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青若见着自己日思夜想的前生所出的儿子张靔律时,无疑她的心绪是久久不能平静的。她真的很想能将他拥在怀里。
可是她现在又能以哪种身份与他相认呢?
当年,她还身为杨琴被张一虹毒死时,他不过十一二岁,等再见时却已经这般大了,若不是与他定婚的夕浅还未及笄,他这个年龄早应该成亲了。
一经数年,往昔还在长个的孩儿如今她都得仰起头看他了。
不过此时张靔律被夕珞的颜容所惊艳时的神情被她尽数收进眼里。
夕珞被她养护的极好,这孩子本身就天生丽质再加以她后天的各种小心呵护和用心培养,已能给人一种惊为天人感。
于是这母亲的心思开始起了一种很强烈的变化,某种暗藏的希望在这一次两个孩子的意外相遇中而越燃越炽:他们两个都会是她的孩子。
但是她女儿夕珞的心思却又同她不是一样,夕珞有过像珉王子这样优秀的爱慕者追求过,自然在看事物上也早已不是普通女子的眼光,况且心里到现在为止还有珉王子。
夕珞缓缓走下马车时,张靔律意识到了刚才的失态,他对自己竟会毫无顾忌地盯视着一个女孩看而感到不可思议,此时他才明白自己的内心其实是很落寞的,父亲给定的那门亲事扼杀了他想去爱的能力。
原来在他内心深处,是十分渴望有个中意的美丽可人的女子能与他相知相爱的,可是,婚姻大事都由父母定夺,他又能如何?就算对那门婚事不满也只能深藏于心。
“这位夫人,上了药后可好些了?”他十分有礼地向白青若询问着,目光诚恳。
“好多了,谢谢你,你给的这药确实不错。”白青若忙不迭地回答,她声音柔和,就是当年同自己孩子说话时那样的口气。
不过在夕珞看来,她娘亲此时完全就是在想认而没法认的无奈中,想像得出,当说出“我就是你娘亲啊”这将会是一个多么艰巨的过程。
夕珞脑瓜子转了转,突然冷哼哼道:“药是可以,这位公子人也不算差,但还是要看好家里的某些人,否则容易抹黑一屋子。要是我娘亲和同我们一道的小哥以后有什么后遗症,你们还应当负责,为避免以后不认账,你最好出个信物,若是之后没事,就来归还你,到时就各自安好。”
护儿心切的白青若似乎忘了她此时的立场,忙摆摆手道:“祸事并非是这位公子所出。哪会有什么后遗?就不要再为难这位公子了。”
张靔律的目光深遂,嘴角浮出一丝笑意,他将自己挂于腰带处的玉佩摘下来递于夕珞,开口道:
“此事确实是我们所起,有管教不严之责,那姑娘就将这玉佩拿去,若以后令母和小哥鞭伤难愈,可直接来找我,张某人定当负责。若姑娘以后遇着其他什么难处,需要张某人帮忙的,张某人也一定在力所能及范围内全力相助。”
“此话可要算话。”夕珞笑道,她接过玉佩拿在手心掂了掂,显的调皮的问道,“那这玉佩能帮上我几次?”
“三次可好?”张靔律坦然回答道,眼睛纯澈,看得出是真心实意。
而白青若终于反应过来,在一旁暗暗地想,夕珞不仅聪明,而且笑起来也很美,可惜戴着帏帽,她家的靔律看不到。
“一定算话。”律公子笑道,他有些期待。
康帅走到娘俩身边,他其实看着律公子的时候眼神是极冷的,所以当夕珞注意到他冷冷的目光时,很是奇怪。
“我也已不痛了,我们走吧!”他催促提醒着娘俩。
而另一边上的豪嫂和红袍女以为事情已经结束,虽又气又恼,可律公子在这,让她们无计可施。特别是那红袍女也不想想是自己干的坏事,律公子在帮她收拾烂摊子。
“这事还没完!我还有一个要求!”夕珞突然又道。
“是什么要求?”律公子问道,女孩一套又一套,他感觉自己有些招架不住了,可是,对方似乎也没有任何不讲理的地方。
“她!”夕珞将手指指向红袍女,一字一顿道,“是不是得亲自向我们道个歉?民女虽是小门小户出来的,可也是同你们一样,都是有父母生养的人!”
康帅瞪大眼睛惊讶地看着夕珞。
“你,你这个贱......你不要欺人太甚!”
那边的红袍女一听此话时已经气的浑身发抖,完全想冲上来撕了,要不是律公子在,她得克制着尽量显现出温顺的一面,可是心里实在是恨不得马上扑过去直接剥了夕珞的皮。
在豪嫂眼神不住的暗示下,她决定装的柔弱点,挤出几滴故作委屈的泪来,但是无济于事,张靔律根本看都不会看她一眼。
她哪里受过这样的气,在府里打骂下人都没人敢声张,但凡敢声张的,之后掉层皮还是好事,她和姑母张一虹早就研发出了一套如何折磨下人的大法。
偏偏眼前这个丫头实在是得理不饶人,让她在她律哥哥面前抬不起头来也就罢了,而现在还得寸进尺竟然想让她道歉。
夕珞冷笑着,润了润喉对红袍女说道:
“我想没有人是愿意自己的母亲受这般欺凌的。我们虽无权无势,出生小门小户,可也是人,我怎么就不能替自己无缘无故遭到鞭打的母亲讨还个公道了?要是这样都叫欺人太甚的话,那刚才你所做的行为又叫什么?是欺世霸主还是猪狗不如?”
女孩的声音就算是指责都是软软糯糯,像银铃一般,很是好听。
律公子听到女孩骂人都这样拐弯抹脚,不禁嘴角又勾起一丝并不明显的笑意,他赞同地点了点头,对着眼前的女孩产生了某种莫名其妙的一种被吸引的感觉,她一心护母,说话做事有理有据,让人心生怜惜和钦佩来,便道:
“姑娘所言实在,确实应该道歉。”他转向了红袍女,严肃道,“此事确实是因你而起,错了便错了,就赶紧向他们道个歉吧!”
此时的红袍女终于读懂张靔律眼神里对她含着各种厌恶和痛恨,她也注意到当他把眼线停留到那个女孩身上时,眼神会陡然改变,那是一种让她从未在他身上感受过的柔意和亲近。
这让她恐慌和嫉火丛烧。
一旁的豪嫂倒还真的是一只老狐狸,看出了她家小主的情绪,赶紧暗暗使劲拉了拉这个脸正一阵青一阵白的姑娘,努着嘴点点头,然后目光往律公子身上瞟了瞟。
“我不会道歉的!”红袍女大声嚷起来,“是他们走路挡了我的道,我凭什么道歉,我是绝对不会道歉的。”
说完她狠狠抽泣起来,也不顾其他人在场,边哭边道:
“律哥哥,我才是你未过门的妻子,可你却合着和外人来欺侮我?这又是为何?我告诉你,这个歉我是不会道的。你别忘了,我是你家恩人的女儿,别忘了我爹爹是怎么死的!”
此话一出,不仅仅只是白青若、夕珞面露鄙夷之色,就连一旁的康帅脸上都莫名的现出揶揄,一脸不屑。
而张靔律的脸色也变了,他努力隐忍着。
“浅姑娘......这......”那豪嫂瞧了瞧周围的人,也注意到脸面变的极难看的律公子,她只能兵行险招,低声对红袍女道,“直接赶马车走吧!到了你祖奶奶处,他奈何不了你。”
话音一落进耳内,红袍女马上会意,她好的没学会,坏的真的学了一大箩筐,直接将马车夫赶下车,也不顾一旁的豪嫂和丫环,狠狠地挥起鞭子抽向马身,抽的十分用力,可怜这匹马,啥也没做,它痛苦地嘶鸣一声后,飞快地奔驰起来。
“浅姑娘,浅姑娘!”老狐狸假装去追自家小主,当作一路跌跌撞撞小跑着,实则是脱身而去。
几个人冷冷漠漠地看完,那张靔律眼神中更是一闪而过的厌恶和鄙夷,比初时还要再厚上一些。他耳听过她的风评,一向不好,只是之前他也未曾好好接触过,现在才是真正的领教了。
不讲道理,泼辣狠毒,这样的女人若真是成了他的正妻,那么他以后的生活将会是什么样的人间炼狱?
他想到了这一点,他转生在白青若身上的母亲杨琴也想到了。
“实在抱歉,家门看管不严之责,张某人实在过意不去。”
“公子不必自责,这不是你的错。”白青若接了话,她并不想她儿子因为别人的过错而背负内疚,况且还是个调包的主。
夕珞细细观察着张靔律的反应,她想要是有一天这位张府的公子知道现在被鞭抽到的就是他的母亲时,估计反应比她只会更激烈吧。
“走吧!肇事的已走,我们的伤也已经不痛,就早点走吧。”康帅又开始催促,他对律公子的表情极其不自然。
“对,娘亲,我们还要去看望个人。反正他给了信物,真有什么,到时再去找他吧。”
“你这孩子。”白青若终于露出一丝笑容,嗔怪了一下夕珞,然后同律公子告辞道,“还是要感谢这位张公子及时替我们三人解围。公子品行端正,为人正直,日后定能找个如意美眷与你相携一生。”
张靔律听得话里有话,但也未作任何细想,好心提出送他们一程,不过被他们婉拒了。
三人向农田村庄走去。
“律公子,我们也赶回去吧!老夫人的寿宴就要开始了。”
一个叫洪涛的家丁过来提醒道。
律公子点点头,向前望了望已经走远的三人,俯身进了马车,刚进去坐稳时,便见着了地上有个手包,瞥见了上面的三只梅花鹿图,那绣迹,那图样,正是他年幼时母亲所绘所绣的图样。
这,这怎么可能?当年他母亲当着他的面一笔一画绘出来,又一针一线地绣到他的履上袍上,怎么会现在一模一样地出现在这个手包上?
律公子的手指开始微微发抖,他慢慢打开手包查看里面的东西,是女孩子的一些杂物。
有块丝帕子,上面绣着一个女孩子的头像,正是刚才那位不小心被他撞见容颜的姑娘。还有几小片裁切好的白绢,缝成一本,上面有十分绢秀的字迹,似是好几个国家的文字。另外的便是一些散钱和一把小小的铜梳子。
他叫唤这个叫洪涛的家丁,问道:
“此次我祖母寿宴,可有请我舅父一家?”
“据小人所知,此次寿宴,并没有请多少人。老太太的本意只是想让浅姑娘与您能在此次宴席上亲近亲近,所以并未请杨家舅父一家。”
“如此,那你赶紧驾着马去一趟我舅父家,让他同唯连用完晚膳后在城南酒肆等我。我有要事同他讲。”
“是,小人马上就去。”
洪涛正准备躬身告退,律公子又道:
“对了,再派个人,跟着刚才的那三个人,特别是那对母女,打听清楚他们的住处即可。”
说完,他攥紧了夕珞的手包,像是抓住了一个什么希望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