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
艾薇蓦地清醒过来,嘴巴动了动,小声地说道:“我想成为像巴巴尔那样厉害的糕点师。”
金发特警塔维亚的目光里有片刻的茫然,下意识地问道:“那是谁?”
艾薇兴奋地比划道:“你看过《通话森林》第六季吗?兔子巴巴尔是所有森林里最好的糕点师。”
“他做的小蛋糕拯救了陷入失恋危机的断耳老虎泰格、一度想要自杀的忧郁蛇斯内克,活得非常孤单的老乌鸦科娄老爷爷……拯救了很多很多人!”
“我觉得他超级厉害的!”
艾薇的眼睛亮闪闪的,身后仿佛有尾巴正在愉快地摇动,和刚才慌乱愤怒的负面状态完全不同。
整个人都仿佛在发光似的。
女警官回过神来,笑了笑,说道:“未来的人生还有很长的时间,我觉得你可以再仔细想一想。”
艾薇嘟囔道:“我已经想好了,就是这个了!”
女警官并没有反驳她,目光扫过孔哨的躯体,问道:“你还会再害怕这具尸体吗?”
艾薇闻言咬住嘴唇,过了好一会儿才放开,轻轻地说:“不会了,永远不会了。”
女警官为她的看开感到喜悦,笑着说道:“你看,人心中的恐惧仅仅只是因为不了解,当你了解它背后的故事时,你会发现一切不过如此。”
艾薇用牙齿磨了磨下嘴唇,含糊地吐出几个字眼:“……我害怕的从来就不是他。”
这声音很小,很模糊,除了她自己没人听得清楚。
就像除了她自己,没人知道阿鸠曾存在过一样。
女警官的豹耳动了动,眼睛里闪过一抹困惑,旋即又挂上明媚大方的职业笑容。
她笑意盈盈地说道:“既然已经解决了你心里的结,我们也应该离开这里了。”
艾薇率先走出停尸间,没有回头地问到:“接下来要去哪里?”
女警官回答道:“守帐人女士让我带你去参加在教育广场举行的葬礼,里面有你认识的人。”
艾薇听到这句话,心头一跳,回过头说道:“葬礼有我认识的人……是谁?”
女警官却说:“等你到了就知道了。”
艾薇故意反着说话:“神秘兮兮,真没意思。”
女警官无辜地说道:“这是守帐人女士的要求,说不能告诉你,不然你就不肯去了。”
艾薇坦坦荡荡地说:“我艾薇才不是那样的人。”
女警官拍了拍她的手背,语气温暖地说:“别害怕,我会陪着你的。”
艾薇梗着脖子:“我没有害怕。”
女警官没有笑,很认真地说:“我知道,只是我有点害怕,你能陪我过去吗?”
艾薇看了她一眼,点头说道:“好吧,我会陪着你的。”
……
这场葬礼是为之前所有在两洲事件中死去的普通市民而举办的,方洲一场,绿洲一场。
葬礼是在同一时间开始的。
按理说,艾薇生活在绿洲,应该参加在绿洲灯塔广场举行的那场葬礼,然而外婆却偏要她去方洲的教育广场。
——因为那里有她认识的人。
她之前认识,却已经死去的人。
艾薇的心里怪怪的。
她知道伊红少爷他们没有出事,活得好好的,也知道自己已经与小周决裂,不能再为他说好话,也不想再干涉和他相关的任何事。
但是。
但她仅仅只是想要,在心底浮现的那个念头,哪怕只是一瞬间——这可能是小周的葬礼——哪怕只有一秒钟,她所感受到并不是大仇得报的快感。
而是一种非常奇怪的悲伤。
这种悲伤和她在平常生活中因为没写完作业而感到的悲伤完全不一样,也不是被小周背着时慢刀子割肉的悲伤,而是另一种完全不同、无法形容的悲伤。
不过艾薇很快就反应过来,被举行的葬礼的人应该不是小周,而是他的母亲。
那个她只见过两面的女人。
第一次是在学校里,第二次是在命案现场。
只是短短几天的时间,一个大活人就这么没了。
她甚至不记得周阿姨的眉眼到底长什么样子,只知道她长得极美,引人瞩目,唇色艳丽,仿佛天底下最亮最红的颜色。
艾薇坐在飞船上,向坐在身旁的人询问道:“我认识的那个人,是周阿姨吧?”
女警官笑着表扬她:“聪明,就是她。”
艾薇并没有觉得自己“聪明”,僵硬地挤在柔软的座椅上,手脚往哪儿放都不舒服。
安全装置把她整个人都按在了座位上,艾薇的肩膀被压得很沉,怎么也抬不起来。
女警官并没有给她太多的时间挣扎,开着飞船直奔方洲,然后又快又稳地停好飞船。
女警官先从船门下去,然后伸出手,掌心朝上。
艾薇搭着她的手,踩着金属阶梯往下走,看见了一片荧色幽蓝的教育广场。
到处都游荡着鱼形的灯笼,偶尔有飞鸟形状的灯笼在高空中展翅,也是宛如海洋的蔚蓝,而非白色。
卜鲁星最常见的送葬方式就是海葬。
卜鲁星人认为所有的生命源于海洋,死后也要回归海洋。
他们还认为天空是海洋的倒影。
亡者的灵魂沉入深海后,就会变成天上的星星,注视并庇佑着还活在世间的亲人与朋友。
卜鲁星绝大部分的海岛都保留了至少一条连接海洋的水通道,方洲同样也是如此。
擦过教育广场边缘的水通道又宽又长,蜿蜒直入大海,流速缓和如河流,不快不慢刚刚好。
十几张鲜花编织的花床浮在水面上,在静谧的气氛里,安详地躺在自己的位置上,静静地散发着香气。
艾薇没能一眼就找到周阿姨,一来是她不熟悉葬礼的流程和位置,二来是入俭妆基本上都会画得很浓,很难看出原本的长相。
还是女警官把她拉到周阿姨的尸体面前,艾薇这才看见了她。
其他的花床旁站在不少人,基本上都是死者的亲戚朋友,只有周阿姨这架花床的周围,干干净净,一个人也没有。
她面容安详地躺在鲜花簇拥的花床上,红唇依旧那么艳丽,比耳后大红色的花儿还要显眼。
她嘴角微微勾起,笑得舒缓,冲淡了她因骨相而显得冷淡锋锐的气质,不再让人感觉难以接近。
可哪怕她躺在这里,死人一样的躺在这里,她依然与旁人格格不入,被妆容掩盖的眉眼,依旧在闪闪发光。
只要细看,就觉得不会觉得她只是一个普通的女人,她的身后有一种神秘感,令人着迷。
艾薇看得更仔细一点,发现周阿姨嘴角的那抹笑,其实是巧妙画上去的唇妆。
真正的她,冷着脸,没有笑容,骨子里的荆棘几乎要扎破她的皮囊,从骨缝里长出尖锐的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