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阁主,你大半夜的说什么鬼话呢?没睡醒?不应该啊,都没开始睡呢!”钟雨看了看商弘还未展开的被褥,确定商弘是一直未歇下。
商弘不语,只是静静坐于桌旁,看不出情绪。
“局面很差?竟是连阁主也无信心了?”钟雨复又问道。
“阵成一半,你说呢?而且,每每阻止都未成功,总是慢半步,对手狡诈。”
“信我拿着,阁主,我不会给念姑娘的。你若死了,那就让你到死也不瞑目。所以,阁主,自己好好保重好好活着吧,想说什么自己说与她听。”
钟雨有些生气地看向商弘,这还是第一次,钟雨对商弘狠言厉色。
自小父亲教导他:少主年幼担当重责,素来隐忍,内心实苦。父亲不求你多有出息,陪陪他,多开导他。那个小孩,再这么沉默封闭下去,我担心……过刚易折啊,他可是苍穹阁的未来。儿,你任重道远,谨记为父之言。
哪怕父亲去世,钟雨也不忘父亲的谆谆教导,从未忤逆商弘半句,因为他是商弘自小而来的守护者,听命于老阁主受教于自己的父亲。此事,商弘都不知。
商弘以为父亲冷绝,实则因为立场因为责任,不得不心狠。
“我信你,会给的。早些休息吧,明日还有事情要忙。”
商弘难得地对着钟雨一笑,看得钟雨愣神,自己的公子,真的是不一样了。受虐久了还真是见不得商弘温情的一面。
钟雨眼角微润,于是转过身子,藏起自己的异常,行至门口,钟雨扶框而立,却仍旧是留给商弘一个背影,因为有泪在其眼中,他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平稳:
“公子,钟雨替你高兴。老阁主天上有灵,也会心安的。现在的公子,真的是好极了,可担当苍穹阁大人,可庇佑苍生,还有自己的幸福。”
门口已没了钟雨的身影,窗前商弘的身影依然挺立,睡意全无:父亲,你会不会为我骄傲?
第二日,在念小娇的带领之下,商弘来到了龙城地宫。这还真是一个好地方,地下密道错综复杂,没人带领,迷路是分分钟的事。
“先前这里三步一岗五步一哨,极为严格。现在我将人多半撤走了,仅余一小队盘查,以防有漏网之鱼。对了商弘这龙城怎么说?你要接手吗?”念小娇带着商弘一边向前,一边闲谈。
“朝廷的手曾经没有伸到这里,以后也不会。你森罗殿打下的龙府,我不知情。”
“你,好与朝堂交代吗?”
“曾经的苍穹阁与皇室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而今,就算我什么都不做,狗皇帝淳于业也有一万个想干掉我的理由。再说,父亲的死与他也脱不了干系。虽未到水火不相容的地步,但相互堤防相互忌惮是不可避免的。现在相安无事,也只是因为谁也奈何不了谁。不必有心里负担,等森罗殿更加强大,说不定还能合作,毕竟我们有共同的敌人。这不是让你,是为了苍穹阁和森罗殿的将来。”
商弘耐心地解释着。
“殿主,前面便到地牢了,邪王腾坤就关在那里。”引路者不是别人,正是伤还未养好的小鹿,手臂上还挂着绷带,至于刃影,因为伤及腿,这次龙城之变没有赶来。
商弘看着小鹿,眉头直皱,问道:“小鹿,阎王府的饭菜不香么?”
小鹿头冒虚汗:“惶恐~”
“我看你一点都不惶恐,心安得很啊~”
“属下定当尽心竭力伺候姑娘,以解阁主的后顾之忧。”小鹿点头如捣蒜,完全不敢抬头。
“最好如此。不然天涯海角,也无你容身之所。”商弘说得咬牙切齿。
“瞧你那小气的熊样,拿小鹿出啥气,他原本便是我们森罗殿派去苍穹阁的,回来理所应当。”
念小娇挡在了小鹿身前,隔开商弘那欲吃人的目光。
一旁的钟雨听到念小娇骂商弘熊样,差点没笑出声来。他冲着小鹿使了一个了然的眼神,虽然各伺其主了,以后还是兄弟,毕竟两家主人也是不分你我了。
很快大家便入得地牢,这里还真是惨不忍睹、惨绝人寰、惨无人道。墙上地上围栏上暗黑暗黑的,全是血渍。
穿过无数鬼哭狼嚎的,在最深处的角落,方才看到有些憔悴的邪王腾坤。
“邪王待遇不错,是这地牢中唯一一个没有见血的。”
“天阴文那小子,怎敢对我下手!”邪王笑得张狂。
只是他刚一张口,有颗墨色药丸突至顺着喉咙而下。
“你!”邪王怒目圆瞪,又想到现下人为刀俎我为鱼肉,收敛起怒火,尽量让自己心平气和地问道:
“商阁主,作为一派之主,行这下三滥,意欲何为?”
“不是我。”商弘一撒手让到了一边,只是他也赞同有些旧时恩怨,该算算了。
“邪王是吧?这药丸,是还姐姐所受的夺命锥心针之苦。曾经,姐姐疼了三日三夜,痛不欲生。现下服了这断魂丸,你将受七日七夜灼心噬魂之痛,放心要不了你的命,只是让你生不如死。“青栀上前,一副要将邪王生吞活剥的样子。
“商阁主!你言而无信,说过帮我一次的。”腾坤脸色开始泛白,药效起了。
”没有商公子求情,你这下便是死人一个了。”青栀回道。
“小鹿,打开牢门,放了他。”念小娇吩咐。说不恨,是假的,只是她也不想剥了商弘颜面,既然商弘答应放他那便放吧,再说,邪王腾坤也没有害念小娇之心,只是生生看她受了三日苦楚,得了商弘承诺,方才出手救了念小娇。
“还舍不得走?”青栀蹲下,看着已然疼得地上打滚的邪王腾坤:“我也不介意将你永远留下。”
腾坤撑着摇摇欲坠的身子,艰难地向前而去,每走几步便摔个彻底,复又爬起再走,身后,没一个善茬,不是久留之地。
“腾坤,为何天阴文要抓你?你与天阴派,是何关系?”商弘冲着腾坤的背影问道。
“哼!”邪王,回了一个冷哼,死撑着离开了。
看着邪王那痛苦额背影,念小娇问道:“青栀,他真的性命无忧么?”
“鬼知道,毕竟叶老新药,还没试验过的。叶老说无性命之忧,应该不假吧。”
“……”
青栀,是个狠人。小鹿有些怜悯地看向钟雨,眼神充满了促狭。
钟雨回了他一个白眼,看向别处。
数日未见,这个婆娘,还是这么贼给劲。
念小娇将小鹿留在了龙城,龙城迎来了第三任龙吟文。龙府势力更迭,丝毫没有影响龙城百姓的安居乐业。
算算日子,念小娇该回寒玉山,准备春闱交流会了。
沉闷了这么久,也该热闹热闹了。江湖动荡,人心不定,一起相互鼓励,相互安慰,以期后路走得更稳。
商弘很想和念小娇同行,直接去往寒玉山,可是不行,苍穹阁便如一块肥肉,引虎狼觊觎。他需要回去镇镇场子,稳定军心。
“你先回去,南风还是留给你,待事情了解,我去寒玉山找你。定赶在春闱之前。”商弘同样的话叮嘱又叮嘱,和念小娇好一番依依惜别你侬我侬,看得周围之人酸腐之气升腾。
青栀和钟雨透过二人眼神交汇,千言万语化作眼中柔情。
商弘唤了钟雨好些声,钟雨都还沉浸在与青栀的只可意会中。
“钟雨!”
“啊!”
“要不将你也派去寒玉派当值?”商弘有些没好气的说道。
“呃,求之不得。”
“想得美!速速赶路,早些完事,早些去寒玉派。”钟雨的心思商弘懂得,钟雨的不舍与牵挂,商弘亦然。
可是,没法,有的时候分别不可避免。毕竟生而为人,除了情爱,责任、道义、门派……皆不可弃。
成年人,只有取舍得当,哪有啥十全十美。
念小娇与商弘分别的第一日,赶了大半日行程,眼看太阳即将西落,刚刚分别外加路途颠簸,念小娇无甚精神,看到前方有个觅来客栈,虽然只是简单一栋小楼,简陋,但胜在干净。
前路也不知是否有歇脚之地,念小娇一招手,叫停了马车,率先下来:
“就这了,歇歇吧。”
觅来客栈的老板是一个头发胡须皆花白的老者,见大部队来到,笑得眼睛成了一条缝,小跑着迎了出来。
觅来客栈多久没有大生意了。为何叫觅来?就是客少,招揽顾客呀。
“客官打尖还是住店啊?”
“你说呢,这么晚了。”
老者轻掌嘴唇:“瞧我!从早到晚说习惯了,客官莫恼,待会开餐送一个如意汤给大家吃。见谅见谅。”
说到吃,念小娇还真觉得有些饿了,中午赶路,只是简单吃了些微干粮,加上心情不甚好,吃得也少,这会儿整个肚子都咕噜咕噜叫了。
“老板,赶紧准备两桌吃食吧,行路一日,大家都饿了。”
“得呢,老朽姓余,客官不介意叫我一声老余即可。玉桃,带客人去房间放行囊,稍作休整。我这就去后厨,亲自盯着厨子。”
被老者唤作玉桃的是个年轻的姑娘,玉桃人如其名,长得珠圆玉润女人味十足,大概因为客栈生意并不是特别好,比较清闲,也没累着,养的好。
“玉桃姑娘的眉眼,和老板好生相像。”
在玉桃的指引下,念小姣她们跟着上楼,忍不住问道。
“客官说得极是。老板乃吾父,我肖父,不肖母。”玉桃是个平和的姑娘,进退有度,举手投足自有风味。
念小娇她们因为因为肚子空空,稍作休整很快便下得楼来。
客栈余老板张罗着先上了两大碗汤,一桌一碗。说是碗还是埋没的,说盆也不为过。
“这如意汤以老母鸡细火慢炆而成,客官慢慢食用。”余老板跑上跑下,小心伺候,这一个月已然过去多半,房租都还未赚回来,就靠今日了,不得拿各位当大爷供着。
青栀拂去汤面上的油脂,替念小娇盛了一碗清汤。习惯性地掏出银针,念小娇冲其摇了摇头。这样的偏僻小镇,大抵民风淳朴。余老板好心送了一碗汤,如若当场验毒,没得埋汰了他的一番好心,下次怕是万万不敢轻易作好心人了。
念小娇接过青栀递过来的盖碗,准备饮上一口热汤之时,隔壁桌一人突然倒地,凳子也被撞倒了。
哐当的声响,吓得念小娇手一抖,烫的汤水撒泼而出。念小娇本就生有一身白嫩的好皮佛,骤然被热汤一烫,红了大片。
只是现在念小娇无暇顾及自己,她冲到倒地之人面前,这是森罗殿派遣的随行护卫队中的一人,已然口吐白沫抽搐不已。
念小娇急忙自腰间掏出一白玉瓶,倒出一粒药丸,递给赶来查探的南风:“给他服下,快!”
地上之人只是将药丸含在嘴中,无法下咽了。
“用真气啊,将药丸逼下去!”念小娇在一旁焦急不已。
“念姑娘,你冷静点,毒气太重,深入肺腑,没得救了。”南风将念小娇和中毒倒地之人隔开。念小娇看来太过激动,他怕她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情脸。
闻言,念小娇颓然坐于地上,前一秒还活奔乱跳的生命,这一刻便如一块死木没了声息。纵然最近见多了生死,可还是每次都悲悯极了。她永远学不会狠心,学不会视而不见。
青栀心疼地扶起念小娇:“地上凉,姐姐注意身子。”
念小娇看着惶恐不已,止不住搓手的余老板,咬牙切齿的问道:
“余老板如何说?这汤莫不是有毛病?何以我的侍卫喝了一口便倒地不起了。”
“哎呀,姑娘。我这汤肯定没问题,不信我喝一口给你看看。”
说罢余老板端起桌上的汤碗,准备喝上一口,以证清白。
看余老板动作,念小娇急了,一股气浪打出,将余老板手上的碗打翻,摔了个粉碎。
“无知诞生的不是无畏,是悲剧。余老板若真的喝上一口,躺在地上的一具尸体,便是会变成两具尸体了。”
念小娇哀其不争,狠言厉色。
“怎么会~~究竟是何人,如此歹毒。”
“余老板,叫这熬汤的厨子来。”
念小娇话音刚毕,后院冲出一个小厮:“余老板!不好啦!大厨~~大厨~~死了!”
怎么会这样?
念小娇觉得奇怪,跟着余老板一同到得厨房。
大厨倒地不起,旁边还打碎了一个汤碗。汤汁溅得大厨身上脸上都是。
这~竟然也是喝了汤倒地而亡的。那就应该不是大厨下手的了。
“余老板,后厨都来过谁?”
“就我们几个呐,我、厨子、我的女儿玉桃、跑堂的小王,就没了!”
念小娇暗暗猜想着,难道是她们三人中的一人?
“汤是在我们没来之前早就做好的,那么对方的目的不是我们,而是你们其中的一个,余老板。”随着念小娇的话说出口,余老板的脸色越来越白。
“不是我,更不会是玉桃,至于小王,也不会。对了,这鸡是旁人相赠的。会不会问题出在鸡身上?”余老板认真回忆着。
“青栀,将鸡剖开看看。”
“内脏发黑,有毒。”
“余老板,这种时候你就不要吞吞吐吐,隐瞒了。”念小姣指着还在灶台锅中的老母鸡道。
“哎~造孽啊。”
余老板向念小娇言道。他家闺女自小便与城东的杨家结了娃娃亲,两个小孩的母亲是闺阁姊妹,关系甚好。还未生产便约定了,如若所生养小孩的性别不同,便指腹为婚,缔结良缘。
未曾想,随着年岁渐长,杨家小子沾惹了恶习,嗜赌成性。欠下赌场银钱几百两,要债的堵上门来,家中父母方才发现。父亲不忍儿子被人打断腿,给其还了债,以为儿子会洗心革面,未曾想,有一则有二,有二则有三。
杨家的布匹行都被拖垮了,家无宁日,日日被要债的追上门。最后杨母不堪忍受,与我家解除了婚约,投河自尽了。
那个心思狠毒的,逼死了自己的母亲,还不悔改。杨家已经毫无能力支撑他了,便开始在觅来客栈闹。说玉桃就是他的媳妇,生是他的人死是他的鬼。
余老板哪舍得自己唯一的女儿入火坑?
于是就和杨家小子相商讨,给他五十两,从此往后,两清,再无瓜葛。
破财消灾,为了女儿,余老板也认了。
有银钱,杨家小子答应得干脆,还提来一只老母鸡,说是感谢余老这么多年的关照之恩,也感谢余老板最后的慷慨。
余老板还道,这杨家小子总算是有些良知,没有完全泯灭。
最后便有了今日的毒鸡汤。
“呵!世间竟有这么混的人!”
念小娇oa看着一侧的玉桃,低垂着脸,泫然欲泣。
“可怜我的女儿,受他拖累,年纪这么大了也还没出嫁。远近百里,都怕了杨家小子那个赌徒,怕被他讹上,无人敢娶。”余老板一把鼻涕一把泪。
“老~~老~~板,如若不嫌弃我穷,我愿意娶玉桃姑娘!我钦慕她已久,还请您成全。”
余老板和他的女儿玉桃都惊讶地看着小王。
玉桃满面羞涩,娇嗔不已:“你开什么玩笑呢!”
“我没有开玩笑,我是认真的。余老板,我家有五亩地,十头牛,而且我很勤快,不赌,我会对玉桃姑娘好的。”小王一激动,扑通一声跪在了余老板面前。
余老板看了看女儿玉桃,只是有些害羞,倒无反感:“好孩子,你有心了。快快起来罢,玉桃的事情我这个当爹的做主了,便答应你了。”
“真的?我有媳妇了!谢谢余老板!”
“傻小子,还叫什么老板呢。”南风在一旁起哄。
“是啊!”
“是啊!”
……
众人附和。
“爹!”
一声清脆。
“哎!”
一声开怀。
“不好意思打扰了,余老板你们的亲事得容后再谈了。他这算是谋财害命了,余老板你如何想?”念小娇文问道。
“这出了人命,可怎么办是好。”说道一天两条人命,他也慌乱了。
“报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