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白露逼视着杌子,杌子左右为难。
其实事到如今再瞒下去已经没了多少意义了,只是在他心中有一种无法逾越的纠结障碍,亦或是一种胆怯畏缩,一种自私……
他原本是深深喜欢甘甜甜的,即使后来遇见了白露,他也只是把她当作了甘甜甜的影子。
可是现在的问题是,他好像在不知不觉中忘掉甘甜甜了,就算想起来也只是更近似于一种单纯的担心和牵挂,而那份曾经的热火激情早已不在了。
如今,反而是白露日日夜夜占据了自己的全部心思。
那是一种前所未有的折服和敬畏,而后在仰视的过程中产生了无限的爱慕。他第一次在男女关系上有了一种会被融化的感觉。
尤其是在奶奶住院的那段日子里,他有生以来第一次清晰地感受到了男女之间平等无私毫无条件的心与心的互通。
虽然,也许这种感觉是单方面的,但是,他甘心将这种感觉深深藏在心底,每当一个人之时却又把它发挥到极致,以至于痛定思痛下定决心要彻底改变自己。
他明白这份力量跟之前与甘甜甜在一起时的冲动和虚荣完全不同,爱和喜欢是两码事。
也正因此,他又时常感到内疚,觉得自己是个见异思迁的人。他不敢想象白露和甘甜甜同时出现在自己面前时,自己还能否心安理得在窝棚里住下去……
另外,白露和甘甜甜长相如此相似,除了是一胞同生的双胞胎以外很难解释得通。可是从她俩的身世来看,一是相隔好几千里,二是各有父母家庭,根本就不可能是同胞姐妹。
但是无法解释的事儿就在眼前,杌子时常有一种不祥的预感,具体是什么却又说不清楚。因此他不希望两人互相知道对方的存在,他想尽可能地回避这个问题。
当然,他最大的心结是自卑。大多数时侯,无论是对甘甜甜还是白露他仅仅是一种单相思的暗恋而已。
他深知甘甜甜之所以理会自己,不过是想利用他编来的身份在厂子里攀附关系找一份待遇好的工作罢了。
他也深知能文会武家境优越的方白露,跟自己这个穷困落魄而且又瘸了腿的废人相比,更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他甚至于有时候在张三疯面前都会心虚,自叹不如。
所以,杌子是脆弱的。脆弱的杌子担心自己暗藏心底的那份同样脆弱的感情寄托会碎掉。他害怕眼前来之不易的安定平衡和美好的憧憬会被打破,他内心极度矛盾和复杂……
“俺没啥好说的!”
最终,杌子还是选择了回避。他希望可以避免那些不必要的伤害,明知不长久,却也宁愿骗到最后。
可是这时紫雪突然说话了:“我,我好像知道些什么……”
紫雪听出了杌子对白露的隐瞒,终究抑制不住内心的那份小兴奋,就打算把早上听杌子讲的关于甘甜甜的事情说出来。
不过,梁奶奶却狠狠地瞪了她一眼,责怪道:“你个新来的丫头能知道啥,火都灭了,吃不上馒头你负责!”
“哦……”紫雪见梁奶奶不让说,只好不情愿地蹲下身去添火,一时又浓烟滚滚起来。
“哎哟哟,俺滴个小老妹诶,让你生火不是生烟!”
张三疯见了忙上前去帮忙,口中惋惜不止:“可千万别糟蹋了山人滴一锅大馍馍!”
“呵!”没想到梁奶奶听了这话却不乐意了,毫不客气地反问:“你这人是疯是傻?俺老梁婆蒸的一锅白面馍咋就成了你的了?”
“嘿嘿,咱既疯又傻!人活就活个亮堂,不妨在此告诉各位,咱本名叫张惜才,别号张三疯,江湖人称青山臭蛋第一名,专业是剃头副业是捉妖,平生爱好就一样吃饭和抠脚!”
张三疯摇头晃脑连唱加说,听得紫雪“噗嗤”一笑:“有趣,想不到你还会rap!”
“啥,爪扑?大白狗啃马杌子那出算不算?”张三疯小眼瞪大眼指着雪狼和杌子问道。
“why?不是爪扑,是rap,一种音乐形式,就是说唱!”紫雪有些不屑于他的孤陋寡闻,大眼瞪小眼指着雪狼一脸不满强调道:
“还有,它不是狗,是雪狼好不好?紫雪的雪,紫雪的狼,会写不?”
“呃,应该是老臭鼬的臭,黄鼠狼的狼。嘿嘿……”张三疯拐着调儿打岔。
紫雪拿急了:“它有名字,文名大白,武名破晓!”
“吔呵,武名破晓?咋,它还真叫破晓啊……”这回张三疯听真切了,他没料到杌子此前起的名字竟然歪打正着,不由投去几许佩服的目光,翘翘大拇指道:
“瞎猫碰上死狗,臭蛋碰上蛋臭!不过……就是巧合的有点邪门,嗯,也许是天意吧!”
他们正你一言我一语说得热闹,这时门外突然响起一个声音来:“吔豁,鹅滴个姑奶奶,幸亏鹅记性好找到了,你说你怎么撇下鹅不管一个人先来了!”
大家闻声抬眼望去,就见门外立着一个身着军服二十多岁的小伙子,正手提两兜礼物冲着白露傻笑呢,原来是小黄。
白露见了小黄,原本沉着的脸不由更是多了几分郁闷,尴尬地望望众人责问道:“小黄鹅,不是说你在车上等着我就行吗,咋又跟来了?”
“嘿嘿。”小黄举举手中的礼物,解释:“鹅这不是见你急匆匆的,忘了带你爸让捎的东西了嘛,嘿嘿!咱们这回一走说不定以后就再也不回来了,鹅也顺便向梁奶奶告个别……”
啥?要走!杌子听了小黄的话心中顿时一咯噔。
怎么,白露要走……
梁奶奶闻言也是一怔,忍不住问白露:“咋,闺女你要去哪?咳咳咳……”
梁奶奶一着急又咳嗽起来。
杌子见状赶忙去给她捶背,恰巧白露也抬手去捶,两人目光一碰都尴尬住了。
杌子涨红着脸躲闪开白露的眼神,半天低声轻问:“真……真要走?”
“嗯……”白露也有些不自然,脸上飞过几道云霞,边给梁奶奶捶背边无奈地微微点一下头。然后柔声对梁奶奶解释道:
“奶奶,今年我爸的老战友们要去北京过年开联谊会,要求家人都参加。这些人有的参加过解放战争是老革命,有的剿过土匪反击过印军,也有的抗过震救过灾,大多都是得过军功章的功臣!可是他们却不念功劳不求回报,很多都隐姓埋名在老家种地受穷,甚至旧伤复发都没钱看病,过着跟您一样的苦日子!现在上面没有忘记他们,想了解了解他们的情况,当年我爸在这些人中是年龄最小的,所以北京的首长委托他来组织联络,好不容易才凑了一部分。您说,我妈早就不在了,我这个唯一的女儿能忍心不陪他去?”
“嗯……”梁奶奶听完深深地点着头,长长叹道:“你爸做得好,你是该去!”
“可是……”白露却又难过起来欲言又止,鼓了好几次勇气才满是无奈和纠结地说:“可是,据说这次每位老战士的家庭都给子女分配了一个在部队接受培养的名额,我爸已经同意了……”
白露说着说着低下头沉默不语了。
“……”梁奶奶和杌子听到这里也都沉默了。
“咦,这应该是天大的好事啊,你们怎么都不高兴了?”这时紫雪抓着半把柴火仰起脸不解地问。
张三疯一低头见灶里连烟都没了,不禁连声埋怨:“啧啧啧好事个屁,火都灭了!山人看,这锅馍馍要泡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