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说你们……”容晏看着被送到手上的请柬,深深叹气,“就不能少惹点事情吗?!”
顾汐澜看天,周颂看地,姜沅芷看书,容煊看手,裴秋辞看窗外,乌夜啼一边看戏,个个非暴力不合作。
半晌,顾汐澜哼哼着回了一句:“本来就是那家伙的错,又不是我们先惹的事。碰见这种没事找事的人当然要当面打脸打回去,给他留什么面子,凭什么还得我们忍气吞声啊?”
容晏瞪她一眼:“谁说要忍气吞声了?拦也拦住了,吃亏也没吃,大不了回头再去敲他闷棍,名义上给他个台阶下怎么了?非得明面上把事情闹大?”
顾汐澜一哽,反驳:“刚得罪了我们就被敲闷棍,这和当面闹事有什么区别?”
“区别大了,”容晏幽幽道,“先不说以他的性格能得罪多少人,我们又能不能把锅甩出去。就算他们真的确定是我们下的黑手,没有证据又能拿我们怎么样?裴家二少爷在这里坐着,只要他们不傻就不会直接撕破脸,还不是只能把闷亏吃下去。”
提到自己,裴秋辞面上有些嫌弃:“都这么多年了,那家伙还是这德行,我见了就不顺眼,忍不了。”
容晏都要被气笑了:“你之前是出气了,现在倒好,明夫人亲自请我们上门,你说我们是去还是不去?用的还是调解矛盾的理由,你说要怎么拒绝?他们要是没证据闹起来是他们理亏,你现在拒绝了长辈邀请就是你理亏了。要是出了事情还真指望你姐姐下个月来捞人?”
裴秋辞神色冷淡,带着种理所当然的无辜感:“最近晓境不太平,姐姐抽不出空来这里的。”
“你狐假虎威也就算了,借的还是远水救不了近火的虎?”容晏嘴角抽了抽,“行了行了,反正现在说这些也没什么用了。这里也就你和明家人算是有点熟悉,你说明夫人是什么意思,我们又该不该去?”
“……明湖是明序英的亲孙子,”裴秋辞沉默了一会儿,解释道,“原本家主之位该是父传子,由明序英的长子、明湖的父亲做家主,但是当年先是明序英暴毙,再是宣无洄重建宣家,矛头直指明家,风水之战爆发。没人放心让他父亲那么个年轻人在那种背景下继位,于是最后是明序华作为前任家主的弟弟继承了明家。”
他顿了顿,又说:“虽然到后期明家兄弟之间起了龌龊,关系紧张。但是人死如灯灭,明序英一死,明序华反而记起了兄弟情义,所以当众宣称,他只是暂代家主之位,将来必定把位置还到侄子手上。不过也有人说,他那时候也是想着自己反正没有儿子,只有一个外嫁的身份还不好听的女儿。就算马上生一个,也不见得能斗得过大二十多岁的堂哥,干脆就把话说白了,还赚了个好名声。谁也没想到明愿本事那么大,嫁一个丈夫死一个,最后还能带着大笔亡夫遗产回明家,雷霆手段把儿子推了上去。风水之战中,明序英三个儿子八个孙子,能上战场的全死光了,剩下最年幼的三个,明北辰一个实质上的外姓之人这才有了换姓上位的资格。”
“你是说……”容晏意识到了什么,“明家内部也有派系之别?”
“是,明湖算是明序英一支的代表人物,然而明家掌权的,实质上是明序华那一支。若换了别家倒也不算大问题,偏偏那些陈年旧账摆在那里,明湖对明愿明北辰母子可以说是恨之入骨,包括对当初的莺夫人。”裴秋辞点了点头,“明愿也不是什么善类,明湖对她没有好脸色,她难道还会对明湖有多上心?面子上过得去就行了。所以我才敢直接怼明湖,他在明家身份是不低,实权可轮不到他碰。如果请我们的是明湖生母,倒确实算个麻烦,但既然是明愿,那就不可能把我们怎么样。”
“明家都已经败落到现在这样了,他们还有闲心内斗?”姜沅芷忍不住插话。
“不止,明湖,或者说明序英的后人是一派,明序华那一支也分了两派。当年明北辰上位的时候还小,实际上的掌权者就是明愿。但是如今明北辰也大了,哪里甘心做个傀儡吉祥物?”裴秋辞冷笑连连,“一群眼皮子浅的货色,别说明家败落,怕是明天就要灭族,今天照样还要掐个你死我活。”
“那事情就好解决多了,”容晏神色也轻松下来,“不过保险起见,裴二少爷,你要不要给你姐姐去个信,就说你现在在明川?”
裴秋辞皱眉:“姐姐事情很多,不必真的麻烦她了吧。”
容晏微微一笑:“你姐姐收不收得到信不重要,只要让明家人知道你姐姐收到过你的信就行。”
——毕竟明家势力本就比裴家逊一筹,何况如今还内部争斗中。只要他们还有点脑子不想得罪裴家,就得保证裴秋辞起码能安全走出明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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瘦死的骆驼比马大,虽然裴秋辞言语中对明家轻视得很,但在明川这么个新建起的城中,还没有哪家敢不给明家人面子。
明夫人的秋日宴,用的是赏菊的名义,来的人实在不能算少,或者说城中有点名姓的家族都有人前来。
不过姜沅芷怎么看着,都有点集体相亲宴的苗头。
据容晏打听来的消息所说,这相亲宴……不对是秋日宴,其实算是明家老传统,加上都是明川人,自然大多数人都能混个眼熟,所以他们几个一看就陌生的显然就看起来格格不入了。
姜沅芷冷着脸走过,假装自己没有听见他们三五成群地在说什么。
——虽然他们已经尽量压低声音了,但是以姜沅芷的实力,想听不到反而比较难。
“那几个人是谁?”
“没见过。”
“听说前几天有外乡人和明家那个小霸王起了冲突,消息传到了明家那位夫人耳朵里,就也给请来了……”
“那位小霸王?这些人胆子还挺大。”
“小霸王能忍这口气?这几个人我看是要倒霉……”
“噤声!你以为那边那个人是谁?”
“你认识?”
“你傻吗,人不认识,裴家火纹还是认识的。”
“你确定那是裴家人?裴家人没事跑明川来做什么?会不会只是个自己画的图案?”
“自己画?裴家重建之后还有人敢在额头画红色的纹路?生怕不被裴家盯上吗?听说晓境方圆几千里,连红色的花钿都不敢卖了!”
“这么霸道?”
“你也不想想,如今还有几家敢和裴家正面争斗?要真能混上点关系,那可就赚大了。”
……
“明川来了个裴家人”这个消息迅速在场内蔓延开,很快随着时间推移,不少人都向裴秋辞那里聚集过去,裴秋辞冷淡的神情都带了点阴郁了。
毕竟裴家的地位摆在那里,想套个近乎的人实在不少。
一起来的其余人在裴秋辞成为场内中心前就各自散开吃瓜看戏去了,姜沅芷随便找了个角落避着,就听见身后不知道什么时候也走过来的容煊开口:“我觉得我有点明白他为什么在天谕学宫的时候也不爱出门了。”
明川这些小家族还能直接冷着脸无视,真的厉害的家族也带着傲气不屑去拉关系,反而是一些不上不下的最难打发。
姜沅芷有些想笑,咳了一声,正色道:“反正他身份的好处拿到了,总得负起责任来,再说他这也算艳福吧……噗。”
容煊看了她一眼:“想笑直接笑好了,我又不会告诉他。”
“说起来,你应该也经历过这种情况吧?”
“小透明也有小透明的好处,”容煊说,“反正出了九歌没谁听说过容家,不然我和容晏现在也不能那么闲。”
姜沅芷目光转过去,远处容晏正倚在一边,神色间居然还有点幸灾乐祸。
“那你在九歌的时候呢?不是说容家是九歌之首吗?总有这种场景吧。”
“这种情况我一般直接去找容晏,和他吵一架,”容煊笑着回答,“然后就可以装作大怒离场了,留下容晏‘忍气吞声’和那些人周旋。反正我对外形象就是不知礼数啊,甩脸子也没人会说什么。”
“……我现在开始同情容晏了。”
姜沅芷和容煊还在聊,忽然听见隐约的脚步声,两人立刻不再说话,回头见到有年轻女子穿花拂柳而来。
那女子穿一身青衣,不施粉黛,身上也没有太多的饰物。乌发如云,容颜秀美,眼睛颜色比一般人要浅,像是一种雾蒙蒙的灰色,冷漠疏离,神色也是淡淡的,如同站在纷扰尘世之外。
姜沅芷目光下移,这女子小腹微凸,看样子是怀有身孕。她历来也没怎么见过怀孕的人,判断不出月份,但是都已经能从外貌上看出来了,估计也不会小到哪里去。
她又往后看了看,确定女子身后没有其余人,确实是独自一人走过来的。
那个青衣女子径直走到他们两人面前,抬手抚了抚发髻,站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