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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靔律被热情的同僚相拥着加入滑雪队伍中,夕珞便独自抖掉伞上的雪,走进宫中的观楼里,观楼旁有一座塔,塔的不远处便是宫门。
她远远地观看了一会儿,觉得这代太子可真是太有雅兴了,大冬天的,竟然将这么一大帮将士女眷叫来,除摆了席宴外,还在场外设了滑雪活动。
战争带来的疮痍是巨大的,据悉,实际这场席宴还是外人赞助的,毕竟如今的北代在付出了沉重的军事代价后,经济复苏也不是立马的事。
况且外敌虽然大致已经清退,但周边仍有不断持续的小冲突在进行,战争的隐患还是很深的。
不过这席宴还是让年轻的人们开始活泼起来,多数人看得出是十分喜好这场宴请的,包括张靔律也是,他兴致盎然地加入到队伍里与其他公子哥们在雪地里玩的不亦乐乎,周围呼声也是一阵一阵的。
看得出律公子最近心情不错,袍衣飘动下展现出他健实的体型,虽然大伤刚愈,但体力足矣。动起来的敏捷更是引得一些姑娘驻足观望,比起太富阴柔美的杨唯连来说,张靔律的刚毅风格显得更有男人味更具魅力。
最重要的一点是,他这个年纪在之前一直没有家室。
这也使得夕珞终于明白,为何会有那么多女子会对他如此倾心了。
更有些女子也加入到滑雪队伍中去了,不过她没有任何兴致,虽然滑雪这种游戏她年幼时就玩的十分熟练,不过现在却没有一丝想参与的意思。她径直穿过人群打算找个隐蔽的位置坐下来,后来想了想,便独自爬到了塔楼里,背对着塔墙,去看北代宫下被冰雪覆盖住的城池楼阁。
塔内放有蓑衣和斗笠,还有扫帚,看来这里定期有人来清理。
夕珞看到那斗笠,突然想起一个典故,据说当年舜曾持两个斗笠从粮仓顶部跳下自救,她看了看自己手上的伞,忽然有了一个想法。
既然娘亲已回归原位,她在此处也甚是不开心,确实不如早日离开。至于能去哪里,那便走一步算一步了,外面世界那么大,总有她的容身之所吧。
北代城池外十几里仍是茫茫的白雪,前方有一片峭壁悬崖,若从宫里滑雪冲去,一不当心可能会坠入悬崖。
夕珞从裘衣内的袄裙里想方设法抽线出来,然后绑在伞根的每一处,只要能找到一个走的机会,她都将义无反故地离开。
待线全部绑好后,她试着张开合上的伞几处,又计算着能否从塔处往下跳,不过从这里跳确实不是个妥当的方法,因为宫门口就有侍卫。
就在她想瞅个空档跃跃欲试之时,有人已经站在她跟前,一把拉住了她。夕珞虽被惊吓,但还是赶紧抽回自己的手臂,装模作样地在原位站好,可就这一瞬间,她却发现一张俊美无涛的脸在眼前,曾经是外面温柔内里刚强,如今是外面刚强内里不详。
“是你!”她睁大眼睛惊的往后退了一步,已经紧贴塔墙,虽然知道他在北代了,却不知道他会这样直白地找过来,所幸周围并没有什么人瞧见。
暮珉正一身紫金长袍,披着件厚重藏青斗篷,在冷空气里眯着眼细细地端详着心上人俊美的小脸,久别重逢,看着看着,越发巴不得能将她牢牢拽在手心里,然后去狠狠地吻着她将她占为己有,但这种欲望还是以咬着嘴唇的方式控制住了自己,目光中带着些愤怒又是无穷无尽的想念。
想到她已许婚给张家,还上战场救未婚夫,战后又照顾,让他又气又恨。
“不是寻了个好夫家吗?怎么是又想落跑了?”他玩味似地看着她,目光幽幽,语气揶揄,“我说过我会来找你的,却没想到,来了这里竟听到了你的婚讯。”
他说话时候灼人又清冷,可见他心里即带着爱怜又带着愤恨、酸涩。
夕珞仰起头看着眼前熟悉久违的人儿,是诧意也是无奈,晶莹的泪水止不住地一滴一滴滚落下来,她想伸手去触碰他,可碍于现在的身份和情况,终于还是没能将手伸出去。
两个人对视着,呼出的热气算是彼此呼吸的交流,暮珉看着眼前让他思念无数次的娇美人儿,心里的冰块很快融解,但是他嘴巴依旧不饶人。
“要见到你可真难!我寻了你好多次,碰上却说不上话。所以这次专门拜托代太子帮忙设宴席,摆宴的费用还是我出了大头,假意想看看北代的女子美还是我国的女子美,或许我来的也挺巧,还能喝完你的喜酒再走。”
说话的口气酸的不能再酸。
明明是久别重逢,却变成了赌气和愤懑。
明明一掷千金,只为能遇心上人,却仍是冷话连连。
“那珉王子若是愿意,就留下喝了我喜酒再走!不过这同你当时还不是一样么?总是家里人作主的。”夕珞咬着嘴唇反击,然后她又问,“你的婚事也定了吧?怎么这般跑出来了?”
暮珉回想起宫中所发生的一切时,冷笑了一下,看着她那张俊俏小脸不知是因为雪天冷涨的通红还是因为瞧见了他涨的通红,心底的柔软又扩展开来,反正之前气愤的话是说不出口了,无论是曾经还是现在,在她面前,他似乎一点抵抗力都没有。
稍作停顿,他终于口气缓和了许多对她讲道:“你同我拉过勾,说非我不嫁的,如今却是你先要出嫁了。我早设计将婚事推掉,让奚家女子永远进不了宫,可你却好,我苦心谋划的,却只是我一厢情愿。”
夕珞落泪叹道:“不!我也尽力了,可奈何婚事本就是家里长者指定,我又能如何?甚至你我约定的帕子也落入我娘亲之手......”
暮珉心疼了一下,他不想再去指责她了,抹去她脸上的泪轻声道:“我知你心里有我,刚才我也只是生气。事实我早已派我的暗卫跟踪你数日,知你是被逼,可就算你周围的人计谋最深,我仍要带你回家。”
“回家?”夕珞心想道,她哪里还有家么?亲生的父母早已不在,养大她的娘亲也早已同她渐行惭远。
俩人四目相对,各种真情实感,爱意未减过半分,过往种种,只想着能尽快在一起,不过还未叙上几句,很快,暮珉的侍卫就跑上来通报道:
“殿下,代太子请你下去喝酒观赛,有场女眷滑雪赛。”
暮珉停顿了一下,他的目光实在是不舍得从夕珞的身上移开,不过正在他准备说什么时,夕珞转身侧对着他垂下眼眸悄声讲道:
“珉哥哥,我会履行二年之约。过了今日,你便在那悬崖底下寻我。崖底有个村落,我会在那里,若后日天明前未来,此约便作废了。”
说完,便自行下了塔楼。
她往下走去时,正巧见着个丫环急走着,一见着她,便作了礼道:
“女官大人,终算找着你了,代太子妃说要举行女眷滑雪比赛了。这是其他几位女眷提议的,代太子和代太子妃都甚觉可以。”
然后便带着她去了女眷集中的地方,代太子妃就坐在那里,旁边还有代王后。不过她定睛一看,徐芙就在代王后的一侧站着,旁边还跟着同她有说有笑的吴三小姐。
并不突出的苏慕蓉从人群里走出来,张到夕珞身边,为了不被人引起重视,她特意保持了一段距离,小声说道:
“珞姑娘,小心徐家和吴家的那两个姑娘想借赛事之名来教训你,刚刚我听到了她们在筹谋。”
夕珞点点头,心下感激,不过兵来将挡、水来土淹这是夕珞的一贯作法,她径直走了过去。
“啊,女官你去哪了?过来过来!”长着一张慈脸的代王后客气地招招手,夕珞赶紧用礼节性的笑容过去行了礼。
代太子妃见着夕珞,倒也没什么异样,在一旁讲道:“女官,听闻你上次都去了战场救律公子,真是有勇有谋哪!刚刚有几位姑娘提出,既然是来赏雪,也不能让活动尽给男子占了去,所以我们便举行一场女眷滑雪。你快准备一下,与大家一同参加赛事。”
夕珞看到徐芙和吴三对她含着敌意的目光,心下明白的很,上次徐芙对她偷鸡不成反蚀了一把米,断然能找到机会对她下手仍是会下手的。
她便假装不通滑雪而小声同代太子妃恳请道:“太子妃娘娘,小女夕珞从未玩过滑雪,怕是不会,还望只让小女就在一旁看着吧?”
“如此?”
太子妃沉思,可一旁的吴三小姐却同徐芙交换了一下眼色,那吴三接上话来:
“哎,这滑雪并不难,姑娘是要嫁入张家的人,总要有拿得出的一些才艺让我们见识见识。大家说是否如此?”
这明摆着是起哄,徐芙自然是立马表态,就连那杨心儿都说是,夕珞感到奇怪,除了苏慕蓉面露难色,别的女子都是在附和。
“好吧!就如你们所愿吧!”
夕珞假装无奈道,她原本并不打算要如何反击徐芙或吴三,不过真要是这两个人过份了,也不能怪她了。
于是一行人准备好了滑雪工具,代王后还给每个人发了根彩色的披帛,这样子在滑行过程中,可以一目看到谁前谁后了。
夕珞专门挑了一根粉色的,颜色淡对她终是有好处的,她有自己的打算,雨伞也背上了。
几个人站成了一排,男子们已经退下来集中在一旁围观着,大多便是在观看女子的姿色。夕珞转身看了看人群里正抬眸望着她的张靔律,她想这次应该是最后一次同他见面了,想起这段时间以来的相处,她略微歉意,不过,没办法,她去意已诀。
大概是夕珞对张靔律的那一望让吴三心生醋意,吴三恨恨道:
“本小姐说是胡女就是个胡女,不懂礼数,也不知你这货色何德何能竟好意思嫁入张府?”
夕珞并未转身,而是揶揄了过去,“我确实挺不好意思,不过据我所知有些人千方百计想嫁进还嫁不进呢!”
“你?”吴三气极,不甘示弱道,“你可晓得,德不配位必有灾殃吗?徐姑娘不知道比你好多少倍,若不是你用下三滥的手段,一会儿冒充这一会儿冒充那的,抢了本该属于徐姑娘的婚事,说白了,就是个来骗婚的!”
“既然是本该属于徐姑娘的婚事,吴家三小姐又来这里较什么劲呢?”
夕珞冷冷一笑,看来这女子爱而不得,迁怒于别人,也是无可救药了,况且对自己的胞妹都设计玩弄,实在不是个好货。
“你不会像我那个蠢货四妹那么好运的!”
这句话杀气横生。
一旁的徐芙更是冷彻见底地道:
“珞姑娘,这次可要小心一些了,风雪无情,拿了不属于你的东西或人对你也是不会有利处的。要么就跪下来认个错,我可以前事既往不咎”
夕珞转过身细细地去打量这两位,她淡淡地笑着,含着无比深的冷漠,道:
“徐姑娘,前事是你加害于我,怎么变成了你既往不咎?那就试试吧!看看你们想做的事能不能得逞了。”
说完,她一脚踩起雪板往前冲去,白衣飘飘,粉色披帛给她秀美灵动的背影更添异彩,就如同是一个降落人间的仙女。
有人赞叹她的美貌,有人嫉恨她的貌美。
夕珞心里发出声音道:
“暮西国也有大雪覆盖之时,珞儿就喜欢玩雪,娘亲,对不起了,珞儿要乘着雪走了。”
那个叫暮珉的男子,正跟代太子举着酒杯,暗中随时注视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