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经进入了夏日,紫禁城里如同烈火在焚烧一样,新华殿前头的宝月楼也已经建造完成了,里头的装饰也大多是照着乾隆帝的意思,仿着回部的装饰,还有真主阿拉的画像,只是还未来得及去新修好的宝月楼里头坐上一坐,中原之地灾旱严重,已经死了不少人了,乾隆帝拨下去赈灾的银两并未起上多少作用。
乾隆帝终于坐不住,决定出宫去中原之地亲自探查,御驾选在一个平静的下午悄无声息的离开了紫禁城。
因着是微服私访,紫禁城里也并未对外宣称,以免引起来不必要的麻烦,后宫之中因着令贵妃有孕,胎气未稳,宫务一切交由皇太后管理。
神武门外--
乾隆帝已经换上了便装,此次出行他主要是去考察民情,后宫众人谁都不曾带上,即便是后宫中最最得宠的容嫔,乾隆帝也并未带上。
夏日的风最是和煦,乾隆帝站在马车之前,对面站着的是为首的皇太后,再往后就是令贵妃,庆妃,忻妃,豫嫔,容嫔等人。
皇太后上前一步,看着乾隆帝的神色,一字一句的嘱咐道
“此次出行万事小心,夏日天气炎热,伺候的人去的少,只有吴书来一人跟你贴身伺候的,可千万好生伺候,切莫中了暑气!”
乾隆帝无奈的笑着拍了拍太后的手,看了看站在后头的令贵妃等人,开口道
“儿子也不是第一次出去了,皇额娘安心,后宫之中的事,还是得劳烦皇额娘了”
皇太后点了点头道
“这些事情,皇帝就不必与哀家客气了!”
和婉公主站在皇太后的一旁,见二人一句一句,你来我往的嘱咐着,忍不住笑道
“皇祖母担心皇上,可时辰不早了,也该让万岁爷上路了,过些时候天儿就晚了,夜路难行”
此话一出倒是提醒了二人,乾隆帝摆了摆手道
“安晴此言有理,外头炎热,皇额娘先回宫去吧,儿臣告辞!”
太后终于安心的点了点头,乾隆帝转过身去,准备登上马车,身后是一群莺莺燕燕俯下身子道
“臣妾恭送皇上!”
站在乾隆帝身后的讷苏肯和傅恒二人,也微微的一拱手对太后道
“臣告辞!”
说完这句话,讷苏肯与傅恒二人翻身上马,护送着乾隆帝出了宫门去。
出巡的马车终于启动了,消失在众人的视线之外……
豫嫔博尔济吉特氏站在妃嫔中间,一直够着头张望站在马车背后的讷苏肯,只可惜讷苏肯一直低着脑袋站在马车后,连头都未曾来得及抬,好容易出来看到了他,急匆匆的告辞后便骑马远去了……
她手上揪着丝帕,一副颓败的模样,直到讷苏肯的身影渐渐变得模糊起来。
他高大的身影在马背上,仿佛回望了一眼,那是,在看着自己吗?
豫嫔的样子怅然若失,站在她身边的庆妃将这一切尽收眼底,拽了拽豫嫔的袖子,压低了声音道
“这么多人在,莫要失仪!”
豫嫔这才回过神来,她整理了自己的情绪,回握了握一旁庆妃的手,等到再抬起眼来的时候,却发现身后的容嫔一直注视着自己,目光复杂极了。
乾隆帝的车马已经远了,留下来的只有飞扬的尘土……
皇太后转过身来,看着面色苍白的令贵妃,也着实难为她了,这样炎热的夏天,还要托着沉重的身子来送乾隆帝,结果乾隆帝临走之前连一眼都没看她,只往后瞅了好几眼,目光还都是定在一旁的容嫔身上的。
太后缓缓开口道
“天儿还热着,都回宫去罢,皇帝不在宫中,也莫要乱了礼数规矩,若是有事,大可来慈宁宫求见哀家!”
她语气有些凌厉,概是知晓了这些日子以来,六宫之中的流言蜚语,大多是冲着容嫔来的。
诸位妃嫔闻言急急的俯下身子道
“臣妾谨记太后教诲!”
皇太后这才满意的点了点头,便也由崔嬷嬷搀扶着回了慈宁宫去了,天气一日热过一日,又迟迟不降下雨水来,人心里也跟着烦躁了许多。
眼瞧着太后先行离开了,令贵妃近来人也总是蔫蔫的没什么精神,也不愿走着回延禧宫去,由贴身伺候的宫女腊梅去传了轿撵来,不再与众人寒暄,便也回了宫去。
长长的甬道之上,令贵妃坐在轿撵之上,本来平坦的路,她却觉得十分的不大舒服,抚了抚有些疼痛的小腹,眉梢眼角都渗着不安。
腊梅走在下头,她瞧见令贵妃的神色不大对劲,只担忧的开口道
“娘娘,您难受的紧吗?”
今日从宫里头出来的时候,令贵妃的身子就十分的不舒坦,只是乾隆帝微服私访,不是一日两日就能回来的,这些日子以来,乾隆帝专宠和卓氏,几乎要将令贵妃抛到脑后去了,全然忘记了延禧宫与令贵妃腹中的胎儿,若是今日乾隆出宫,令贵妃再不去送上一送,只怕乾隆帝眼里心底,都会将她忘的干干净净。
令贵妃勉强忍住了,她低头斜睨了一眼腊梅,身子不适,随时都有滑胎的危险,这样重大的事情,满宫里头谁都不知道,自己也不愿将这样的事情泄露出去。
腊梅识趣的捂住了嘴巴,不敢再多言半分,令贵妃懒懒的靠在轿撵之上,轻轻的勾起嘴角道
“本宫孕育龙嗣,有什么难受?”
她脑海中想起来和卓氏今日的嘴脸,仗着身后有皇太后撑腰,全然一副目中无人的样子,不过是一个小小的嫔位,见了自己,居然也不乖乖的行礼。
乾隆帝微服私访,好在也没有带上旁人,这也是唯一让令贵妃心中舒坦的事情了。
只是,宫中的女人虽好看守,不过是有一个为虎作伥,不知天高地厚的容嫔在罢了,可是宫外,远在圆明园里头的,才是最勾着乾隆帝五脏六腑的人哪!
令贵妃坐在轿撵之上,微微眯起来眼睛,手中的丝帕攥的紧紧的,仿佛再一用力就能够将它扯碎一样,她看着飞过天上的一群野雁,目光逐渐变得怨毒了起来……
再往后,可就再也没有这样好的机会了,十二阿哥养在景仁宫内,宫人里三层外三层的,仿佛围得铁桶一般,唯独圆明园,如今唯独剩下了一个圆明园了,一个无人居住的行宫,和一个不得帝宠,身子虚弱的皇后。
令贵妃目光阴毒,却猛然觉得腹中传来了一阵剧烈的疼痛,她捂紧了疼痛的小腹,只觉得身子十分的难受,只低声吩咐了腊梅道
“传苏太医来”
已经是下午的时分了,除了令贵妃身娇柔弱的,坐了轿撵回宫,其余众人大多还是走着回去,庆妃与豫嫔,忻妃等人站在一起走着,舒妃又和慎嫔等人在一处走着,只有容嫔一人,空落落的走在后头,原本是舒妃伸出手来拽了她一把,谁成想容嫔清高自傲,不愿与她们走到一处去,舒妃家世颇高,才不愿做这种巴结的事情,便也与慎嫔等人走远了。
见没了旁的人,容嫔才低声问着自己身旁的侍女道
“方才,护送皇上出宫那个年轻的侍卫,可知道是什么来历吗?”
容嫔的两个回部侍女不怎么出外走动,唯一剩下贴身服侍自己的这个是皇太后亲自赏赐的,在太后宫里伺候了许久了,对宫中的一切了如指掌,容嫔得以了解宫中事务,也大多都是靠着这个宫女。
只听她压低了声音道
“那是讷苏肯大人,是先佐领大人讷里的儿子,那拉氏一族三等公,也是皇后娘娘的亲侄子!”
容嫔摇着手中的贵妃团扇,这才了然的点了点头道
“原来如此,生的相貌堂堂”
讷苏肯是一表人才,只是为何自己方才瞧见,豫嫔的一双眼睛,直勾勾的钉在了讷苏肯的身上?
那宫女轻轻压低了声音笑道
“娘娘有所不知,讷苏肯大人与豫嫔娘娘,还有些旧事呢!”
容嫔的眼睛微微亮了起来,她往前凑了凑身子道
“什么事?”
宫女扶着她,一边往前走一边压低声音开口道
“与和亲王同皇后娘娘的旧事差不多罢了,豫嫔娘娘是皇后娘娘与那拉夫人为讷苏肯大人自小就定下来的婚事,只是讷苏肯大人为求一份荣耀,恳求了万岁爷与皇后娘娘为他赐婚,这豫嫔娘娘当年呀,就入宫来住了一阵子,却不想没过几日,赐婚的旨意没下来,倒下来了一道册封的旨意,也是因此,皇后娘娘至今对万岁爷仍有心结!”
容嫔津津有味的听完了,忍不住笑了,她拿起团扇遮住自己的笑脸
“原来还有这么回事儿,那你口中所言,皇后娘娘与和亲王又是怎么回事?”
她越听越是觉得有趣起来,想着皇后出事的那一日,和亲王着急忙慌的模样,比万岁爷还要多得多,就知道二人关系必定不简单,只是一直没了解罢了,如今见有人知晓,容嫔开心好奇的不得了。
那宫女的脸色却微微一变,她再也不敢多言半分,直往后退了两步俯身道
“容嫔娘娘饶命,奴婢不敢!”
容嫔觉得十分讶异,方才还滔滔不绝的宫女,此刻听到了皇后的称号,就像是老鼠见了猫一样的畏畏缩缩的起来,只是她越是这样,容嫔的心里就越是好奇的很了。
她微微上前一步,轻轻扶住了那宫女的胳膊,安慰的笑了笑道
“你怕什么,你伺候我,还有谁能吃了你不成?”
宫女的脸色已经有些发白,她为难的看着容嫔道
“万岁爷说过,宫中若是再有流言,就阉了舌头,砍断手脚扔出宫去!”
这宫女本来胆子也不小,只是从前在慈宁宫中伺候的时候,有个一同做事的宫女,在外头嚼了皇后的舌根,不知怎么的就被与太后一起用膳的乾隆帝听到了,当场打了五十板子,只可惜那宫女,花朵一般的年纪,打到第四十就断了气,被一席草席裹住给扔了出去。
乾隆帝什么流言都不在乎,只有皇后娘娘与和亲王的闲话,他是一句也听不得的。
容嫔也是有些吃惊,她凑近了那宫女道
“这有何妨,你既然这样害怕,想来这宫中不少人心里都知道了罢,还怕什么?”
宫女斟酌再三,还是无奈的点了点头,用了比方才还要低许多的声音怯怯开口道
“奴婢斗胆了,奴婢自小在太后宫中伺候,只是有所耳闻,皇后娘娘与和亲王,是先帝赐婚,后因和亲王获罪流放,中途有人传来消息,说是和亲王病死途中,皇后娘娘一心守节,还住到了王府里去要做未亡人,后来不知怎的万岁爷求亲强娶了当时的皇后娘娘,因此还被许多人参了一本说罔顾伦常,兄娶弟媳,险些与皇位无缘……”
容嫔瞪大了眼睛,从来没有听过这样的事情。
那宫女顿了顿又道
“后来,先帝驾崩,万岁爷顺利荣登大宝,皇后娘娘起先被封为娴妃,孝贤皇后薨逝后,孝期一过,万岁爷就册封了她为皇后,皇后娘娘晋封还不足一年的时候,和亲王就回来了,原来当年他只是遇刺,并未身亡,这些年来,和亲王时时刻刻护着皇后娘娘,就连……”
宫女顿了顿又道
“就连十二阿哥出生的时候,都是和亲王亲自在旁的,万岁爷也是因为心结,这些年来与皇后娘娘多有齿晤”
“这样的事情宫中人人清楚,只是都不敢说罢了,主子可千万慎言呐!”
容嫔听着,脸色却没有方才的笑意了,她自小生在和卓,自由自在的生活着,有朝一日为了部族,被当做礼物一样送进了这吃人不吐骨头的紫禁城里头,处处是礼教森严,遍地都是规矩,却不曾想,也有这么多荒谬的事情。
容嫔只安静的点了点头道
“本宫知道了,咱们走吧!”
宫女急忙搀扶着容嫔回宫走去,还时不时的回望着,害怕自己的话被别人给听了去。
容嫔自嘲的笑着,原以为自己远离故土,是个无依无靠的可怜人,不曾想,这深宫之中,有这么多未成的孽缘,怪不得呀,怪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