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颤抖着将她从地上扶起,姐姐的双眼紧闭着,唇边还挂着已经干涸的血迹。她后背的衣服有一道长长的裂痕,已经被鲜血染成暗红色,却还是不断的有新鲜血液渗出。
我盯着她白如金纸的脸,这一幕,竟是如此的熟悉。
曾几何时,我是否也是这样,抱着躺在血泊中的她。同样的情景,时隔轮回后再现,带给我的却依旧是不敢再想起的巨痛。
我的瞳孔紧缩,悲伤,无孔不入的探入我身体的每寸,它比世间任何毒药都更加猛烈,而我唯一的解药,却在被死亡所蚕食。
我答应过你,要好好照顾自己,却没有做到,所以,姐姐这是在惩罚我的不守信用吗……
身体好冷,如坠冰窖的冷。
我一心扑在处理姐姐的伤势上,并没有发觉那股突然迸发的冰寒与悲绝,正涌向我灵魂中的某处。
那里,藏着最深的梦魇。
古老罗盘的封印阵上,道道锁链悬挂着一个邪肆入骨的男子。
这是一个危险至极的人。
哪怕是在沉睡着,也能让人感觉到他身上那股不容忽视的阴翳与凶煞。
如果说在灾厄有实质的话,那么就只能是他了。
而在这无声的空间里,他的睫毛,竟抖了一下。
……
湮琉霜茫然地睁开眼睛,呼吸间,背部一抽一抽的疼痛,让她回忆起那个死里逃生的夜晚。
她环顾四周,熟悉的装饰,让她恍然以为自己置身梦中。
她想要抬起手,却使不上力气,目光终于停留在趴在床边的我身上。她的手,正被我以一种挣脱不开,但又不会让她感到不适的力道握着。
她回来了?
湮琉霜微微动了一下身体,就感到后背处涌来的阵阵疼痛,好像要撕裂一般。饶是如此,她仍旧一点点的、一点点的,用手肘支撑着自己坐了起来。
伤口的疼,因这一个简单的动作而越发加剧,然而再钻心的疼痛,也抵不过见到我时的欣喜。
“小世。”
湮琉霜下意识的叫出我的名字,干涩的喉咙让她有些难受。
我动了一下,看到已经醒过来的姐姐,眼里的神色瞬息万变,划过惊讶和不可思议,然后被欢悦和激动取代。
那个瞬间,阳光裹挟着美好的回忆,从缝隙中拥挤进房间,亮堂堂的。
我的鼻子有些莫名的发酸,无缘无故的想起了初遇时的她,那样美丽又鲜明,而前晚的一切好像只是一个噩梦。
我醒了,第一眼看到的就是她,还好好的在我面前。
可我知道,这并不是梦。
她受伤是真的,前晚的心痛也是真的。
我一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我想要抱抱她,手伸到一半时,突然想起她身上还有伤,硬生生的停在空中。
“小世,你怎么脸色白得像纸一样,不是答应我会好好照顾自己的吗?”
湮琉霜蹙起眉,伸手掐住我的脸颊一捏,“这手感都没以前好了。”
“还说我呢,姐姐你才是吧!都是个病号了,就老老实实的躺着,别动来动去的!”
我不由分说的把她往被子里塞,被角掖在脖子边,只露出一张脸。
初见她醒过来的开心慢慢退散,化为一腔的后怕和生气。我难过她的受伤,也气她让自己处于如此危险的境地。
虽然知道我无权过问她去做了什么,但她若再带着一身的伤回来,我真不知道自己会不会崩溃得去干些什么无法挽回的事。
“姐姐,你不是有个很厉害的暗卫吗,还有金杓,它可是禁忌灵兽啊!姐姐你自己也是四系的天才灵师,为什么还会受这么重的伤?为什么他们都没有保护好你……姐姐,不要再去做危险的事了……”
我多怕,你有危险的时候,我却不能在你身边。
湮琉霜睁着琉璃美眸看着我,她尽量吐词清晰,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没有那么沙哑。
“放心,我的事情差不多都处理完了。未来很长一段时间,我都不会再和你分开了。”
“这次,我们俩都失约了,就当是打平了好不好?笑一个啦~我的妹妹长得这么可爱,应该多笑笑。”
我想笑,但却笑不出来。还有很多想说的话,在涌上喉咙的时候都咽了下去。
姐姐似乎是想伸出手指而我的嘴角往上提,但是她的两只手刚举起来就牵动了背上的伤口,撕痛感让她倒吸一口冷气,只得作罢。
“还是我给你笑一个吧。”说罢,湮琉霜就对我露出一个大大的微笑。
如丹青洇染在素净的宣纸之上,泛滥开来,那样的笑容似乎能够敛尽红尘喧嚣,一层层拭去心灵的尘埃,恢复澄澈。
在这样的笑容面前,不会再有人能够生气的,就算是伪装也做不到。
我握住她的一只手,“接下来,我会好好照顾姐姐的,姐姐你需要什么就跟我说。”
湮琉霜眼珠转了一转,“暂时还没有想到,你就陪我说会儿话吧。”
“聊天可以,但是姐姐你只准听不准说。”
我可没忘记,她刚才说话时的声音,都沙哑成什么样子了。
“小世,一段日子没见,你怎么变霸道了?”
“因为我心疼了。”
我起身给了她倒了一杯水,湮琉霜接过我递来的水杯,我的语气和平常没什么区别,可当她听到的时候,心里还是泛起层层暖意。
我趴在她的床边,双手撑着下颌。略过了那些惊心动魄的场景,我只挑选了那些合适的,平淡但却生动的琐事说给她听。
可无论是有趣还是无趣,变的是故事的内容,不变的是她眼底的温柔。
太阳光从窗户进来,被镂空细花的纱窗帘筛成了斑驳的淡黄,雏菊花一样的颜色,落在我们的周围,像是加上了一层滤镜,被融进时光的照相机里。
我竟不切实际的希望,这一格可以长一点,再长一点。
原本以为,我们会一直这样下去,可是我还没有意识到的时候,沉睡的祸患已经开始渐渐苏醒。
那是我措手不及又无法逃避的命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