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珞一听,好生奇怪,平常她祖母性子坚定,哪怕曾经家里艰辛度日时也未掉过什么眼泪。
娘俩感觉事情严重,急忙待轿停稳后下车跑内屋去见老夫人。
果然,夕老太太正有气无力地半躺着,还不住地拍着自己的胸脯。
夕正夫妇和他们的子女都已经立在旁边,正一起劝慰着老太太,看白青若与夕珞进来,神情都是极为复杂的很。
“青若,你可总算回来了。”那老太太又生气又伤心的样子让人看着揪心,她看到站在白青若身后的夕珞更是眼珠子要瞪出来一样。
夕珞隐约感到了事情的不妙,应该是因为她的关系才会这样。难道是自己和珉王子的事?可怎么会这么快就传到家里来?
她其实也没做什么呀?珉王子对她有意,她也接受了珉王子,可是后来形势不允许,他和她在一起的可能性几乎为零,她便选择了离开,此事知晓的人并不多,不至于会闹到家里来了才对。
所以夕珞忐忑地站在一旁,先静静观察着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婆母,究竟是何事让您如此难过?”白青若柔声柔气地问,她一向温娴淑德,在任何情况下都是性子平稳。但她是个聪明人,心里已经隐约猜到了什么。
“珞丫头在宫里到底干了啥了?你说,她到底干了啥了?”
夕老太太气愤郁结的厉声责问着,旁边的几双眼睛也齐齐看着夕珞。
夕珞没有吭声。
白青若是一下子明白过来了,但她并没有马上自己说,她想先知道传来的话是什么。
“婆母,您是听到有关珞儿什么不好的事了吗?这孩子一向循规循矩,并无什么出格的事发生哪!”
“并无什么出格的事发生?那怎么突然和你一起从宫中回来了?青若啊,老身知道,你这些年替夕家做的事可圈可点,功劳很大。若没有你,确实我们一天还在为三餐发愁。但虽是如此,女德还是重要的呀。你说,你家珞丫头,好不容易有机会进宫,我却怎么听说她在宫里勾引王子,听说现在是被王后赶出来了?这让我们夕家颜面何存啊?我们以后还如何出门哪?她怎么胆子大到这种地步,竟会去勾引王子?”
老太太一把眼泪一把鼻涕地又哭闹起来,后来气越喘越急,不住地拍着自己胸口。
“祖母,珞妹妹从小乖巧,我觉得肯定是有人误传,这事还有待好好去询问一番。”
夕正次子夕楚秋说道,他人长的略胖一点,但是心眼并不坏,对家中的婶婶和妹妹也是极好的。
夕珞在旁已是一惊,没想到版本竟变成了这样,她明白事情变严重了,但这明明发生在宫中,知道的人并不多,怎么会这么快传到这里来了呢?这会是经过哪种渠道传到过来的?
白青若不紧不慢地转了一个身,姿势仍旧保持优雅,问立于一旁刚入仕的长侄夕长心,“长哥儿,这是谁传过来的版本,是不是有人故意想将老太太气成这样的?”
夕长心对这个婶婶极为尊敬,少年时,若不是这个婶婶慷慨资助他求学考功名,他现在也不可能得以进入仕途,虽只是个小吏,可好歹也是份公差。
他恭敬地做了一揖道:“是如今邻里都在议论此事,我母亲听到后便传到了祖母的耳朵里,祖母一下接受不了。”
“是我说的又怎么样?外面都在这样交头接耳的讨论,我可没有搬弄是非。”
夕伯母对白青若有些惧怕,她姿色一般,也没有什么特别之处,但是如今日子好了,脸面也是要的了,她继续说道,“你就说这个事到底是有还是没有?要真是这样,可是丢尽我们夕家的脸面了啊,也会影响我家长哥儿的前途的。这可是我家最有出息的孩子啊!我说你们二房可不能拖我们大房的后腿呀!”
这夕伯母边问边在一旁跺着脚,她估计忘了之前夕珞刚被王后特批进宫时,她是怎么样的对夕珞各种巴结,以为她将来定能当个女官,没想到,事情反转成这样,她又怕人家给他们造成影响,她也忘了,现在家里能不愁衣食,又靠的是谁。
“纯属诬蔑!”白青若冷冷地说,“你们是珞儿的亲人,难道还不信自家的孩子?有人如此传话你们也当真?”
“我说她二婶,我们自然希望此事是假。可是如今邻里都传遍了,也不是一家在说,很多人都说的有板有眼,说我家的珞丫头本来是可以当个女官,偏偏她心机颇深,竟想着当王子妃,于是去勾引王子,结果王后知道后勃然大怒,将她赶出了宫!”
夕正摇头叹着气,他开始也不信,可是早上听说白青若去宫中接夕珞,再加上邻里这样一传,他也半信半疑了,而且别人指指点点的,也甚是让人不舒服。
“哎,孩子他爸,不是我家珞丫头,是二房那家的珞丫头......”夕伯母努力纠正道。
“母亲,你怎么说话的?”站在一旁的次子夕长心听不下去了,“珞妹妹就是我家的。不能因为她出了事,你就急着撇清关系了?这哪像是个大伯母的样子?”
“什么叫我怎么说话?珞丫头自己不要脸,在宫里不识相地勾搭王子,她如今名声受损也就算了,但不能将我家筱月给牵扯进去不是?我说,他二婶,你是能干,会刺绣会做衣裳,可是女儿也得教好呀?总不能让她毁我们家的清誉,还拉着我们大房下水吧?”
“简直胡说八道!珞儿出宫是我向王后请的辞,什么叫她在宫中勾搭王子?她只不过是因为出生古夕家,被人打压,人家可不想夕家的女孩子当女官,没想到等我们一走竟有人这么居心叵测地放出这样的谣言要断她前程!否则你们自己可以想想,我前脚刚去接来,后脚这里就传遍了,这宫里的事会这么快传出来吗?不是有人故意而为之还是什么?再说了,宫里那么大,怎么去勾引王子?里面难道就珞儿一个女子不成?”
白青若会抓重点,而且会抓一群人的痛点,她说的一半是真一半是假,但她已经顾不上了,说点谎言又如何,保住女儿才是最重要的,难不成回到家还被家里以清门风为由而将夕珞逼上绝路?她冷冷地瞪了夕伯母一眼,仍道:
“你们大房若要和我们二房划清界线也无事,这个不打紧,我自可带夕珞离开。”
说到这里时,大家都沉默了,古夕家族由于历史原因确实一直在被打压,这也就是现在为什么夕家没出什么像样人才的根本原因所在。
“我也觉得母亲太过言重了,珞妹妹定然是不会做那样的事的。可是现在谣言根本没法止住了,我们夕家人微言轻,还能有什么法子?我刚刚一出门就有人对着我指指点点。”
夕正唯一的女儿夕筱月红着眼眶问,她去拉了拉夕珞的手,表示安慰,别的也不知道能做什么了。
“是有人想用流言逼我自杀,他们可以不费一兵一卒。”夕珞突然说道,没有带什么表情,她已经明白通透,但是什么人出此毒招就想不通了,难道还是国王王后不成?
夕珞眼神黯然,像是刚被折翼的小鸟。
白青若心疼地抱住女儿,安慰道:
“珞儿,母亲会想办法的,你别担心,母亲就算豁出性命也会保护你的。”
“太狠了,竟用这么毒的招数来对付一个不过十六岁的女孩子!”夕楚秋气愤异常,他拧着拳头咯吱作响,“珞妹妹是我们家的一份子,我们不可能为了自保而把珞妹妹推出去......否则以后人人都能欺到我们头上来了,不是吗?”
“是得想个办法!”夕长心少年老成,来回踱着步。
“是啊,要救救珞妹妹!”夕筱月也痛心道,她为人世险恶感到恐慌。
“珞丫头,真是可怜了我的珞丫头。”此时夕老太太再也控制不住地哀声嚎哭起来。
“那也不能因为她被人对付要将我家的孩子带上啊......”
自私的夕伯母又想说什么时,一把被夕正拉住厉声呵斥道:
“你这女人,脑子清醒一些。珞丫头是夕家所出,如今别人敢这样对付她,看我们将她逼上绝路。难道以后别人就不会用同一伎俩再坑害我们夕家其他子孙了?”
“是,父亲所言极是!”夕长心正色道,“所谓家人,必须困难时相互帮衬,否则若没了人情味,这人家也名存实亡,我们只会变成更多人的笑话。”
“我现在再和珞儿回一趟宫里找一下王后反应此事。此事定要弄个水落石出。”
白青若正待带着夕珞转身离开,却听到陷于悲恸中的夕老太太唤她。
“青若,等等,我还有一事!”夕老太太挣扎着坐起来,夕正赶紧上前扶住她,她道,“是有关我那三子的。我们夕家从禅让以后果然命运多舛,如今珞丫头也不过因为入宫而着人嫉羡要害她,还不如我们平常日子过过,这些功名不要也罢。这些时日我已经打听到你们三弟的信息,想着在我入土之前,也应该去找着他的血脉回来团圆了。”
“母亲,刚刚也听您讲七年前你梦到过三弟来跟你告别,并告诉您他小女遗留在中国北代境内一户张姓人家里,可是这事你为何不早点告诉我们,却是自己托人到处去打听呢?”
“正儿,你是不晓得,梦这种东西何尝说得清是真是假。当时你们正愁生计,清儿又留守在边地,青若身体不好,我又能找何人倾诉?所幸这些年,青若身体好了,家中慢慢富足留余,大哥儿进了官府当了差使,我才想方设法请他拿银两找各个道上的人打听打听,结果也是过了几年才从一支商队那里得知,你三弟当年确实跟随商队离开国土去了北代。就是在七年前为救一对父子而失了命,女儿便由那户人家收养了......”
老太太说着说着,已经痛哭流涕,泣不成声了。
“父亲,此事确实是真。”
夕长心赶紧接上话,“祖母知道平常家里没人敢提三叔是怕她伤心,所以她托我去打听时,我也便没告诉你们,反正就是尽可能地去各种道上托了人,散了很多银钱出去。本来也以为无望了,可没曾想,就这近几日突然有了消息,三叔真的是在七年前就走了,正是他托梦给了祖母!”
夕长心眼眶红了,孙儿辈里他年纪最长,曾经和三叔的关系也是最好,所以当祖母请他去打听三叔消息时,他也是极为认真的。
夕母三个孩子里没想到小儿子走的最早,让她白发人送了黑发人,这无论如何都有些接受不了。当消息跟梦境成真时,老人家便伤心至极,没想到又来了夕珞的这一出,真是祸不单行。
夕正也很是难受,但也只能继续劝慰着自己的老母亲。
夕珞却发现了白青若的异样,母亲的身体竟微微颤动着,难道她听到三叔的消息会有这么激动么?
“三弟是不是为了救北代的中尉张一鉴父子而亡?”白青若突然发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