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是往厢房中去的,却不想路上遇到了些旁的事情绊住了脚步。
和婉公主安晴与和嘉公主闲话了一阵子,见小公子已经昏昏欲睡,便也不再叨扰了,也想着来此拜见拜见自己的亲祖母皇贵太妃,却不想,在护国寺的假山后头,见到了最不想瞧见的人。
来人正是钮祜禄氏瑞泰,皇太后的嫡亲侄孙儿,也是钮祜禄氏年轻一辈中,最无能的一个人了。
安晴聪慧,至此才算明白了太后的真正用意,她感受到瑞泰的目光灼灼,心中只觉得如同吞咽了一只苍蝇一样恶心。
她出来的匆忙,将贴身伺候的宫女也留在了和嘉公主那里帮忙照顾小公子。
瑞泰瞧见了她,便缓缓上前,松泛的行了个礼
“微臣见过公主!”
他目光注视着和婉公主的淡粉色云锦斗篷,眼里多了些玩世不恭的意味。
和婉公主安晴不由自主地缓缓后退了一步,抿了抿嘴道
“大人多礼了!”
瑞泰这个东西,她实在是不想闲话太多,回礼一样的福了福身子,便缓缓站起来要越过瑞泰往前走去。
“还请公主留步!”
和婉公主烦闷的闭了闭眼睛,这才缓缓的转过身子来
“大人还有何事?”
不远处--
皇后正与玉琈说着今日护国寺中的素食斋饭该用些什么,就听到梅树枝桠后传来了一声尖利的女子叫声儿。
玉琈转眼看了看皇后,伸手拉住了皇后的衣袖,轻声道
“娘娘,时候不早了,咱们还是快回去罢!”
皇后竖起耳朵仔细听了听,这声音像极了和婉公主,她疑心难消,便摆了摆手,驻足听着动静。
“走开!”
只听一声怒喝。
和婉公主的面色上已经因为生气而染上了淡淡的红色,她拧着两道眉毛,厌恶的看着眼前的这个男子。
想起来今日早上出宫时候,皇太后千方百计的劝说自己,还特意让自己穿上好看的衣裳,和婉公主霎时间心里有些恶心。
那是将自己从小带大的人,自己看待她比亲祖母更甚些,可是如今,自己也沦为了她手中的一枚砝码。
钮祜禄氏瑞泰也惊住了,他看着眼前这个柔弱的丫头,虽为公主,可到底是个女子,怎么有这样的气势,想来果真是养在宫中,不同于旁人,瑞泰只觉得更加喜欢,心底里暗暗感谢了姑祖母。
“是在下冒犯,可公主早晚是要嫁入我钮祜禄氏的,即便冒犯一二,想来姑祖母也不会怪罪!”
他一边说着,一边缓步上前。
和婉公主环顾四周,并未见有人,这下也开始慌了,她情不自禁的往后退了两步,看着瑞泰那猥琐的眼神,威胁道
“瑞泰,这是护国寺,你若敢再逾矩,仔细我阿玛处置了你!”
瑞泰闻言,嘲讽的扯起了嘴角
“公主与我谈规矩?殊不知你阿玛才是天下最罔顾礼法的人!”
他自幼生长京都,和亲王与皇后娘娘的事情,自己早有耳闻,姑祖母也时常训斥,因此,他心里对和亲王也是十分不齿的,若不是看到和婉公主姿色尚可,他也不会答应这门亲事儿!
他言罢径直走向和婉公主,伸手就要碰到她,却听到了一个威严的女声从身后传来
“放肆!”
瑞泰闻言转过身来,却吓得两腿一软,登时就跪了下来
“皇后娘娘,微臣,微臣瑞泰,拜见皇后娘娘,娘娘千岁!”
皇后面色阴沉,她秀眉紧紧蹙着,压下了心底的恶心,看着眼前的瑞泰。
这个论亲,还该称呼乾隆帝一声皇叔的家伙,自小不学无术,如今居然敢在皇家的佛寺里头,对堂堂公主如此无礼。
皇后往后看了看站在后头的和婉公主,安晴委屈的眼眶儿都已经泛出了红色,也急忙跪了下来。皇后忍不住心里有些心疼,安晴自小养在宫里,也是自己看着长大的,又是弘昼膝下唯一的公主,养在皇太后膝下,一开始自己也是不放心的,可是太后实在疼她的紧,谁知道,如今居然肯让她受了这样的委屈,皇后只觉得心里腾的涌上来了一股子怒火。
她居高临下的看着眼前的瑞泰,声音比瑞泰膝下的石板地还要冰凉
“瑞泰大人,你不在前厅伺候圣驾,怎么跑到女眷出入的地方儿来?”
瑞泰不敢抬头直视皇后的目光,他脑门发热,想着自己刚才的话,不知被听去了多少。
他还未来得及为自己辩驳,就听皇后轻声吩咐身旁的宫女道
“去将公主搀扶起来!”
玉琈缓缓走近了,轻轻扶着和婉公主站了起来,又安抚了一两句。
瑞泰转身偷偷看了看。
皇后转着手中的丝帕,看到瑞泰此形,轻轻咳嗽了一声儿
“光天化日,在此地调戏公主,本宫倒是要问问,谁给你的胆子?”
皇后声音渐沉,瑞泰也有些慌了,他摇了摇头道
“还请娘娘明察,卑臣只不过路经此地,是公主叫住了微臣,说是,姑祖母将公主赐予微臣为妻,这才......”
和婉公主安晴陡然瞪大了眼睛,看着眼前这个男人颠倒黑白,一时间被气的说不出话来。
皇后喝道
“放肆!”
瑞泰也被皇后的声音给震住了,一时间不敢再多说些什么了。
“这是护国寺,不是慈宁宫,瑞泰大人该称呼太后,且公然污蔑公主,你可知罪?”
瑞泰不服气的昂了昂脑袋道
“太后本就是微臣的姑祖母,指婚之事也是已定下的,娘娘不信大可去问,微臣与公主乃是日后的夫妻,在此闲话也不过分罢!”
蠢钝如猪,钮祜禄氏能出了皇太后这样机谋聪智的女子,为家族增添荣光,却也能出瑞泰这样蠢钝的人。
皇后情不自禁的暗暗摇了摇头,往前一步道
“一无圣旨,二无婚书,你凭何为证?本宫与玉琈在此只看到你对公主无礼,言语之间还染指和亲王,你成何体统?!”
瑞泰虽然心虚,可扭头看到了和婉公主的脸色,还是不愿意在她面前服软,便只低着头不再出声。
皇后想起来他方才做的事,看了看一旁和婉公主受惊的神色,气的身子都有些颤抖起来,对一个清清白白的女儿家来说,还有什么比她的清誉更要紧的呢?这样的事情若是被旁人撞破,即便是闹到了皇太后和乾隆帝的面前,和婉公主若是肯屈尊下嫁那是最好不过,若是不肯,就是三尺白绫的结果了。
男子的随心所欲,却让女儿家赔上命去,皇后握了握拳头,另一只手拉紧了和婉公主,开口吩咐道
“瑞泰,你犯下错事,险些辱及天家门楣,本宫到皇上那里,也是要为公主要个说法儿的,至于你,滚回你的府邸等候发落!”
言罢见瑞泰跪在原地,面色似乎有些不忿,皇后斥道
“你若是不愿意,本宫也可以在此地就处置了你!”
瑞泰这才不甘不愿的站起身子来,他的确害怕,眼前的这位是皇后娘娘,她若是想要了自己的命,谁也拦不住。
他回望了和婉公主一眼,嘴角旁浮起一丝诡异的笑容,弯了弯腰道
“公主早晚要与我相亲,又何必如此害羞?微臣告退!”
言罢也不待皇后说话,便自顾自的转身走远了。
皇后也愣住了些,皇太后要定下安晴的婚事,给了钮祜禄氏的族人,是意料之中,却也是意料之外。
皇太后是个精明谋算的人,即便连亲生女儿的婚事,都在她的算计之中,何况如今的和婉公主呢?
给了钮祜禄氏,一来可以增添氏族荣光,二来凭着安晴的身份,和亲王府这棵大树也可后攀。
可是,皇太后如此疼爱安晴,钮祜禄氏难道就没有旁的男子了吗?非要是不学无术的瑞泰。
皇后一霎时心里头五味杂陈,什么话也说不出来了,她安抚的拍了拍一旁的和婉公主道
“好了,咱们先回去罢!”
和婉公主眼睛里还噙着泪花儿,她点了点头,便也乖巧的跟在皇后身后回厢房了。
而另一旁--
转眼就到了正午时候儿了,按着往年的规矩,乾隆帝晌午这顿饭是要在护国寺中用的,也是表诚心。
护国寺是皇家佛寺,准备的素食斋饭也是花样多出,让人看着就顿生食欲。
乾隆帝与和亲王还有众阿哥们一同用膳,傅恒则带着随行的大臣在偏房中用膳。
偌大的桌子上,单是菜肴就有三十六色,斋饭也是用夏日采下的荷叶包裹住米饭,放在蒸屉上制成的,远远的闻着就觉得清香四溢。
乾隆帝举起来筷著,朗然的笑了笑道
“此地的斋饭倒是一年比一年用心了!”
众人的脾胃过了一个冬日,早被肉荤弄得腻腻歪歪,此刻见了这些素食斋饭,倒是格外的欢喜。
和亲王弘昼也笑着点点头
“皇兄能够满意,佛寺便能高兴一年了。”
乾隆帝也笑了笑,众人见他提筷用了后,才纷纷拿起来手中的筷子用膳。
吴书来刚刚从外头打点好一切进来,正恭敬地站在一侧,乾隆帝余光瞥到他,便悄悄转头低声询问道
“皇后那边,可用了么?”
吴书来听清了后了然的笑了笑,恭恭敬敬的回道
“娘娘正与公主在一处用膳呢!”
乾隆帝一正午都没有瞧见皇后的身影儿,又一点儿消息也无,心中便有些挂念了,如今听到吴书来说一切都好,这才稍稍放下了心。
十二阿哥永璂也乐乎乎的笑了笑。
和亲王弘昼隐下眼神中的一丝黯然。
另一边的厢房里—
和嘉公主听闻此事,又看到和婉公主安晴委屈的模样儿,皇后坐在一旁耐心安抚,气愤的腾的一下站起来了身子。
“皇家佛寺,天子面前,那瑞泰有几十个脑袋这样大的胆子?”
皇后往外瞧了瞧,看到里间的小公子还在熟睡,忍不住皱了皱眉头道
“好了,孩子还睡着,小声些!”
安晴抽抽噎噎,看向皇后道
“皇祖母一早便有此意,只是,我不曾想过,瑞泰有这么大的胆子!”
和嘉公主脸色尴尬,她也坐到了旁边,给自己倒了杯茶饮下,气呼呼道
“皇额娘,安晴妹妹到底还年幼,婚事不能全由自己做主,可是,皇祖母如此也太过武断,也未曾与五皇叔商议一二,若是皇额娘今日没有及时赶到,妹妹清名……”
皇后眉头紧蹙,她也未曾想好对策。只拍了拍安晴的手宽慰道
“无妨,本宫回去自会禀报皇上,瑞泰那个东西,如此无礼,怎能堪配额驸?”
和嘉公主看了皇后一眼,试探性的开口道
“那依皇额娘看,此事,是否应当知会五皇叔一声儿?”
皇后想了想,今日厢房中的其乐融融,侧福晋如今已是待产之身,弘昼又是那样个性子,若是再在这节骨眼上惹出了什么,自己岂不是罪人了么?
何况,乾隆帝忌惮他已久。
不过,安晴毕竟是他的女儿,自己再如何,也是不能替他做主的。
一时间倒有些两难了。
皇后看了看安晴一眼道
“先不必说了,本宫自会替她做主!”
和嘉便也不敢多言了,只点了点头。
二人又好生安抚了和婉公主安晴一阵子。
至傍晚,乾隆帝的御驾才浩浩荡荡的回了紫禁城。
护国寺上上下下伺候的人这也才舒出了一口长气。
晚间--
乾隆帝晚间便到了太后的慈宁宫问安,伺候的崔嬷嬷通传了,乾隆帝才进去正殿。
皇太后晚间歇息的早,此刻刚刚傍晚就已经用过了晚膳,正坐在暖塌上拨弄栗子,见乾隆帝来了,笑眯眯的开口道
“皇帝来了!”
乾隆帝恭恭敬敬的弯身行了礼
“儿臣给皇额娘请安,皇额娘万福!”
太后的身子大不如前了,乾隆帝是个十分孝敬的人,每日晨昏定省,早晚问安,一次不肯落下。
皇太后点了头道
“快一旁坐着罢!”
乾隆帝便坐在了太后的暖塌一旁,搓了搓手中的玉珠,只觉得有些冰凉。
太后见此,便把自己手中的暖炉递到了乾隆帝的怀里去。
“天儿还冷着,皇帝又劳碌一整日,不必跑这一趟!”
乾隆帝摸了摸怀中的暖炉,笑着答道
“礼不可废,这也是皇后时常提醒儿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