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六子道:“接着就是拉关系接业务,先拉关系,后接业务。比方说我和我爸,来到上海以后,首先要搞到有用的信息。”
白手问道:“什么叫信息?还有用的信息?”
“简单的说就是找活。你得先到市建设处登记注册,注册以后,你才有资格接活。找活就从建设处开始,反正是八仙过海,各显神通。你得先知道哪些单位有活外包,你干得了还是干不了。”
“接着说,接着说。”白手又给童六子一根烟。
“至于怎么接活,用行内的话讲,就是俩条腿走路。一是公事公办。现在是活多,工程队也多,多如牛毛。你要是完全公事公办,估计只能去喝西北风了。”
“另一条呢?”
“另一条就是公事私办。比方说你与人家主管关系好,那活就是你的。又比方说压价,你比人家的价格低,那活也是你的。还比方说,你请人家吃吃饭,送送礼,那活也会归你。当然了,要是别人比你干得还溜,那你就只有自认倒霉。”
“那要是你自己接不到活呢?”
“分包啊。就是从同行那里分活干,反正不能让民工们歇着。歇个一两天或几天可以,歇久了人心会散的。或者,人家大公司大工程队活多,忙不过来,你可以把整支工程队带过去,帮人家干活赚点小钱。总之,一年到头有活干,就能赚到钱,或多或少而已。”
白手点着头道:“六子,现在你说说,民工的工资怎么算,平均一个月大概能赚多少。”
“这个就更不好说了。以前是固定工资,我在省城那边干的时候,一天十个小时,一个月二十八天,能拿到五十块。有时也搞承包制,比方说挖一方土多少钱,多劳多得。”
“那现在呢?”
“现在都学外国人那套,民工收入分为三个部分。一是固定工资,每月四十块以上。二是加班工资,每天超出十个小时以外的工作时间,都算是加班。三是奖金,每月发一次,但对外保密,是为了调动积极性。就是只有自己知道自己的奖金是多少,别人不知道你多少,你也不知道别人多少。”
“最后一个问题,工资每月全部发吗?”
童六子笑道:“甲方一般都是项目完工结帐,或年底再给你结帐。人家欠帐,你也得欠帐,除非你太有钱。再说了,你一月一清,有的民工会跳槽的。所以,我们就立了一条规矩,每月只付一半,另一半累积到年底结清。”
白手点了点头,“六子,你们的路数,我基本上搞明白了。”
白手问了这么多,童六子不得不关心一个问题,“手哥,你真的不干工程队?”
“呵呵,爱学习,我爱学习。现在肯定不干,我做皮箱做得好好的,我傻啊。但将来就说不定了,说不定皮箱厂关门,我走投无路,我还真干工程队了。”
“手哥,你问了我这么多,我能不能问你一个问题。”
“什么问题,你随便问。”
童六子低声问道:“手哥,听说你搞了个相亲活动?结果还很惨?”
“去你的。六子,你这是揭我的伤疤,哪壶不开提哪壶嘛。”
“嘿嘿……手哥,我还听说,你跟某些妇女同志关系特别亲密。比如说村小的丁老师,和童九阳的老婆方玉兰。”
“你听谁说的?”白手警惕起来。
童六子忙道:“手哥,你可不要误会,是我妈从村里听来告诉我的。”
“你信吗?”
“信个屁。我不信,我爸我妈都不信。”
白手叹了一声,“六子,我这人命苦,朋友没有几个,哪还有女人啊。”
“你有钱啊,有钱能使鬼推磨,更何况女人。”
白手变脸变得快,立即笑了,“这里怎么样?这里的女人看钱吗?”
童六子不好意思,“我不知道。我爸不给我钱,我没机会出去玩。”
“呵呵,我还想让你带我出去开开眼界呢。”
“手哥,这几天每国总统来访,街上管得很严,最好不要出门。”
哥俩聊了老半天,聊到收工,回到住的地方还聊。
葛玉花烧了几个菜,买了六瓶啤酒,童三河和童六子父子俩请白手喝酒。
父亲在旁边,童六子不敢说话。
白手想起他答应过童六子,便问童三河,“三河叔,我不明白,你和六子为什么亲自下工地干活?”
童三河道:“小白,瞧你这话说的,十几个人的小工程队,要是我家三人都吃闲饭,就甭挣钱了。”
“三河叔,那谁出去接活呢?”
“我都是这样的。上一个活干得差不多了,才出去接下一个活,只要顺利,不会浪费时间的。”
白手微笑道:“三河叔,我现在开皮箱厂,我自己就从来不干活。以前开饼干厂,包括我,还有我二弟和陆水龙,我们三人都基本上不干活。”
童三河笑道:“谁信啊。你办饼干厂我知道,才十几个人。三个大男人不干活,这不是浪费么。”
“三河叔,你不要生气。说句实话,你的想法有点落伍了。”
这话要是儿子说的,童三河必定大骂,严重的还会拳脚相加。
但白手说出来,份量就不一样。
童三河看着白手长大,除了老队长,也就他早就断言,白手将来能大富大贵。
“手,那依你看,我该怎么做呢?”
白手道:“让六子专门出去接活。三河叔,活是跑来的,不是等来的。接一个活干一个活,叫画个圈站圈里。最好的办法是,干一个活时,就该出去接下一个活。只有这样,才能把你的工程队做大做强。”
“嗯,手你说得有道理。”点了点头,童三河指了指童六子,“可他不行。手,他要有你一小半的本事,我就让他出去接活。”
葛玉花道:“我看我家六子行。”
童六子道:“爸,你不让我出去试试,怎么知道我不行。”
童三河吼道:“你小子,见了女就两眼发直,两腿打颤。瞧你那没出息样,我能放你出去吗?”
童六子涨红了脸,不敢吭声了。
白手笑了,“三河叔,你这样不行,你这样等于是把六子关在了笼子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