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央想了想,她们也是一片好意,而且确实能减轻她的一些压力,从前她就从银姬那里了解了很多南刹海独有的医术和药材。
那些这里特有的珍稀灵药和熟知这些东西的水母族医师们,或许真能帮得上忙。
但她没想到她们治伤的效果如此惊人。
在夜粼头部以下像木乃伊一样被深海海草裹了五日后,清央和她们一起拆掉海草。那海草因为吸收了夜粼体内的淤血,已经从原先的青蓝色变成了红棕色,气味也令人作呕。令清央惊讶的是,夜粼体表原先深深浅浅的千百条伤口中,醒目的竟然只有最深的数十道了!
若是没有她们的帮助,光凭清央一人,保守估计要用一个月的时间,才能慢慢让夜粼恢复至此。
因为淤血被排出,他的身体不复先前的肿胀,至少在体型上,已经跟从前差的不多了。清央没有忍住,也没去管仍在屋内的医女们,扑倒在床上轻轻搂住了他。
他依旧没有反应,但她知道,他一定会好起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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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谢你们。”清央起身,吸了吸鼻子,对医女们郑重地道谢。
为首的医女扶住了她:“不必客气,我们过去受夜叉族照顾颇多。”
她们虽是遵照南潜的命令来此,但如此尽心竭力,都是出自她们本心。如今南刹海艺术精湛之人皆出自水母族,但这其实并不是自古以来便有的。当初夜叉族的先辈给了水母族这个机会,她们才能在海中受人敬重。
至于夜粼,他虽在南刹海长辈们眼中吊儿郎当,在她们年轻一辈眼里,却是很重感情的。
如今夜叉族虽已成历史,但不代表她们能忘记。
清央点点头,不禁感叹一切现实皆有来处,也暗暗在心里决定以后依旧要多做好事。
又一个医女端来了新煎的药,清央接过,一手扶起夜粼一手拿着碗,自己喝了一口,而后再渡给他。这药比以往的苦,但她面不改色。
“如今鱼肠草已去除,他的消肿情况很好,我们便换了一味药,能让他早日醒过来。”方才端药的医女解释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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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刹海的水越发浑浊了,这使得海中偏远地区有了一些蔓延的疾病,医女们又在清央这儿留了两日,便不得不离开,各自被派往海族各处处理因海水问题导致的疫情。
清央又回到了独自照顾夜粼的日子,与她而言,这样虽累,却更自由,也不用顾忌旁人在场,想和夜粼说什么便说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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距离夜粼回到南刹海十日过去,清央几乎没有合过眼。这对她而言也不是什么事,只是到底是忧虑过重,她整个人都瘦了一圈。
以至于在看见他手指微微一动的时候,她还以为自己眼花了。但紧接着他又动了一下!
“夜粼!”清央惊喜地叫了起来,手指随之按上他的脉——他的体内,灵力正缓缓流动着。她知道按这些天来的进度,他恢复反应只是时间问题,可真的看到他动了,即使只是手指的微动,也让她足够庆幸。
清央的眼泪忍不住流了下来,清零也从墙上飞过来,闪着亮光召唤着什么,不一会儿,夜粼腰间的储物袋里,同样颜色的亮光应和了起来,是清一在安慰清零。
虽然清央听不懂清一在说些什么,但很显然,只有夜粼正在好起来,清一才能如此刻一般做出反应。不得不说,夜粼方才小小的动作作用巨大,就像一把大扫帚一样,把清央连日来的困顿和担忧一扫而空,接下来的日子,似乎也终于变得充满希望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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仿佛先前数十日的煎熬都是为了酝酿之后的迅速恢复,在那日之后,夜粼的情况肉眼可见地好了起来。先是手脚的小小移动,而后是上药时的轻微喘息,不时还有因噩梦导致的翻滚,清央怕他受伤,总会把握好力度抱住他,吻上他的唇给他渡些让他好受些的灵力。
一个多月过去,人间已迎来春日,南刹海里的生灵虽比往年要萎靡,到底也是比先前的冬日里多了些活力。而这天,夜粼终于睁开了眼睛。
“我这是……在哪里?”夜粼醒来的时候,清央正在给他开窗通气,乍一听到这久违的声音,她手中一松,窗户又自动合上了,想再支起,却又听得他发出一声痛呼,她连忙跑回窗边。
“你别动!”她急匆匆地跑到他身边。
见他挣扎着要下床,她压住他的身体让他躺回去,又紧张又生气:“你还没到可以起身的时候!”
“央央?”他难以置信地开口,被她抓住的双手忍不住颤抖:“是你吗清央?”
他似乎有太多话想同她说。
“是我。”
听到他叫出自己的名字,还像往常一样,清央顾忌着他的伤口,却还是扑进了他怀里。一时间所有的依恋和想念都有了宣泄的出口,她像个委屈的孩子,抱着他不松手。
他看着近在咫尺的身影怔了怔,怀里是熟悉的香气,却又带了些新的什么,他明白,这便是龙息。内心的感慨万千还有时间慢慢来叙,此刻他只想抱紧怀里的姑娘。一如清央抱他那样,他小心翼翼地抚摸上她的背。
“我以为,我再也见不到你了。”
待两人都平息了内心的情潮涌动,夜粼缓缓开口。想起当日跳下井的过程,他的身体好像又经历了一遍那种将他一寸寸撕裂和割开的痛楚。但当时,他真的是顾不了那么多了,他知晓下去必然是危险重重,所以当时,他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
听夜粼断断续续地讲完当日的经过,清央不由得更加心疼。
她碰了碰夜粼左肩上的撕咬伤。那和他身上的其他伤口都不同,从锁骨横贯肩胛骨至上腕骨,差点就要伤及心脉,先前给他治疗的时候她只是惊讶了一瞬,并没有太过在意,原来,那是她神志不清时咬的。
憋住又要流出的眼泪,她转移注意力道:“若不是你下来救我,我已经是魔龙了。”
她的手指曲起,手掌中出现一丝魔气,只不过在这南刹海里,她还可以控制的住。
夜粼知道她体内如今一体双魂,不免有些焦虑:“我们想想办法,一定可以把它去除的。”
清央听到识海中一声冷笑,假装没听到,只安抚夜粼,不想让他太过担心:“会有办法的,但你得快点好起来才行。”
“我这不是没死嘛。”夜粼伸手捏了捏她的手安慰她,只感觉她瘦了许多。
“你不许说这种话!”她知道他是不想她太难过,可此时听到这个字眼,还是气急。她差点就要真的失去他了。
“好。”他似是无奈地对她保证,在床上不能轻易动弹的样子却更惹清央伤心:他一直都是生龙活虎的,而今却只能慢慢等待恢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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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好像有说不完的话似的,尤其是夜粼,大难不死之后只感觉时间都是偷来的,抱着清央,却仍感觉不真切,便只想趁着这次醒来,多和她说说话。但到底是重伤未愈,困意很快不受控制地袭来,勉强喝下药后,强忍着睡意,却还是忍不住要闭上眼睛。
清央看他如此执着地想要醒着,便带着笑意给他按摩着头部:“你睡吧,别担心。”
回应她的,是他睡着时的呼吸声。
她看着他不甚安慰的睡颜和随着呼吸微微起伏的胸口,心里明白他终于熬过了这一关,而后便觉得甜蜜又奇妙。不知不觉间,两人的命运已连得更加紧密。若不是夜粼,清央早已失去身为人的意识,成为杀戮机器,是他救了她;而现在,他的身上又流着一部分她的血。他们之间,是真的密不可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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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此时的皎月宫内,满地都是打碎的琉璃,水中弥散的都是酒气。
影月颓丧地倒在门边,眼角几乎是泣了血。
“王妃……你开开门。”门外,有人锲而不舍地敲着门。
屋里的影月听见了,却并不回应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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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日前,十七紧赶慢赶,终于从西荒回来了,可是她望着他身后,却没有她希望的人。
西荒没有派人来,只让十七带来一句“日后不用管魔龙一事”。
她被西荒,被父亲放弃了。他说魔龙必然会去找他,所以不用她管;他说他分不出神顾及她,让她自行处理与南潜的事,西荒给不了她助力。
“另一件事呢?”影月听完十七的话,久久不能回神,她坐在镶满了珍珠的椅子上,木然地问道。
“王妃……”十七不会说谎,却也不想说出真相。
“我问你,另一件事呢?”像是没有察觉到他的犹豫,她又问了一遍。
“……王妃所料不错。”咬了咬牙,十七声如蚊蚋,仿佛这样,她就听不到了一般。
她当然听到了。她让十七去查,就是相信以他的交际能力能把这陈年旧事问出真相,也相信他宁愿让她难过也不会骗她。可这瞬间,她反倒宁愿他查不出来,宁愿他对她说谎。
真是矛盾啊。她在心里苦笑。
“你出去吧。”
“王妃,说不定王是有苦衷的!”十七见她脸上瞬间失去了血色,顿时意识到他似乎说错了话,便下意识为南潜找补。
他担忧影月,便想扶住摇摇欲坠的她,一伸手,却只抓住了她起身时带起的一阵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