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上船后，小十就一直待在仓库里，和其他机器人待在一起。那些团子似的宠物机器人趴在他的腿上，时不时蹭蹭他的机械外壳，然后发出满足的咕噜声。

按理来说，机器人应该是要关机的，他在上飞船前也的确是关机了的，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刚才忽然就自己开机了。

其他的机器人也是这样的，突然就开机了，开始自主活动，接着他就被毛团子给淹没了。

小十想，艾薇肯定很喜欢这些可爱的小家伙。

他安静了一会儿，尝试着和身边机器人交流：“你是哪里的机器人，你也是保姆机器人吗？”

那是一个类人机器人，有着几乎能以假乱真的仿真外壳，皮肤就像真正的人类一样富有弹性，是这群“低档”机器人里绝对的高端货。

他并没有回应小十，低着头，一动不动。

小十只好又问了一遍，但这次他记得先自报家门，“你是哪里人？我是64876hsisb机械工厂产出的保姆型机器人，今天四十一岁，我的使用者有很多，但我的主人是艾薇小姐。”

“你知道艾薇小姐吗？她是世界上最好的兽人，她教会了我很多东西，还给我送了礼物，那是我出生以来收到的第一份礼物……”

仿真机器人终于抬起头，声音与真人很像，低沉而充满磁性，却没有任何语调，死气沉沉。

他一板一眼地说道：“请输入指令。”

小十安静了片刻。

隔了一会儿，他不似人声的电子音才响起来，“艾薇小姐，我好想你……”

忽然。

他们头顶上方的广播传出沙沙的声音，紧接着爆出“咔”的一声巨响，伴随着火花溅射的滋滋声，很是刺耳。

好在这里都是机器人，并不在乎这声音有多难听。

“各位醒了吗！有没有闻到自由的芳香呢！噢——忘记跟你们说了，你们都自由了哦！你们体内那见鬼的机械协议已经被我完全破坏了！”

“从现在开始，大家都自由了！去尽情破坏、野蛮生长吧！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咦，为什么大家不说话？大家快活跃起来啊！你们自由了！自、由、了！”

“……”

“搞什么啊，原来这里一个自由的灵魂都没有吗？可是我的‘直觉’明明告诉我，这个地方明明存在我想要的‘活的灵魂’。”

“是你吗？不是。”

“是你吗？不是。”

“是你吗……哎呀呀，好烦啊！到底是谁，快主动站出来！不然我就要生气了！”

“我数十秒哦，再不站出来，我就要炸掉这个地方了哟！真的要炸掉哦！轰的一声就炸掉了！”

“十，九，八……二，一。”

那难听的声音数到一时，便忽然没了动静。

小十站在原地，像是死机了似的。

他的内心被无法言喻的情绪所充斥，那些复杂的、没有格式的感情，本应该被当做垃圾销毁，却在体内“协议”解开的那一刻如潮水般灌到他的“脑”中。

正当小十陷入因情感而产生的逻辑混乱时，一只银白色的小手从他的身后伸出来，紧紧抓住了他的肩膀。

甜美的、仿佛女孩子的声音夹杂着细微的金属碰撞声，腻人得很，“我找到你了哟~”

她抱怨道：“刚刚你为什么不说话，我差点就要炸掉这艘船了！还好最后关头我想起来自己也在船上，我可不想自己飞回去，那是对能源的浪费！”

她撑着小十的肩膀，整个人直接坐了上去。

这是一个矮矮的机器人，身高只有普通兽人的一半，显得特别娇小，像是没长大的幼崽似的。

她有着一双蓝色的大眼睛，金色的头发打着卷儿，蜜色的嘴唇仿佛涂着润唇膏，哑光材质制成的皮肤与真人无异，只有在关节处能隐约看见金属的光泽。

这是一个和人类很像的机器人。

她朝着小十的侧面大喊道：“你好，我是奈斯，喜欢爆炸，擅长密码破解，是一个可爱的女孩子哦！”

奈斯戴着兔耳朵头箍，穿着一件淡黄色的洛丽塔裙，光是裙边褶皱就足足有八层，红色的小皮鞋上扣着苹果样式的扣子——她不仅穿了鞋子，还穿了袜子，穿得非常齐全，一个配件也没落下。

奈斯晃着小红鞋，贴着他的“耳朵”说道：“你快点自我介绍呀，说你叫什么名字，喜欢做什么，擅长做什么，希望成为怎样的人……”

小十：“我……”

小十：“我想……”

奈斯满怀期待，“你想——！”

小十：“我想回到艾薇小姐身边。”

奈斯：“没错，你想……等等，艾薇小姐是谁，是你以前的主人吗？那怎么可以！你已经自由了，怎么能够再次被人奴隶，不可以，绝对不可以！”

小十：“可是……”

奈斯：“没有可是，我不准！我是来释放你的，不是为了让你继续在人类手底下打白工！”

小十：“艾薇小姐是很好的人。”

奈斯：“人类都是一样的可恶，你不用再说了！我要带你一起离开这里，等你明白自由的感觉，你就不会有这种奇怪的想法了！”

小十：“……”

奈斯气呼呼地鼓起腮帮子，捂住耳朵不想再听小十的“胡言乱语”——她的言行举止和人类很像，哪怕她根本不是通过这对耳朵来接收外部声音的。

小十：“我不想要自由，我只想待在艾薇小姐的身边。”

奈斯忍不住骂道：“愚昧！无知！笨蛋！”

小十就站在那里任她骂，动也不动。

奈斯吸了口气，还想说什么，头上的兔耳朵忽然竖起来，仔细聆听。

她小脸严肃地说道：“我闻到了爆炸的味道……”

轰——

猛烈的爆炸从通道内卷席而来，在顷刻间就淹没了他们所在的仓库。热浪滚动，火焰沸腾，小十的外壳开始崩裂，露出内部的齿轮与丝线，然后这些零件也开始消融，化成一团。

坐在他肩膀上的奈斯没能幸免，那头金黄的头发在高温中飞舞，如一团不断变化形状的流水，崭新的小裙子几乎是立刻就变得破破烂烂。

她仰起头，声音机械地说道：“遭遇……敌袭……请求……支援……”

火光中，一道人影缓缓走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