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为一个实力暂时还不算强但是运气一定够好的主角,某天从自己家的犄角旮旯里翻出一个古物,古物里藏着一个白胡子老爷爷的魂魄。这位老爷爷是个主角多半没有听说过的大佬,有着波澜壮阔的过去、必定存在的仇家、想要复活的执念、丰富的知识与经验,以及一颗愿做园丁的心。从此给主角带来了一系列的机遇,成为主角金手指之一。
多么常见的设定。
姜沅芷自觉自己的实力不算强,运气之类暂时无法评价。某天半夜闯了人家的禁地,遇见一个别人家前辈的魂魄。这位前辈是个自称失忆的美人,可能的身份非常恐怖。不知道有什么样的过去,没听说有什么仇家,对于做一只除了姜沅芷外没人能看见的鬼的现状貌似没有什么不满,似乎有很丰富的知识与经验也很想说话,但是姜沅芷表示我有老师,我知道怎么修炼,不缺金手指谢谢。
对此美人叹了口气,露出一种“我能怎么办还不是选择将你原谅”的慈爱目光。
姜沅芷把刚刚从容煊那里拿到的天谕历代教主资料一字排开在桌上,对着阿草做了个“请”的手势:“教主你看看这里谁的经历你比较眼熟?”
阿草飘过来看了一会儿,露出一个不好意思的微笑:“每一份我都很眼熟呢。”
姜沅芷:“……”
你装,你有本事就装。我看你记机关记密道记什么都挺溜的,怎么就连自己的名字都想不起来?
阿草半点没有不好意思的样子,悠悠道:“这份资料不太齐全诶,你去藏书阁六层左边第三排,那边全是天谕历史记载,历代教主的经历都写得清清楚楚,你想看我可以给你指路,基本非机密的资料那里都有。”
她打了个呵欠,接着说:“你要是想看机密也不是不行,虽然放机密的藏书阁九层常年落锁,但是我有教主玉牌呀。你求我,求我我就挑个没人的时间带你去看怎么样?”
姜沅芷木着脸:“不用了谢谢,天谕教主就是你这个样子的吗?”
最重规矩的天谕怎么就摊上这么一个完全不把教规放在眼里每天都不知道在想什么的教主呢?
说好的天谕教主断情绝欲呢?
这位的画风如此清奇,实在让人不得不怀疑其他教主到底是什么德行啊。
阿草也不恼,反而蛮有兴致地反问她:“那你觉得天谕教主应该是怎么样的?”
姜沅芷无言以对,毕竟在她的观念中,天谕教主都只是历史人物而已,这要怎么评价?
她试探着问:“维持正义与公道,放弃私心舍己为人,严于律己,为人民服务?”
阿草噗嗤一声笑出来,越笑越大声,笑完了才回答:“天谕教主也是人啊,是人都是有私心的。”
这句话姜沅芷倒是赞同的,她反正一直觉得天谕培养教主的方法很不人道,但说到底那是天谕的教规不人道,仿佛培养的不是教主是圣人,嘲笑她做什么?
阿草却没有说完,她虽然笑着,眼中却似乎有浮冰相撞,极冷:“至于公道和正义就更是笑话了,很多时候的‘讨回公道’和‘主持正义’,不过是用更高的权势去压制权势而已。”
姜沅芷皱眉:“你说的不对,公道正义总是存在的。人当然有私心,但大部分人还是能克制自己私心的,心里总能分清对和错的。”
阿草坐下来,一副“小朋友我给你好好讲讲道理”的态度:“那什么是对,什么是错呢?”
“自由不损害他人自由?”姜沅芷一边回答,一边忍不住想,她一个战斗系的,为什么要在这里和人争三观?
“与其说自由,不如说利益,”阿草摇了摇头,“每个人天性里都是追求利益的,但总共的利益只有那么多,有人多了就有人少了。在长期的磨合里,世人根据各自的权势力量,平衡出一种‘让不满意的人无法与相对满意的人抗衡’的分配方法。这种分配方法就被视作世俗里的‘公平’。哪里会有什么对错,规则都是人定的。若有一个人,强大到其余人加起来都不是他的对手,那当然他说什么是真理,什么就是真理。所谓的正义,归根到底是上位者不会放纵自己对利益的追求而已。要是摊上个横行无忌的老大,那就自求多福咯。”
姜沅芷反驳:“你这种说法也太悲观了吧。谁说只能靠上位者了,有规则啊,写下来的法规,和没有写下来的道德规则,都是约束人的啊。人人都遵循规则就可以了,这也不是什么圣人才做得到的事情。何况世界上的人那么多,愿意为他人付出的总比自私的人多。”
“你所说的规则,不就是我所说的‘公平’的利益分配方法吗?世上哪有什么舍己为人的人,所有结果都有前因,付出总是为了得到。你说那些口口声声说什么都不求的人真的什么都不要吗?真的什么都得不到吗?有的要名声,有的要所谓的心安,心安难道不是自我满足?这难道不是得到?要实物反馈的被视作自私,要精神反馈的就是高尚了?为什么必须克制私心?大家全部什么都不要去做圣人了,这世界也就完了。”
“诡辩,”姜沅芷冷哼一声,“不求回报的人全被你用一句‘自我满足’概括了,你怎么这么好意思?好的东西总比坏的多,真的像你所说,这个世界才是不能好了。我口才不如你,也不求说服你,反正你也别试图说服我,你的观点我绝不认同。”
阿草也不生气,退了一步:“好吧,是我多嘴,争论到此为止。”
她一边说一边伸出右手,一根绿色的藤蔓从她的袖口钻出来,在手心开出一朵白色的花,她手一合,连藤蔓带花瞬间消散了——那并不是真正的植物,而是灵力模拟出来的花朵。用灵力外放模拟实体,对控制的精细要求非常高,但是并没有什么卵用。也不知道是谁这么无聊创造这种不能打也不能提供便利的法术。
注意到姜沅芷的目光,阿草一反手又开出一朵花来,在姜沅芷面前晃了晃:“要不要我教你,就当赔罪了?这是我表哥教我的,我那位……一二三四……啊我也数不清是第几个叔叔就爱拿这玩意儿逗小孩。”
表哥?还叔叔?说好的天谕教主孤家寡人呢?而且之前谁说自己什么都不记得的?你对你表哥叔叔的记忆还真是深刻啊。
“你居然有亲戚?”
对于姜沅芷的质疑,阿草依然很淡定:“谁也不是天生地养的啊,没爹没娘哪来的我。”
“我是说天谕找继承人不都是找孤儿的吗?”
“没错啊,”阿草说,“我那个叔叔算起来应该是在我进天谕两年后去世的,但我又不认识他,我本来以为我亲戚都死了,谁知道他们一个比一个命硬,这又不能怪我。”
“我还以为天谕教找继承人的时候会把祖宗十八代都查清楚……”
“他们查了啊,”阿草打断了姜沅芷的话,“查出来我母亲怀着我孤身一人流落到悦原,在路边半死不活生下我,当时身边只有一群流浪儿,谁都没钱,没人能请到大夫来,血怎么都止不住,我出生没一会儿就死了娘,是那群流浪儿好心带着我走,去一户户敲门找人讨奶喝,有户人家看着觉得我可怜,把我留下来。那户人家也不怎么富庶,是个寡妇带着个和我差不多大的女儿,干脆就把我们放一起养。后来我养母被人……去世了,姐姐带着我离开。再后来我们得罪了人,姐姐为了保护我也死了……反正没钱没权命如草芥,死了也不会有人在意。你说,都这样了,谁还觉得我不是孤儿?”
最开始仍在气头上的姜沅芷还想嘲讽一句“你这会儿倒是记得清楚”,听着听着却不知怎么开口了。
姜沅芷沉默了,阿草却还在絮絮叨叨,只是越说声音越轻:“那时候我就明白了,高位者想要低位者如何就能如何,没人听得见弱者的呼救。所以我进了天谕,拼了命地往上爬。后来才知道其实到我出生的时候还有好些亲戚活着。不过也没差啦,到我当上教主的时候就只剩下我一个了,到头来我还是我们家最后一个活着的人。”
“他们……怎么……”姜沅芷迟疑了一下,她一时不知道自己该怎么措辞。
阿草想了想,也不生气,善解人意地回答,“我数数啊,难产的、老死的、自刎的、自焚的、殉情的、病死的、中毒死的、跳崖死的、被活剐的、被虐杀的、被投毒的、被人掐死的、触柱自杀的、被狗咬死的、被火烧死的、伤重而死的、死在战场上的、被人追杀死的、为了救人死的、为了复仇死的、被俘虏后杀了的、被拐卖后饿死的、和人同归于尽的、被自己人误杀的……”
“停停停停停,”姜沅芷紧急叫停,这越听越不靠谱了,“你是在编《死亡方法大全》吗?你这里有重复的好吗?”
阿草居然笑出了声:“我骗你干嘛,我家人的死法不仅可以编一本《死亡方法大全》,还能编一本《如何快狠准地作死》呢。”
“这要是真的,你家人是得罪了哪路大神这么倒霉?”
阿草散掉手上的花,漫不经心地笑道:“俗称的命不好嘛。不仅不给活路,死都不让人安安分分地死,非要我们什么苦都受过了才给个痛快。”
这几天下来姜沅芷算是掌握了一点和这位交流的技巧,反正对方说的话半真半假,听听就行,不能全信。她其实希望这些话都是假的,一个惨烈的故事总比惨烈的现实要好。
姜沅芷沉默了很久,才继续问:“修真者也信命吗?”
“如果没人信,你觉得为什么那么多人想找到《素墟星泽录》?”听到这个名字,姜沅芷有点心虚,阿草也不知道有没有看出来,只是叹了口气,“可是说到底,我信命,却不甘心认命啊。反正不会更差了,总得试一试往上爬,不管对手是人还是所谓的命运,说不定就是我赢了呢?”
姜沅芷隐隐约约觉得她还是在借故说刚才的话题,干脆便闭嘴不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