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荒之后，神悯众生而分六界，然争端未曾歇。昔妖族举兵犯仙界，致仙圣殁，是时瑶池之主显圣重创妖主，后妖族退守妖界，妖主闭关不出；又有昆仑、蓬莱、玉华、蜀山四派聚义封魔地，真仙持净殒身退魔，至此六界暂安。
白云苍狗，千秋一瞬，沧海未见桑田。是时妖魔异动，人鬼不安，正风雨欲来……
地西南一隅，苍穹低垂夜深沉，月晦星稀，万物迷蒙之时，有流星划过天际坠落于绵延群山，冬林中白光一闪而逝，一时群鸟惊飞，树叶纷坠，片刻间又复归安宁，山寂静，鸟无声。
时逝无痕，夜更浓时，崎岖山道上一点橙火缓缓接近——琉璃灯映照出路的枯草败叶，也照着小姑娘瘦瘦小小的人儿。
小姑娘穿着半旧不新的素色衣衫，身形瘦弱不堪，背上背着一个比她更小些的姑娘而身形弓弯，她脚步履很急，但走得并不快……
倏尔一点萤火飞扑而来，小姑娘抬脸，明灿如星的一双眼盯着那点萤光，眉头微拢显出惊异之色。
萤火虫在小姑娘眼前绕飞了几圈，接着掉转头往路边一棵大树飞去，绕树徘徊，似在引人上前……
小姑娘稍稍迟疑后走近，萤火虫往树后去，她便也绕了过去，发现树后靠坐一白衣人，落叶覆身，似要将他埋了……
小姑娘没怎么犹豫或考虑，抬脚踢了那人——
“死了吗？”她的嗓音有些哑，带着凉意。
“我死了？”白衣人动了一下，惊醒了，迷茫地睁开了眼……
“看起来还活着。那我就没必要帮你收尸了！”
白衣人稍稍抬头，乍然一惊，“你是人还是鬼？”
小姑娘脸一沉，“你才是孤魂野鬼，大半夜在路边吓人！”
“我吓到姑娘了？抱歉！”他诚恳又不无惭愧解释道，“我实在太累了……不小心就睡过去了。”
他清醒地看清了眼前的小姑娘确实是人，只白得毫无血色且过于瘦弱，瞧着有几分阴森鬼气。
“那抱歉打扰了，你可以继续睡！”小姑娘说完就转身走了……
他愣了一下，而后才发现小姑娘背上背着另一个更小的小姑娘……可那不是人，是妖。
“姑娘——”
小姑娘没理他。
“姑娘背上的这位……是你的朋友？”他再问。
“刚刚路边捡的！”
捡的？“姑娘还是别……随便乱捡吧！”他好心劝告道，起身掸落一身树叶，背起一把剑。
小姑娘又没搭理他。
“我帮你吧！”子虚大跨步追上来抱走了小妖，低头轻瞥了一眼——这小妖圆圆脸十一二岁女童模样，而且似乎受了伤又在病中，越发惹人怜爱。
失去背上的重负，小姑娘稍稍挺直了腰，谢字都没有，闷声继续往前走……
“姑娘你去哪儿？”他问到。
“回家。”
他不近不远地保持着十来步的距离跟着她……
不多会儿，他忍不住又道，“你一个小姑娘……这么大半夜的孤身在外不太好！”
“你一个大男人……这么大半夜的追着一个孤身小姑娘不放才是不太好！”小姑娘头也没回。
他恍然醒悟，“是在下失礼了！”但他并没有停下跟随的脚步，又道，“在下乃东海蓬莱弟子，道号子虚。姑娘如何称呼？”
小姑娘脚下稍顿了一下，也只是如此而已，然后回答了他，“阿念。”
“阿念姑娘。”
阿念只嗯了一声。
“夜黑天冷，我想找个地方落脚，还望姑娘收留。”
阿念终于停下了脚步转身向他，直直盯着他瞧……
阿念的样貌可谓乏善可陈，但唯独一双眼睛晶亮有神得过分，仿佛能洞穿人心。
子虚被盯得没来由的有些心虚，僵立当前。
“我觉得你还不错……”阿念上下打量完后郑重点头，“嗯，配我绰绰有余！”
阿念其实马上就年满十六了，是可以许嫁的年龄了，但直白说——她发育不良，丝毫没有长成的迹象，而子虚虽算不得什么美男子，但也不难看，还能挑出身材高挑、样貌端正的优点。
“啊？”子虚傻愣了一下。
“在我们岳国，男人求女人收留代表他想做她的情人。”
“不是，我不是那个意思！”子虚仓皇解释道，“阿念姑娘，我初到贵宝地，不清楚你们的习俗，说错话唐突了姑娘，还请见谅。”
阿念噗嗤笑出了声，一个七尺男儿在她面前张皇失措的模样倒也有趣！
“我知道你是外地人不懂！”阿念说完转身继续往前走，“你放心，我不爱强求，你也没到我想强求的地步，所以不会给你下蛊。”
子虚喉头哽了一下，呆立好片刻后仍然跟了上去……
两人一前一后隔着十来步距离默默地走着，道路崎岖回折不见穷尽，草木次第错身，夜愈深山越静，仿佛天地间只余这行路的两人，青霜渐重，遍地斑白，漫漫长路未知穷尽……
“……阿念姑娘，这里……我们是不是走过几次了？”子虚终于禁不住问到。
“是啊。”阿念停脚回身，盯着子虚，那双眼灼亮如火。
子虚止步对上她的眼，试问，“是阿念姑娘故意带我绕圈子吗？”
“不是你在捣鬼吗？”阿念反问。
“我？”
“你是什么成精？萤火虫？”阿念问得很认真。
“为什么是萤火虫？”子虚奇怪道。
“我被一只萤火虫引至树后发现的你，而后那只萤火虫就不见了！”如今已是冬初，早过了时节。
“我不知道那萤火虫是怎么回事，但我确信我是人！”子虚诚恳而郑重道。
“可惜了！”阿念的失望之情溢于言表。
子虚奇怪道，“莫非阿念姑娘希望我是妖？就不怕我是妖会对你不利？”
“若你真要害我，和你是人还是妖有关系吗？是妖就会害人，是人就不会害人了？”
“也对……”子虚连连点头。
阿念低头沉吟，“若既不是你也不是我……”
“那就是我们遇上了什么！”子虚接下话道。
遇上了什么？阿念心思微动，这瞬间风景猝变——夜林消失，化为一座白墙青瓦已显老旧的小院，她站在院中，暖风拂面，身侧一棵开着粉色绒花的树迎风拂摆，散飞着粉色丝缕……
这是……她家！阿念的心不由得急促地跳动……
往昔重现，让人怀念的同时更加痛心——这是她的家，但她的家已经没了……
一念之间整个院子化为了火海，她手脚被缚无法逃脱，被烟火熏得眼泪涌出了眼眶，在悲怆涌上来的前一瞬激愤充溢她的胸口……
“阿念姑娘？阿念姑娘……”
隐约有呼唤声传进耳中，似自遥远处而来，拽住了阿念几乎被愤怒淹没的意识……
虽然并未分辨出是谁，但心莫名静了下来——已经都过去了！虽然不知道对方是谁，也不知道对方的目的，但她怎么都不该让对方称心如意。
坚定了意念的一瞬，火海消失——
“阿念姑娘，醒醒！阿念姑娘……”
子虚满是担忧的一张脸显现在阿念眼前，阿念从未如此近地看着一个男人的脸，不知为何有一瞬觉得他似乎变得好看了，但仔细看他还是那样平平无奇而已。
回过神，阿念察觉手臂被抓得泛疼，不禁微微皱眉，“你先放开我！”
子虚松开了手，嘱咐了一句，“阿念姑娘在这儿不要动！”转身往前跨出一步——刹那间，无数长剑飞出，往四面八方阵列排开，剑阵发出金光，似一座金色壁垒，周边草木纷纷被镀上金色，如有金乌坠入山林一般……
阿念被金光晃得险些睁不开眼，这会儿才勉强信了他是蓬莱弟子，但也更疑惑——此地地处偏僻，且距东海蓬莱有千山万水之遥，他为何来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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