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场数人皆震惊于赤炎那毫无修饰毫无遮拦的话,如果说先前还有一块遮羞布,那么当下此刻,被彻底撕扯,暴露于阳光下的,是那些过往。
幽冥屠夫震惊于世的过往。
赤幽冥的拳头捏得咔嚓直响,因为年纪眼角有些低垂,听了赤炎言语,整张脸垮得更厉害了。
念小娇和青栀略显尴尬,此刻,父子对峙,她们作为不相关的旁观者,直想找个地洞钻下去,最好再盖些枯草埋起来,彻底降低存在感。
今日出门,后悔没看黄历。
关于幽冥屠夫,江湖上流言蜚语众多,而最有名的,要数他的特殊嗜好了,传言幽冥屠夫喜欢他的姐姐,爱而不得,于是转为执念,对年轻貌美的女子极是没有抵抗之力。对于男子,手段之凶残,对于女子,不伤分毫,简直是天壤之别,说是惨遭幽冥毒手的皆是男子,而女子,皆迫于其淫威拜于胯下。
这也是念小娇和青栀见到幽冥屠夫之后,不言不语、行步轻缓之原因所在,毕竟没有哪个年轻女子真的愿意伺候幽冥屠夫左右,大多是迫于威压,无可奈何之举。
而捅了马蜂窝的始作俑者,赤炎,有酒壮胆,有酒扰神,他倒是发泄得痛快。
“赤炎,你真是……”
脑门被猪拱了。
而幽冥屠夫,被赤炎气得不轻,连抬手打他都嫌费了自己力气。
“孺子不可教!”
幽冥屠夫横眉冷眼,袖袍一甩,带着满腔怒意,扬长而去。
念小娇如获重赦,强压下内心愉悦的泡泡,表面悲戚,恭恭谨谨送走“瘟神”。
生怕发出任何声响惊扰了幽冥屠夫离去的步伐。
内心暗暗给赤炎一百个赞扬,干得漂亮!
恶人还需恶人磨,老鼠的儿子天生会打洞,混蛋的儿子只会更混蛋。
在幽冥屠夫的身影彻底消失在这一方天地之时,花儿也更香了。
念小娇轻轻吐出一口浊气,这一大早的,心一下一下如穿云箭一般,忽高忽低,好生刺激,好生惊悚。
“走罢!”
赤炎没好气地对着念小娇言道,经过念小娇身边之时,念小娇明显感觉到:
酒气不浓,眼神清明。
“你?~~”
“不想死,就快些跟上!”
人生,难得糊涂。
呵!
念小娇忙屁颠屁颠跟上,想那么多作甚,小命儿要紧。
解蛊之前,念及这几天的遭遇,以及自己身中媚毒,赤炎终归是忍不住问道:
“念小娇,我便这般不受你待见?值得你如斯费尽心机?”
“这……”
毕竟自己理亏,念小娇一时间实在不知如何作答的好,唯有赔着小心赔着笑。
而那双秋瞳剪水的好眸子,便是能化解万般仇恨的武器。
不忍苛责。
“罢了罢了,算我八辈子欠你的,这下还你了。”
赤炎君兰没有等到念小娇挤压出半句言不由衷的抱歉,大手一挥,赦了她。
念小娇小声嘀咕了一句什么,引得赤炎凑到她身边问到:”你说什么。“
“我说,若真是八辈子欠着的,这一次,可是还不完。“
赤炎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他不禁怀疑,这般蠢萌的姑娘,真的是吃人不吐骨头之地,森罗殿的殿主?莫不是情报有误?他想着便问了。
“你真的是森罗殿殿主?“
“如假包换。“
天阴派与森罗殿一直以来便是势不两立,赤炎已经暗暗想着,如若将来对上,拔刀相见?
或者还有一个选择,叛离师门。
毕竟,那个阴仄仄的地方,可没有什么值得留念的东西。
“你有一点倒是像森罗殿殿主。”
“哪一点?”
像个魔女,蛊惑人心。
只是赤炎这句话终归是没有说出口,太过轻佻浮夸。
特别是在他今晨刚从别人的温柔乡中爬起之时,虽然也是拜念小娇所赐,时机还是不太对。
“罢了罢了,快些走,再拖下去,怕是损伤过度,落下暗疾,就不好了。”
此刻,她们走的方向,便是仙外桃园一般的,念小娇呆过几日的小院。
幽冥谷唯一有些凡俗气息之地。
一日不见,花糜更盛。
看着念小娇那欢喜之神色,赤炎忍不住说道:
“喜欢,可以多呆呆的。”
“怕是没有那个福分,毕竟还有太多事物要忙,如果可以,真愿哪天有机会,可以好好在此住上一段时日,任他外间纷纷扰扰,我自逍遥。”
“同我?”
“滚!“
……
便是在这般轻松的氛围当中,念小娇突觉手中多了一团绵绵软软的活物。
一时间全身汗毛都竖立了起来,不自觉便想狠狠甩出去。
“勿动,这是母虫。”
赤炎用他宽阔的大掌包裹着她的五指,力道轻柔而坚定。
常年练剑的掌心有些厚的茧子,令念小娇觉得有些心安,内心恐惧之感顿时减轻了不少。
她索性闭上眼睛,收敛五感,心中的不适渐渐消散。
随着蛊虫在体内蠕动,经过的每一寸经脉仿佛都被强撑着变大,一阵一阵的疼痛向念小娇袭来。
紧皱的眉,死咬的唇,湿透的后背,都昭示着念小娇在忍受着难以承受之痛。
赤炎心疼,懊恼,却也无可奈何。
只能硬扛。
就在念小娇觉得再也承受不住之时,体内一轻,肿胀之感消散,如获重生。
念小娇力竭,跌入一个有力的臂弯,最终昏睡过去。
“姐姐!”
一旁护法的青栀担忧不已。
“无碍,只是太耗神了,睡一觉,便都好了。“
念小娇再度醒转之时,已到日暮时分,她明显感觉有些东西不同了。
这些日子以来的虚弱感,消散了。
念小娇欣喜不已,暗暗分出心神感受着周遭,窗外婵鸣更噪。
这感觉,真好!
是重获自由的味道。
念小娇看了空落落的屋子,起身出得屋外,青栀坐于门前阶梯,遥望远山日落。
听闻身后动静,青栀急忙起身。
“姐姐你可算是醒了,青栀担心极了。“
“他呢?“
“他……他说反正姐姐也不待见他,他便先走了罢。“
“谁说我不待见他了。“
“看他走之时,一步三回头的样子,好像对姐姐充满了不舍。“
“瞎说!“
“不是对姐姐不舍,难不成是对我?那我真得追上前去问问清楚了。“
听着青栀的调侃,念小娇忍不住赏她额头一爆栗。
“越来越没个正形了。“
念小娇来到幽冥谷,本来就是为了解体内之蛊,既然心中大患已除,那便没有什么逗留的理由了。
离去之时,看着院子角落一个个大坛子,念小娇心中恶寒。
那里,便是赤炎养蛊的地方。
初入谷的那几日,日日为着寻出谷之道心忧,倒是没有注意到这些玩意。
赤炎那疯子,哪怕救了自己,还是个变态。竟然能忍受这些软趴趴的玩意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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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姐姐,可有听见什么声响?“
“马匹疾驰,步伐杂乱,数量还不少。“
“姐姐怎么看?“
“朝着我们的方向而来,躲起来,静观其变。“
此刻念小娇和青栀正行走在幽冥谷外的密林,穿过这片鬼魅丛林便可到江禹城了。
夜间,树影婆娑,一根根枝桠如一条条暗触,可不就是鬼魅丛林么。
飞驰的马步声越来越响亮,紧要关头,念小娇和青栀飞身上了一株枝繁叶茂的阔叶树,将二人挡了个严严实实。
“哪里逃!“
不过一瞬,那群人便来到了念小娇她们面前。
最先到的是一名黑衣男子,黑巾蒙面,看不出颜貌。当其马匹到了念小娇附近之时,终是力竭,倒地不起,马匹浑身,中了五六根箭羽,它是凭着坚强的意志,强撑到这里的。平凡而伟大的生命,好歹赐予其一个名号吧,暂且叫它马坚强。
紧随而来不下十人,勒下马缰,将其团团围住。
被困之人衣裳多处破损,伤口外翻,脚步虚浮,一看便知,伤得不轻。
念小娇摇了摇头,此人,今日怕是小命不保了。
“哈哈哈,天要亡我。“
这声音,好生耳熟。
念小娇和青栀面面相觑,念小娇有个可怕的设想,如果此人是~~那么来人便是~~
“沐清风,今日你插翅难飞。“
“哼!衡逸之,你张狂得了几时?便等着太子疯狂报复罢。“
围着沐清风的包围圈让出一条道来,衡逸之骑一匹高大威猛的黑马,自后方而出。
“沐清风,你怕是太看得起自己了,你觉得太子会因为你这样一个小罗罗,而破坏了他的大计,行这挟私报复之事?你不过就是主子面前的一条狗,最有用之时,也只是冲在最前头撒疯乱吠的时候。”
沐清风原本挺立的身形,随着衡逸之一句句撮心窝之话,顿显颓败之相。
他低垂的头颅忽而扬起:“太子不能,森罗殿呢!”
“你做了什么?”
马上气势逼人的衡逸之怒喝一声,阴戾的神色死死盯着沐清风,如果眼神可以杀人,沐清风大概死了不下十次了。
“哈哈哈!”
“哈哈哈!”
“衡逸之,你也知道怕了?那要看看你自己做了什么?你对那小小的森罗殿主做了什么。”
“你已经是个死人了,威胁不到我,死人,可不能从棺材里跳出来说话。”
“早防着你,我把一切都告诉了一个人,一个你们谁也找不到之人。我叮嘱她,只要我不回去,便把这个消息散布天下,自有人,会替我报仇雪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