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去的人已经死去了,活着的人都往别处逃离了。
身边剩下的只有燃烧的大火与火灼烧建筑的声音,还有被自己拉着的人。
姜沅芷拉着容煊在火场中奔跑,冰蓝色的灵力化作极薄的屏障覆盖在身上,将黑色的火焰隔绝在外。
呼吸间空气灼热,值得庆幸的是他们毕竟不是普通人,还不至于窒息而死。
并没有太多时间给他们浪费,他们必须尽快找到该找的人。
毕竟是生死时速,要和死亡赛跑。
——当然,他们赶的并不是他们自己的死亡,有灵力护身还真不至于被烧死。重要的是他们得在明北辰把自己折腾死前找到对方并要求他打开结界,不然最后就只好被困在这死了无数人的明家府邸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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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家占地面积极广,从偏僻的西北角跑过来就花了不少时间。面前一片都是客房,当初的裴秋辞就是被安排在这里。
能撤离走的人都撤离走了,撤离不走的也发不出声音来。火焰灼烧声听惯了仿佛成了无声,于是天地间便也无声。
那么问题来了。
“明北辰到底在哪里?”
容煊居然还笑得出来:“要不随便挑个方向走?我觉得我们运气还是不错的。”
姜沅芷沉默地看了他一眼,眼神里带了无声的谴责。
容煊轻咳一声:“不过还是可以猜一下的,我觉得他不至于找个黑暗的角落等死,那不如想想有什么地方是对他来说意义比较大的?”
“他自己的居所?”姜沅芷想了想,自己否决了,“不见得……灵堂!先去灵堂!”
——按照乌夜啼所说,明北辰是宣家后人,明湖又确认了他就是一心想搞死所有明家人的幕后黑手。那么从逻辑上推论,他做这些就是寻仇。
好好的明家主不当,非得执着于这些在他出生前的陈年旧怨,那这仇恨也只能是从长辈那里继承来了。
而灵堂之中,有他母亲的遗体,也有他外祖母的玉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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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沅芷和容煊冲进灵堂的时候,不出意外,火也早就蔓延到这地方了。
那些白色的帷幔白色的挽联有些已经在火光中化作飞灰,还有一些依然在燃烧着。姜沅芷仗着有灵力护体,直接艺高人胆大地冲了进去。
灵堂中并没有活人,依然只有棺木中的死者与棺木上的玉雕。
容煊环视了一圈:“看样子不在这里,我们去下一个地方找。”
姜沅芷却不太甘心,这时候也顾不上是不是亵渎死者了,推开玉像,就想掀棺材板。
那毕竟是明北辰生母,他就这么丢在了火场中?
反正不敢肯定,说不准就有什么线索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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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沅芷手指刚刚触及棺木,就隐约听见什么断裂声。容煊忽然扑过来,抱着她在地上翻滚了几圈,直到触及墙角才停下。
他一手护在她后脑,另一手抬起,乳白色光幕以手腕为中心铺展开,形成一个防护屏障,连同墙面转角一起,将两人护在其中。
还没等姜沅芷发问,房梁忽然断裂,屋顶砸落下来,一部分还是砸在了那乳白色的防护屏障上。容煊手剧烈颤抖了一下,最终还是稳住了。
——灵堂崩塌,这个角落,瞬间被碎石掩埋。
除了最初一下,容煊似乎迅速调整好了力道,撑住了这个空间。但他相当于是用一只手的力量抬起了往这个方向掉落的所有砖石,尽管一声不吭,手腕却在微微颤抖。
虽然说当年容煊伪装成普通人跟着姜沅芷修炼时有点扮猪吃虎的意思,但他的天赋确实并不是特别出挑,在他们来明川的一行七人中都算是垫底的存在,在一群未来会青史留名的大佬中,实力自然也只能算是平平。好在他自己也清楚自己的情况,遇事不爱强出头,反而积攒了一大堆乱七八糟的说不上是机关还是什么东西。在挖出了安慕尧留下的东西后更是如鱼得水,将全身上下的东西都更新换代了个遍。
正如他此刻拿出来护住两人的屏障。
他很多时候表现出来的都是能避则避能忍则忍的态度,非得面对也选择让别人当出头鸟——这个别人在以前多半指的就是姜沅芷,这一次倒是多了几个能分着背锅的,有时候真能把自己人也气得够呛——只有到了不得不动手的时候才会站出来,站出来也很少正面和人杠,多数时候选择投机取巧,甚至一度被嘲讽为是整个天谕学宫这一届最恶心人的存在。
但姜沅芷其实知道的,容煊并不是真的怕事怕死的人。到了他觉得值得的时候,他从来就不曾后退过。
就好像他在前世的最后引爆一整个星球与敌人同归于尽,就好像寒云之乱中他带着半成品的傀儡就去暗杀荒原之人。
就好像此刻,他用一只手撑起了这一片天地。
火焰的声音都遥远了,姜沅芷趴在他身上,清晰看见了他额角渐渐渗出的汗珠。
像是怕一开口就泄了气,容煊咬着牙,难得地保持了沉默。
姜沅芷观察了一下这个角落给她留下的施展空间,确定还算富余之后调整了一下姿势,其后一脚带着灵力携着风声踢在墙上。
触及墙面前她就在把自身的水属性灵力向冰属性转换——现实中的水能转换成冰,灵力为什么不能转换呢?阿草曾经如是说道,所以说阿草真是个千年难见的奇才——本就被火焰烧得滚烫的墙壁遇冷已经出现了裂痕,再加上这一脚本身的力量,墙面几乎是瞬间被破坏了。赶在墙面整个坍塌前,姜沅芷拽着容煊滚了出去。
在离开危险区域后,姜沅芷自己站起来,又拉了容煊一把,长出一口气。
看着他还在发抖的右手,姜沅芷本想骂他几句不自量力,最后还是想不出该怎么措辞,只得没好气地问:“灵堂毁了,现在去哪?”
容煊表现得非常淡定,仿佛刚才千钧一发生死一线的境地也并不能让他紧张:“既然这里没有……你有没有注意过那尊玉像摆放的时候面朝的方向?”
“这还有讲究?”姜沅芷有些疑惑,“不就是向门口?”
“我就是觉得,他总不至于无缘无故还要在这时候搬一尊玉像出来吧?”容煊一边揉着手腕一边说,“既然这玉像对于他杀人没有帮助,那多半是出于象征意义,比如说不定就象征着……见证者呢?”
姜沅芷回想了一下那尊玉像的姿势,美人抱扇半遮面,目光越过重重帷幔与敞开的大门,远远望向……
她转过头,看见明家最中心的高塔。
那是明家最高的建筑。
于是她又隐约想起来阿草当初说过的几句话。
“……明月楼之所以是禁地,当然是有原因的,朝夕城那些阵法核心可全在明月楼顶层上……毕竟那里是整个朝夕城最高的地方啊,放得越高辐射范围越广这不是常识吗?”
“想到了?”容煊笑着问。
“先过去!”姜沅芷当机立断,“阵法核心多半在那边,如果明北辰当真不在,我砸都要把核心砸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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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如容煊所说,他的运气向来不错。
那塔的最高层,明北辰站在栏杆前,眺望着下方一片火海。
听见脚步声时明北辰没有回头,只是自顾自地说:“当年登天之战后,明家建起这座府邸,又在府邸中心修塔。在这塔上能看见整个明川,甚至有时会觉得伸手就能触摸天上的星辰。那时候他们觉得这塔会和明家一起千秋万代,会在明川伫立很多年。怕是他们怎么也想不到,短短几十年,明家就毁在了一个他们从来不曾正眼看的女人手上。”
容煊说:“真要说起来,你也在这其中出了不少力。我其实有些好奇,你既是宣家后裔又是明家后裔,为什么会这么坚定地为了给宣家报仇而对明家下手?”
明北辰心平气和地回答:“因为我和我的母亲本就是为了这个目的才出生的。”
“我果然还是不能理解。”
明北辰说:“不能理解说明你是个正常人,当年宣家鼎盛之时就有个说法,说宣家人个个是疯子,当你跟上宣家人的思路的时候,你离发疯也就不远了。”
他也不等人回答,又起了话头:“我倒是没有想到,今晚居然还有误入的不速之客,而且到现在还不走吗?”
“不算误入,我们是应邀而来,而且你说错了一点,”容煊笑了一声,“如果没有猜错的话,我好像也是个宣家人,所以你的阵法把我也拦住了。”
他就这么无所畏惧地把事情都说出来了,姜沅芷都没来得及拦,最终也只能闭嘴不说话,把交流任务完全交给容煊。
听到这话,明北辰豁然回头,将容煊上上下下打量了一遍,目光在他腰间的玉铃兰上顿了一瞬间,这才说:“所以你是来找我关阵法的?”
容煊点头。
“行,不过等你们陪我看完这场烟花,好好珍惜吧,估计这辈子你们都看不到第二场了,”明北辰说,“对了,顺便看在你是我亲戚的份上……”
你刚刚看在别人是你亲戚的份上把人都弄死了。
姜沅芷在心中吐槽。
“……劝你一句,以后遇见自家亲戚,能跑多远跑多远吧,这家里难得出个正常人。”
容煊反问:“我怎么知道谁是自家亲戚?一开始我也看不出你和我一家啊?”
明北辰眉一挑:“最安全的方法,看见带着玉铃兰的人就赶紧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