想见国君?”
“正是。”
予儿想得很简单:见到红楼王就能见到九公主,那样就能打听到公子的情况了。
知府忽然满面笑容:“能啊当然能,不瞒姑娘说,本官本来就是要引你去见大王呢。”
天下没有一个君王不爱美色,要是把如此容颜绝丽的美人送上,真正发财的人恐怕是自己才对哦。知府肚子里打的是这样的小算盘。
没想到美人脆生生地回答:“那快走吧。”
大志拽住她的衣袖,一个劲儿地摇头。
予儿才想起来问:“答应给他的......”
知府:“姑娘放心,稍后本官就会差人给他家里送上纹银三百两!”
大志觉得这是把小姐姐给卖了纹银三百两,以至于奶奶回家找到他的时候,他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其实小姐姐并没有像他想象的那样被人欺负,她傻人有傻福地顺利通过知府见到了红楼王,知府也顺利地得到了赏钱。
红楼王娄夜被她的美貌惊掉了下巴,还没来得及对她下手,就听说她是小女儿的朋友,于是不得不重新启用“德高望重的长辈”这个人设。
见到予儿,九公主的眼睛瞪得老大,心想真是阴魂不散啊,但也没有办法,毕竟这是个霍兰台在乎的人:“走吧,我带你去见他。”
没想到予儿没挪步:“公子身体如何了?”
春辞没好气地说:“你看了不就知道了?”
予儿垂下头:“我并不想见公子,只不过想打听一下。”
春辞敏锐地嗅到其中有重大八卦,能上娱乐报纸头条吸引眼球的那种:“你为什么不想见他?另外,什么时候改口叫公子不叫哥哥了?你俩闹别扭了?”
予儿也学聪明了,她尽量在不用撒谎的情况下绕开主要矛盾:“以后再跟你解释,你能不能先告诉我,公子到底如何了?”
着急啊,因为她不知道什么时候自己又将变回翠鸟,再想得到他一丁点消息都会变得无比艰难。
春辞的目光在予儿脸上转了几转,里面有羡慕嫉妒恨,还有一种连她自己也搞不清的东西,末了,她竟违背初衷地带着一丝恳求的口吻说:“他的情况不太好,而且很惦念你,你还是去看看他吧。”
予儿的眼圈瞬间红了,佯装的坚强消失殆尽。
春辞把她领到霍兰台卧房门口,自己走了,心里说不清是沉重还是轻松。
人是种奇怪的生物,有时明明不想做一件事,但最后还是硬着头皮做了,那一瞬间可能经历了常人难以想象的漫长心路历程,可能是为了金钱利益,也可能是为了所谓的英雄主义,还有可能,是纯粹因为在乎一个人。
“你饿不饿?”
兰台睁开眼睛看到许久未见的予儿,眼里绽放出一个病人眼中本不该有的绚烂光彩,千言万语涌到嘴边,却偏偏拣了这么一句。他发现自己竟然能说话了。
予儿摇头:“公子你......”
看到她还关心自己,兰台由衷地开心:“我没事儿,我挺好。”
“你......真的取了那一千山海军性命?”
兰台眼里的光芒黯淡下来,原来她是在问这个。
也许现在告诉她真相,她就会眉开眼笑投入自己的怀抱,也相信她会守口如瓶,但兰台偏偏不想说,希望她自己选择对自己百分百的信任。
他声音沙哑地说:“我的选择不多。”
“哦,”明明早就预料到了答案,亲耳听到验证,予儿脸上还是难掩失落,“公子好好休息。”
说完转身出去了。
兰台望着她的背影,心中充满失落和不舍,但没有出言挽留。
凭着对她的了解,他相信她已能利用阵法防身,只恨自己现在无力为她挡风遮雨。
没过多久春辞走进来,盯着霍兰台低落的眸子:“喂,想哭吗?本宫可以借个肩膀给你。”
兰台藏起脸上的哀伤和痛苦,语气轻松地说:“你快成女汉子了。”
春辞见他能说话了,十分惊喜。他还能开玩笑了,让她顿时轻松不少。
“本宫可以小鸟依人也可以女汉子,就看某人需不需要了。”
兰台装作没听懂:“反正你什么样笑傲白都喜欢。”
春辞翻了个白眼:“老提他干什么?”
兰台在心里替笑傲白叹了口气。
“好了,你该吃药了。”
兰台费力地举起胳膊,四肢总是沉重得有如灌了铅,这都是气血运行不畅导致的。
“太医说你这病主要是心结未解,你说说你到底有啥心结?跟你妹吵架了?”
兰台顾左右而言他:“我看,有心结的是你吧。”
春辞端着汤碗的手抖了抖,面色一慌:“我是,是有点烦心事。”
生怕兰台联想到感情的事,她赶紧解释:“我们红楼国的士兵,一到冬天就手足长冻疮,皮肤皴裂开血口子,又疼又痒,有的士兵甚至没法拿稳兵器,战斗力大打折扣。儒林国倒是有一种特质的药膏,抹上之后效果立竿见影,但是进口价格奇贵,如果大批量进口简直就是抢钱。经常听见父王跟群臣商议此事,我也跟着头痛不已。”
“就为这点小事烦心?”
“小事?难道你有什么好办法?”
兰台淡淡地说:“有一种鸟,名曰渠,其状如山鸡,黑身赤足,可以已曝,居于高山之巅。”
“曝”特指冻疮。
据兰台介绍,这种叫渠的鸟全身都是宝,每一寸羽毛都可入药,而且只要一点点就可有效预防和治疗皴裂及冻疮。
而这种鸟的弱点是非常具有同情心,当它们听到同类发出呼救的声音,一定会第一时间奋不顾身相救,以至于常常错误地估计自己的能力,结果把自己的性命也搭上。
春辞欣喜不已:“儒林国那个药膏方子可是国家一级机密不外传的,说不定他们最重要的药引子也是渠鸟,哈哈哈,本宫这就去告之父王,要是成了,肯定对你重重有赏!对了,这鸟的事你是怎么知道的?”
兰台刚想说“没事多看看书”,结果剧烈咳嗽起来,绢帕上依旧带着点点红梅。
春辞心疼不已,语气立时柔和了三分:“好了好了别说话了,我喂你喝药。”
明明有婢女,她把人家都轰走了,身为尊贵的公主偏要自己亲历亲为。
同样是漂亮的女人在身边吹气如兰,兰台却没有任何心悸的感觉。
予儿那个转身之后,只要有需要他还是随时可以笑出来,但他的世界其实已经一片荒凉。
在咳得几乎窒息的时候,恍惚中他见到了阴曹地府中的冥王。
有黑白无常、牛头马面守护左右,冥王戴着老花镜拿着生死簿瞅了半天,好像在核对证件照:“你就是霍兰台?”
兰台傲然挺立:“是又怎么样?”
冥王又盯着生死簿看了一会儿,摇头道:“不不不,你命不该绝,你该办的事儿还没办,该担的责任还没担呢。别闹,你赶紧回去吧,过几十年再来!”
千年人参熬成的比金子还贵的汤汤水水,春辞一小口一小口耐心地给他尽数灌下,兰台的手脚总算有了些温度,然而内心深处还是冰冰凉的。
能够温暖他的那个小火苗,现在已不在身旁。
从兰台房里出去之后,春辞再次下令重金悬赏能治好他病的大夫。如果真有能力,就算是赤脚大夫或者偏方也不放过,反正什么法子都得试试。
兰台自己知道,躺着不动不说话不思考,尽量节省体力,是如今最好的方法。不动不说话他可以做到,不思考却做不到。
他的脑子其实十二个时辰无时无刻不在运转,清醒的时候思虑的是三件事:霸业、孤岛上的官兵,还有予儿。
而在半梦半醒的时候,理智全部歇业,他的十方宇宙全是予儿,只有予儿。
她有没有好好吃饭,有没有好好睡觉,她晚上住哪里,冷不冷安全不安全,有没有坏人打她的主意,她有没有原谅自己,她白嫩的肌肤,她精致的面庞和秋水一般的眸子,她醉人的梨涡温婉的笑,还有那一声声沁人心脾的“公子我饿了”......
笑傲白鼓着腮帮老大不高兴,把手举到春辞面前,有些胡搅蛮缠地说:“我刚才把手指头划破了,都流血了。”
春辞漫不经心瞥了一眼:“在哪儿呢?那么小的口子也叫唤。”
笑傲白:“半寸多长,而且很深。”
春辞:“那叫人给你包扎一下。”
笑傲白:“而且还不小心磕门槛上了,脚疼。”
春辞不解地看了他一眼:“揉揉。”
笑傲白提高了音量:“还有我脑袋也疼。”
春辞有点不耐烦了:“头疼去睡觉啊,别在这儿杵着了。”
笑傲白:“可我不想一个人睡,太冷。”
春辞:“难道你还想抱个泰迪熊睡?一个大男人,能不能不要那么矫情?”
笑傲白涨红了脸:“凭什么我难受就是矫情,他难受就所有人都围着他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