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叶青天最后离去的神情,淑贵妃心中咯噔一下,宫中长盛不衰之人,哪有真正愚笨的。何时明白何时糊涂,心中自有一杆秤,只是这杆秤是高是低,全凭主人心思。
淑贵妃换了一副嘴脸:“明月郡主哈,本宫也不知你对这位婢女如此重视,这不宫中待久了,看到婢女有些~额有一丢丢逾矩,总归是……额,你懂得。这不都是为了郡主好么,一场误会一场误会,皇上您可别动怒了,没得气坏了身子。”
闵皇眼睛微眯,先前龙之威严稍稍收了一些,淑贵妃的母家是戍边大将军乌拉峻拔,舅舅是大堰城禁军侍卫首领,都指挥使叶青天。淑贵妃盛宠不衰因她美貌不可方物,只是这宫中美人没有上千也有上百,怎生偏偏是她拔得头筹得皇上宠爱,更多原因还是母家强势,哪怕是闵皇也是有所倚仗。
闵皇看着念小娇有些委屈的脸,再念及昨日真颜,动容不已,也只有元橙,方能生出如斯标志灵气的女儿啊。晾他内心再是如何偏颇,也是不能显山露水,后宫小打小闹倒也罢了,若寒了老臣子的心,引得朝堂不稳,那就得不偿失了。
“即是误会,今日便都散了吧,小娇,你带着这小丫头早些回去歇歇。小祥子,还不快宣太医到月亮宫!”
念小娇也知今日再闹下去怕是讨不着什么好,眼下还是赶紧给青栀疗伤最为紧要,至于其他,来日方长。她顺着皇上的话道:“谢皇帝伯伯,小娇这便带青栀回月亮宫,静候太医了。”
待念小娇也已然离去,淑贵妃娇滴滴地看着闵皇:“皇上,青宁宫今日熬了上好的天山雪莲羹,待您忙完政务晚上过去喝一碗?”
闵皇冲其摆摆手,大摇大摆地朝着凤祥宫外走去。
淑贵妃在身后呼唤道:“皇上您这是答应还是不答应嘛。”
“好,哈哈哈哈!”闵皇脚步未歇,大笑回答,一身明黄龙袍在皇后娘娘和淑贵妃的注视下消失在凤祥大门。
在皇后宫中淑贵妃便是如斯不顾脸面的抢人,这事端庄贤淑的皇后娘娘做不出来,却不影响她妒火升腾,内心极为不快,面上还要端着装得大度,笑得温婉:“淑贵妃也退下吧,今日起早了,本宫乏了。”
第二日,念小娇还在床上梦会庄周戏耍蝴蝶,便听到耶堤在大院中与其他小丫头的喋喋私语。
“听说了吗,昨夜皇上宿于青宁宫,半夜醒来之时,听说撞见鬼了,给吓得不轻,未及天亮便逃回了自己的的华寿殿。”
“昨夜听到一声惨叫,响彻整个皇宫,那凄厉之声,难不成是皇上?”
“清晨青宁宫的丫鬟出来采泡茶水的晨露,我特地打听了一下,听说不是遇着鬼了,你们头凑过来点,是……”
言至此处,声音便低了下去,不多时,众人了然异口同声地言道:“哦~~~”
半梦半醒的念小娇听至此处,不觉嘴角上扬扯出一个笑颜。
一连几日宫中流言蜚语,不时可见三三两两的仆从凑在一起低声嘀咕,各种版本的小故事传入念小娇耳中,念小娇听罢只是当做笑谈,然后叮嘱月亮宫中当值的婢女侍卫,探听消息可以,万万不可去外说道,没得被有心人听到。落得个人在家中坐,锅从天下来的后果,那就不美好了。
在宫中紧张的氛围中,没几日又变了风向,开始张灯结彩搭戏台了,闵皇华诞,宫中准备大肆庆贺一番,闵皇说了,内容不重要,场面要华丽排场要够大,方能彰显泱泱大国之雄厚实力。
照着闵皇的要求,宫中的灯笼自入宫朝天门一直挂到了平日上朝的华彰殿,三步一小灯五步一大灯,足足挂了八千一百盏;戏台搭在了九天台,筵席准备了九荤九素九酒酿……
一切只因国子鉴的张天师说九是个好数字啊,九九归一九九重阳,祥瑞长寿之寓意。
华诞寿辰在一派喜气洋洋的氛围中展开。朝中文武百官诰命夫人皆领旨入宫,参加这五年来宫中最热闹的盛筵。
筵席伊始是在九天台看戏,台上的戏演的如火如荼热闹非凡,正好将整个场子变得活络起来,三两成群的联络感情交流见闻也变得简单起来,戏的声音够大一人之隔也许就听不甚清晰了。如此环境最是好说八卦了,文武百官的夫人们怎么能错过良机?
“今日怎生不见淑贵妃?她不是最好此等热闹场面吗,每每小聚会大聚会,总要打扮的花枝招展艳压群芳。”
“嗐,你没听说吗,淑贵妃出疹子啦,整个头肿得如猪头那般,渗人的很。”
“我家夫君说,皇上可能都吓得不能人事了。最近朝堂之上人人自危,皇上便是那随时爆发的火山,一不小心便遭殃了。圣上心情极度不佳啊!”
……
念小娇懒洋洋地坐上扶椅上,身旁的青栀殷勤地递着小几上的零食,瓜子、果干、肉干一应俱全。看戏的同时再听听周围人商讨八卦,好不惬意。果真三个女人一台戏,诸多女人戏够足啊,比戏台上的戏本子都够精彩。而她这个始作俑者,还可闲庭信步。
戏里戏外人,局中局外事。
妙哉。
念小娇正悠哉地吃着青栀递过来的果干,这会子吃完了还不见递,不觉出声提醒:
“青栀。”
青栀拿着一颗果干,毫无动作,直直地望着前方。念小娇循着她的目光向前望去,只见一威严的中年男子走了过来,满身贵气,来人正是金辽国唯一的异性王爷姜禹王,在同僚的招呼中他落座在第一排靠边的空座之上,不时有同僚和他寒暄一番。难怪青栀看直了,竟然是姜禹王。
念小娇复又在人群中搜索姜王妃和她们的女儿,果不其然,在女宾之中找到了她们的身影,青栀的事情,看来该提上日程了。
“青栀,这里热闹是热闹,终归乏味了些。你陪我去紫巅湖划划船,耶堤,你请姜王妃过来一趟,就说有二十年前的故人相寻。”
听至此处,青栀哪里还不知念小娇所欲何为,一时间五味陈杂,她还没想好该如何面对:“郡主,这样是不是不妥?”
“总该面对的。”念小娇宽慰地拍了拍青栀的手背,率先起身向外走去。
“……”
青栀静默不语,心不在焉地跟在身后。
念小娇和青栀在紫巅湖畔看垂柳依依,冬日之柳,只余骨并无叶,仍旧摇曳出极为婀娜之态。一下下轻抚着碧绿湖面,激起涟漪无数,一圈圈朝着远方荡漾,不平静,如青栀的心。
在青栀的翘首以盼中,远处的羊肠小道终于出现了一个身影,见着来人,念小娇和青栀迎上几步。
“姜王妃安,在下明月郡主,见过王妃。”
“原来是明月郡主,不知找我何事?”
“你且看。”念小娇指着一直低头不语的青栀,在念小娇的暗示下,青栀抬起头来,向姜王妃露出那张和她有着几分相似的脸,一时间姜王妃愣在了当场。
“姑娘是?”
“她叫青栀,自小便是个孤儿,直到……”念小娇停顿了一下,看着姜王妃那不可置信的目光继续说道:“直到前些日子,来大堰途中,遇到姜禹王和您,还有你们的女儿,发现青栀和您的女儿长得肖八分,和您也肖三分,便觉蹊跷,世间怎么会有如此巧合之事?姜王妃,您可知?”
姜王妃的眼中雾气升腾,溢出泪来:“上苍垂怜,你叫青栀?”
“是。”
“如果所料不错,你,该是我的女儿。”姜王妃握起青栀的手,哽咽言道:“好孩子,这些年受苦了。”
“还好,森罗殿将我照顾的挺好的,不缺衣少食。”
闻言姜王妃将青栀抱入怀中,感受到青栀抗拒的僵直的身子,姜王妃动作轻柔生怕惊了这位姑娘,良久她擦擦眼泪,那眼眶,已然红了:
“青栀,当年医者说我怀的是双生子,在临近生产之时,老爷在外行军打仗,我又身子重多有不便,给了府中小妾可乘之机,被其所害,重重摔了一跤。
正是那一跤,导致了我难产,可谓九死一生,我拼着命生下你们便不省人事了。待我醒转之时,她们告诉我,两个小孩都体弱,其中一个生下来没几分钟便没了声息,已经处理了,我不宜见不干净的东西,便没给我看,说是放入木盆顺着河流飘走了。
我追至河边,什么都没有。每年你的生辰,我都去河边放一盏长生灯,佑你投胎转世平安顺遂。老天爷怜我啊,将你还回来了。”
姜王妃压抑多年悲从中来,抱着青栀啼哭不已,悲痛哭怆,惊走了湖边觅食的一对天鹅。
青栀亦是泪如雨下,她笨拙地拍着姜王妃的肩,怀中妇人如她想象中的母亲一般,是柔软的温柔的怜爱孩子的母亲,可是自小她独立惯了,这样的场景还有些微不习惯。
唯化为一句话:
“我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