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雪岭关押尸变之地被偷袭,仁亲王元气大伤,手下势力也折损不少,又在念小娇面前碰壁。但是再怂的野狼也比家狗大,借势不成,那就只有动用暗藏势力了。
这些年来摄政王一家独大,滋生骄纵,得罪了满朝文武还不自知,众人皆是敢怒不敢言。而仁亲王,自年轻时起便有仁义之名,在白岩国民众心中,威望极高。有心思活络的官员,希望仁亲王能揭竿而起,推翻摄政王蛮横专政,自小便有心在人们心中树立仁王之名,又怎会如表面这般云淡风轻?
皇家,长盛不衰的,从来就不是迂腐之辈,没点真本事,下场不会好过。
对于皇位,仁亲王从未断过念想,在无数官员的劝说之下,那强行压下的小火苗又熊熊燃起,足以燎原。这几年来在摄政王霸横的眼皮子下,一班人暗中部署着招兵买马,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原以为,该是时候,让霸横下台了。
没想到,意外总是来得突然,准备周全的背水一战还没开始,倒是先等来了白囿城的种种异变。
先是有苍穹阁的搬迁,惊动了整个白岩的上层势力,因为不知对方是否真的如其表面所说,与仓央国闹翻,来白岩寻求一个立身之所在。万一一切只是一个幌子,那么任由苍穹阁进入,白岩就是引狼入室,最终落得个腹背受敌前后夹击,成为仓央国盘中餐的地步。
只是苍穹阁的事情还没有解决,白囿城又闹起了尸变,经此耽搁,原本暗中筹谋的与霸横的斗争,便搁置了----攘外必先安内。
前些日子,听说森罗殿殿主念小娇光临了霸府,闹了个人仰马翻,甚至连霸横都中招,最终的结果是下不了床。那会儿,听属下来报霸府情形,白知行差点笑出猪声,大快人心。
没想到报应不爽,现在轮到自己遭殃了,还落了个残。
哎!还果真应了那句老话,风水轮流转呐。
白知行看着自己空荡荡的左边衣袖,说不在意那是假的,总是会有些落寞。只是男儿心,志在鸿鹄,不影响其执剑铲除异性,不影响其执笔挥斥方遒,便够了。
大业未成,怎可懈怠,怎可堕落?
白知行吞咽下一切苦楚,就如过往的三十多年一般,这正是他最在行的。人前永远笑脸相迎,人后独自舔伤。
执笔而书。
磨好的利刃,是时候该出鞘了。
备足的兵马,是时候亮出爪子了。
半夜有兵悄悄进城,步伐整齐,动作轻柔。未引起丝毫异动。军令如山,发出声响者----“斩立决”。
依着白知行的计划,这些军队一亮相,自己的狼子野心便昭然若宣,再也瞒不过摄政王霸横了。那么索性先发制人,进城便先拿下霸横绝了后顾之忧。所以上万之师,来得悄无声息,进城便一分为二,一队在城中搜捕尸变之人,一队直接去往霸府。
这天,得变上一变了。
是夜,整个白囿城街道上一片鸡飞狗跳,所以家家户户紧闭门窗,生怕不小心招惹了不知哪里来的官家势力。
万器堂也一样,关起门来,哪管它院外的人仰马翻。
院中小鹿和淳染染正毋自腻歪,淳染染口中叫着师傅,人还恬不知耻地往师傅小鹿身上靠。惹得念小娇心中骂道:好一对狗男女。
“你们两个,好歹也顾及一下,万器堂这满堂单身狗的心情,叫人情何以堪?你看路过之人,都不敢拿正眼瞧你们。”
念小娇上前,嬉笑怒骂。
小鹿浅笑,宠溺地摸了摸淳染染的头,说起来,淳染染是念小娇的妹妹,换作旁人也许做不到心如止水,小鹿仍旧一副淡定模样。
反倒是念小娇,带着些打扰到小情人的不好意思。
聪颖如小鹿,知道念小娇是一个有分寸的人,不然不会挑这个时候来找他:“掌门有何事寻我?”
“随我去见一个人。”念小娇又补充了一句:“你一个人来,小丫头先回去休息。”
淳染染知道,念小娇和小鹿一定是有着极为重要的事情,不然不会连她都瞒着,便识趣地回房了。
万器堂地下是建有暗道的,其中一处关押歹人的牢房是公共的秘密,还有一处暗房,除了念小娇和几个重要的人,就无人知晓了。而进入其中的方式,唯有念小娇一人知,是经过叶老特地设计的机关,随时可以变换进入的方式。
念小娇便是带着小鹿直接来了暗房,在石墙上一个石头拼揍而成的图腾,正是森罗殿的标志。念小娇在其上一番捣腾,门应声而开。
“来了!”
叶老正在忙碌着配药,头也没抬一下,反正能进得这间屋子的,除了念小娇也没有旁人,他自己都是念小娇带进来的,念小娇倒是想把进来的密码告诉他,只是被他阻止了。
小丫头虽然是他看着长大的,自古以来,君臣有别,作为一殿之主,总归会有些不足为外人道的事物。叶老知道这个度,所以制止了念小娇的告知。
“叶老,我把小鹿也叫来了。他,有权知道。”
叶老点了点头,没有说话,仍旧是瘦不停歇地配着药。
这时,有咳嗽声自里间传来,听到小鹿耳中,如五雷轰顶。
那声音......很熟悉......
“你们怎么把他带来了?”小鹿额头开始冒着细密的汗,六月的晚上,有些闷热。
“仁亲王的秘密军队进了城,保护黎明百姓是真,铲除异己也是真。那军队本是他暗暗养之,敢冠冕堂皇置于阳光之下,就存了鱼死网破的心思。不然,等里间那位恢复,必不会善罢甘休。所以,眼下霸府已经成了一个活靶子,将他留在那里,就是死路一条,他毕竟是......”
念小娇深深看了小鹿一眼,没有接着说下去。
“他,情况如何?”
“还......好吧。只是口舌生疮,不能进食;身上流脓,无法安眠。”念小娇有些心虚地答道,毕竟霸横有今天,她“功不可没”。
听了念小娇对还好的形容,小鹿脑海中只冒出四个字----“体无完肤”。
“确定这算是还好?”小鹿有些无语地问道,要是真如念小娇形容的那般,说是生不如死也不为过了。
“嘿嘿!”
念小娇尴尬地笑着,假装去看桌上的药,未作答。
一时间,空间异常的安静,又有咳嗽声自里间传来。
小鹿有些焦躁地揉了揉眉头,听着那断断续续的咳嗽声,终是妥协地哀叹一声:“我进去看看。”
曾经魁梧的霸横躺在床上,眼眶有些凹陷了,黑眼圈很重。小鹿没想到,才数日不见,霸横便成了如今模样。往昔的霸气丝毫不剩,有的,只是憔悴。看来这些日子受的折磨不少,脸上的伤口已然结痂,一层层全是暗红的疤,对着小鹿狰狞地张牙舞爪。
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何要进来看霸横,自从知道了真相,知道了霸横与娘亲的秘密----自己的身世。心中便怀着一股子恨意,让他逃离至今,要不是念小娇来到白囿城,这辈子,他是打死也不愿意回来的。
小鹿从没想过自己能看到这般虚弱的霸横,在他心中,霸横永远是那般高高在上,不可亵渎。曾经,他是白岩国的战神,是少年们崇敬的英雄,后来他是一国之摄政王,是无上的权势。而眼下,他躺在那里,神情萧索,虚弱到下不得床。
看到进来的小鹿,霸横灰败的眼中有亮闪闪的东西升起,突然又意识到自己这幅见不得人的样子,于是别过脸去,瞧向另一边的墙壁。
“我这样子,吓到你了吧。”
霸横的声音有些沙哑,因为喉间肿大,满嘴生疮,无法正常言语。吞咽一下口水,都疼痛不已。
小鹿站在门口,有些不知所措,进来之时凭着一股冲动,而眼下,看到了本人,又怯了。他从没准备好该如何面对霸横的存在,他也从没准备好,该如何在白岩国自处。
“还......还......好。”
“你就不要骗我了,这副鬼样子,我自己看了都心中发麻。”霸横摇了摇头,不知触碰到了哪处的伤口,倒吸一口凉气。
小鹿低垂着头,没有再看床上躺着的霸横一眼,也没有安慰他一句半句。甚至后悔,自己为何出现在这里。良久,小鹿挪动着腿,准备退出。
“你,很恨我?”见小鹿准备离开,霸横开口问道。他紧张地想要起身,生怕小鹿又如十年前那般,突然消失,怎么找也找寻不到了。
“不应该恨吗?”小鹿反问道。
交握的双手能感受到自己脉搏的跳动,那中间流淌着的,有眼前之人的血。作为一国之太子,竟是非皇家正统,真是滑稽可笑。小鹿逃了十多年,仍旧是心有芥蒂,想不开,放不下。
“我宁愿,从来没有来到这个世界,那些污垢令我觉得恶心。”
小鹿还有一句话,最想说的话,没有说出口,那就是----
你也令我觉得恶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