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不容易赶回了晓境,几乎没来得及坐下来歇口气,刚刚打听到一点现状,裴晨睿再度攻城,姜沅芷跟着其余人站到了战争前线去。
她其实还有些茫然。
裴晚娴,就这么死了?
历史上的裴晚娴,明明活过了这次劫难,活过了第二十五次洲原之战,最终是死在了星陨之战那漫长的十四年间,裴夏临这才继承了家主之位。
结果……就这么提前了四十年?
她其实隐隐猜到了原因,在历史上,裴秋辞应该没有被人拉着去秋心城,所以战争爆发那一刻,裴秋辞也留在晓境,直面了战争。
就因为这一个人的战力差距,裴晚娴最终牺牲。
姜沅芷从未想过这种情况。
现在想来,她其实一直带着一种傲慢的态度,一方面夸下海口要改变过去的灾难,一方面却始终坚信着自己所了解的历史。
就好比知道裴家始终屹立,便从未考虑到这场战争。
就好比知道裴晚娴何时才死,就从未猜到会有变数。
那么,她真的能改变历史,使一切都向着好的方向前进吗?万一由于她的插手,导致情况更加恶化。不该死的人提前死了,该死的人反而逃生,最终牺牲更多的人……那怎么办?
冷漠一点说,她与裴晚娴并没有多少交情,要说触动是有,若说有多么悲伤那是睁眼说瞎话。
但是裴晚娴突如其来的死亡,还是给她敲下一记警钟。
她的选择……当真不会带来什么未知的恶果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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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无论有多少想法,当务之急还是摆脱眼前的困境。
其实没有人强迫他们这几个做客人的必须出手相助,但且不说他们带走了裴秋辞间接导致了裴晚娴的牺牲,单单考虑到裴秋辞与他们的朋友关系,如今裴秋辞有难,姜沅芷就没办法袖手旁观。
站在古老的城墙上,遥遥望着城墙下聚集的人群,姜沅芷心中有种莫名的苍凉之感。
若说前世,真是打死她都想不到,她居然还有能够直面战争的一天。
诚然,姜沅芷当初和容煊在扶湘的时候就已经经历过寒云之乱了,但她毕竟面对的不是真正的战争,不过是两个人搞搞偷袭而已,如果说那就是战争,未免也太过轻视这个词汇了。
此时此刻,她看着城墙下的人一边攻击城门,一边试图沿着墙爬上来,才真切意识到,她是真的身处战场。
在很多年前,这片大陆上的人共同定下了合约,合约经过天道认证,无人能够违背。这份合约在一定程度上给战争套上了枷锁,减少了大量战争损失。
合约中人为地将战争分为了三类,一类是与修真者无关的普通人之间的斗争,原则上来说,不允许修真者插手此类战争,但凡有人违反合约使得战争升级,将会受到天道制裁。
就如同当初的寒云之乱,原本就是普通人之间的恩怨,天谕也只能派人去和霍骁交涉,谈判破裂后也只能将目标定在霍骁一个人身上。若不是霍骁自己作死把荒原势力带了进来导致了修真者入局,天谕也不能率先撕毁合约派人去插手战争。
第二类是修真者与普通人的混合战争,限制的是修真者的能力。就好比此时此刻,哪怕城头上全是实力不弱的修真者,真的放开了打连城都能变成一片废墟。但因为合约的存在,他们也只能老老实实地收起那些大范围杀伤性法术,单纯地拿着武器攻击。
第三类才是真正的神仙打架,打起来山崩地裂日月无光,没有任何限制,唯一的要求是别在这片大陆上打,自己去开小空间,否则天谴降临,后果自负。
——这可不是天谕那种代天行令的天谴,而是真正的天打雷劈从此你运气差到喝凉水都能噎死的天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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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裴家这次陷入的危机,其实也只是第二级别的战争而已。
但这并不代表场面就不惨烈了,或者说,正因为大规模杀伤性术法都被限制,反而使战况看上去更加激烈。
若是没有那条合约限制,容煊一把大火放下去,连人带器具都能烧得干干净净,或者裴秋辞领域一开,领域内的东西都会被搅得粉碎,再不然乌夜啼那种诡异的黑色雾气也能吞噬万物……
总而言之,当杀伤力大过头的时候,反而能保持场面的干净,而不会有什么不能给小孩子看的恐怖场景。
可惜如今的状况,实在是挑战人的心理极限。
爬上了城头是短兵相接,放眼望去城头一片斑驳血迹与残肢断臂,浓郁的血腥味弥漫,使人克制不住地反胃;即将爬到墙头上的人被敌人抬手戳下去,有的被斩断了手时手指还攀附在城墙上,场面诡异而惊悚;热油滚石砸落下去,无差别对抗着正在攀城墙以及在城下方的人,爬到一半的摔下去摔得血肉模糊,其余人有的被砸得头破血流,有的被烫得皮开肉绽。
姜沅芷也不恐血,但是放眼望去全是这种该打马赛克的场面,她真的适应不了。
然而似乎在场的所有人中,只有她一个人觉得难以忍受。
大部分人都生在这个时代,似乎早就习惯了死亡和战争,并不为这些场面动容;而与她同为穿越者的容煊……得了吧容煊早说了他上辈子就是在战争中死的,估计也早就习惯这种场景了。
裴秋辞和裴夏临一人一剑站在城头左右,神色肃静,有几分一夫当关之态,出剑迅如雷霆,往往一剑毙命,留下的只有一道细窄的伤口。
周颂一剑架住了好几把砍来的刀,腰一弯退开一些,直接用剑背往人脸上拍,把人直往城墙外怼。
乌夜啼如游魂般在场中飘荡,手中的灯有雾气弥漫,缠上敌人的脖颈,像是实质之物般收紧,直到那人窒息。
顾汐澜也在场中四处游走,左右手上长短双匕几乎被玩出了花,黑色长匕首护身,无色短匕首杀敌,效率竟然比其余人都高。
容晏手指上丝线缠绕,那些木质的、连五官都懒得雕琢的、只勉强看得出人形的傀儡随他心意而动,一个人就控场了好大一片区域。
容煊反而是规规矩矩地拿着刀在杀敌,没有什么花俏的技能,也不打算动用他最新弄出来的那个所谓“机甲”,只是沉默着一刀一个。
姜沅芷弯弓,射落了一个试图御风登上墙头的修真者,她看着对方自高空坠落,隐约听见落地声,与器物落地截然不同,那人迅速成了一滩看不出人形的东西,姜沅芷只觉得眼前一阵阵发黑。
她觉得自己胃里有什么在翻滚,神思一飘,回神时就听见利刃破空声。
——危险近在眼前。
千钧一发之际,忽然“叮”的一声,纯黑色的长匕首架住了砍来的大刀,满场乱窜的顾汐澜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了她面前,左手“如”刃向上一抬,右手无色的“阙”刃便轻巧地递了上去。
穿心而过。
她又轻轻巧巧地反手一绞,踢开倒下来的尸体,灵活地避开溅出的血液,身子一扭,又向别处去了。
手段出乎意料的迅捷有效,仔细看看场中人大多带了伤,顾汐澜却犹如游鱼入水,在场中各处辗转腾挪,补刀捡漏,身上甚至连点血迹都没沾上。
姜沅芷抬手用清语弓身挡住另一把砍来的武器,沉下心,专心对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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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战也不知打了多久,姜沅芷都要被这机械的动作弄得烦了。到了这个时候,她也顾不得什么洁癖了,必要的时候甚至得拿着清语当近身武器用。好在这么长时间下来,总算是习惯了那些画面和空气里的血腥味。
她忽然听见裴夏临一声惊呼。
“辞辞!”
姜沅芷灵力爆发,逼退面前的敌人,回头看去,才发现是裴秋辞那里面临了危险。
——左右与前方都有人攻击,背后便是城墙,城墙下不知道是谁射出一箭,直冲他后心而来。
若是平时,他不见得躲不掉这一箭,但此刻被身前敌人缠住,当真没有闲暇躲避。
乌夜啼和顾汐澜都在战场另一边,离他最近的其实是他姐姐裴夏临,裴夏临此刻也强行逼退自己的敌人,电光自她周身蔓延,敌人都萎靡下去,她也来不及补刀,只是向自己的弟弟扑去。但还差着好几步,那箭已经将要抵达。
一瞬间,整个战场都仿佛寂静下来。
忽然有光芒亮起。
像是一道闪电,自裴夏临手心出现,迅速伸长,最终变成了一根银色的长鞭。
裴夏临下意识一甩,那长鞭带着电光而去,隐约有噼啪声响,一鞭抽歪了那一箭。
从始至终神色不变的裴秋辞此刻终于将面前与左右的三人斩杀,回头看见自己姐姐怔怔地站在原地。
裴夏临鬓发凌乱站在城墙上,刚才情急之下的无意识爆发中,无形的领域将她周身三米内的人逼开,此刻她周围只有一地的尸体。她似乎还未喘匀气,本命灵器长剑夏花还在她右手上,向右下方倾斜指向地面,那剑经过这么长时间的战斗也没有沾上血迹,依然亮如闪电。而左手上,银色长鞭垂落下来,光芒内蕴。
“万钧……?”
万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