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阎王姓阎名宝贵,今年六十有一,正是李江工程师口中的“克星”。
老阎王有点老糊涂,他与孙老头兄弟相称,自然对孙老头的儿子孙建国颇多关照。
行业协会内的事情,政府一般不管,主张自行解决。
老阎王老资格,作风也霸道,包工头们不敢惹他,一般都是敬而远之。
胡、方、董、谢四人,一致认为,白手的事,只要老阎王点头,就能迎刃而解。
老阎王,这个绰号让白手有点怵。
倒不是白手怕阎王,而是白手对绰号有点敏感。
白手认为,一个人没有绰号,就是默默无闻,就是凡人。
比如陆水龙和蔡朝先,白手一直奇怪,他俩从小到大,居然没有任何绰号。
而自己却有十多个绰号。
有绰号的人,和绰号多的人,大多是了不起的人,要么是好人,要么是坏人。
阎宝贵能被人称为老阎王,绝对不是姓阎这么简单。
白手吃了午饭,回到办公室,向坐在对面的老李打听起来。
“老李,给我讲讲老阎王的经历。”
“哦,你打算研究他?”
“对,我得先了解了解他。”
老李接过白手递来的香烟,点上火吸起来。
“老阎这个人,单论年龄,算起来也是我的前辈了。他解放初就参加了工作,而且一直在建筑工程行业。我认识他时,是在五十年代,我大学毕业进入市建筑设计院工作,他当时是三个副院长之一。”
“哦,老前辈了。”
“他虽然文化程度不高,但悟性很高,学习能力很强。当时传说,有一位大建筑师曾指点过他,让他开了窍。我记得很清楚,有一次内部设计比赛,他也拿过两个第一名。”
“后来呢?”
“后来,组织上有意培养他,要送他去深造。可他拒绝了,应该是不甘于设计工作,设计学院当时只是个科级单位,他也只是个副科级。他申请调离,要求到行政部门去。据说那位高人很生气,也因此与他断绝了关系。”
“再后来呢?”
“再后来,他就去了行政部门。在那个年代,他曾轰轰烈烈,也曾恶名远扬。但终究是扶不起的烂泥,他没能进步,反而离开了行政部门,调到了一家市属建筑公司。也正是从那时开始,我与他成为同事,他成了我的顶头上司。”
白手问道:“老李,有谁能制住他?”
老李道:“说不好。这个老家伙,之所以叫他老阎王,除了说他霸道以外,主要是说他心狠手辣,而又目空一切。反正我与他搭班子期间,就没见他服过谁。上面也以他的老资格,一般很少管他,只要不超越底线,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照这么说,就没人治得了他喽。”
“也许……也许有一个人,能把老阎王管住。”
白手两眼一亮,“谁啊?”
“那个高人,那个指点过老阎王的高人。”
“他是谁?在哪里?”
老李摇摇头,叹道:“不知道,也许已不在人世。估计即使活着,也应该是七老八十风烛残年了。”
白手催道:“打听打听。老李,打听打听嘛。”
老李拿起电话,打到他老婆乔教授那里。
电话很快打完。
“小白,这位高人还活着。齐再坤,劝业旅社老板。”
“什么什么?你再说一遍。”白手差点跳了起来。
“劝业旅社老板齐再坤。”
原来那个老爷子,白手咧着嘴笑了。
这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但白手没有马上去找老爷子。
如果能顺利解决,比方说能拿钱摆平,就不是问题,就没必要惊动一个八十多岁的老人。
先礼后兵,白手去协会拜见阎宝贵。
陪着白手前往的是张孝南和谢洪水。
谢洪水是本地人,一般人不敢欺负他,有点地头蛇的威风。
张孝南是自告奋勇,他从老家回来,听说此事后主动要求。
再说张孝南还有一个身份,协会的理事,地位高于普通的包工头。
劝业旅社隔壁,市建筑协会。
白手终于见到了老阎王阎宝贵。
乘着老阎王看材料,白手打量他,心里有点失望。
挺和善的面孔,像白村的老队长,与老阎王这个绰号反差太大。
“阎会长,以后请多加关照。”低头的话,该说还得说。
老阎王瞅了白手一眼,把一叠材料递还给白手,两手摊了摊,“你不在我们协会里,我们想关照也关照不了啊。”
白手不吭声,自有人替他发声。
张孝南笑道:“老阎,这不正在加入吗?”
老阎王道:“来了多久了?四个月了吧。四个月不来登记,目无组织嘛。”
张孝南还是陪着笑脸,“老阎,话不能这么说。大家都是吃这碗饭的,上纲上线不好。”
老阎王睁大一对老眼,瞪着张孝南道:“我上纲上线了吗?我上纲上线了吗?”
“上线了,没上纲。”张孝南道。
哼了一声,老阎王道:“老张,你是规矩人,按规矩办事,这没错吧。”
“好,按规矩办,按规矩办。”
老阎王拿出一份资料,翻开来摊在桌上,“落地四个月不登记,罚款一千块。开工三个半月不登记,罚款一千块。协会会费,五百块。年检费预收,五百块。四项合计,一共三千块。”
谢洪水听不下去了,“老阎,你欺负人啊。”
“有你小子什么事?”
“白老板是我谢洪水的朋友,白老板的事,就是我谢洪水的事。”
老阎王气极反笑,“哈哈,那又怎么样?”
谢洪水道:“你狗日的太黑心了。你罚别人时,一百两百的。现在罚人家白老板,一千两千的。老阎王,你抢钱啊。”
“姓谢的,请注意你的言辞。”
“怎么的,就骂你是狗日的,你能把我怎么样。”
谢洪水有种,真不怕老阎王。
老阎王摆摆手,“姓谢的,今天不是你的事,我不跟你啰嗦。”
张孝南道:“老阎,三千块有点离谱,通融通融。”
“新规定,我也没有办法。”
“没有商量的余地了?”
“没有。”
这时,白手打开包,从包里拿钱,“我给,请阎会长开发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