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在怀疑什么?”乌夜啼问。
“我在想,我们是不是闯入了某个不属于我们的时间?”姜沅芷望着远处碧蓝色的湖泊,问道。
如果说欣欣向荣的四方谷只是让人觉得有些不对,那么突兀出现的少年蓝辰蓝芊,几乎是把“有问题”三个字明晃晃地摆了出来。
四方谷中有古怪,这种时候没必要藏私,所以姜沅芷还是找了个机会把她的发现告诉了别的人。
此刻阳光正好,四方谷中似乎永远没有坏天气,阳光与风总是恰到好处,每天傍晚才有小雨,烟雨朦胧中幼崽们各自归家。
天气规律到让人怀疑,这个地方的气候是不是被人所控制的。
“我父母原本是属于三千年前的人,妖族大劫发生在他们少年时期。后来他们离开四方谷隐居扶湘,本来都该死在那个年代,只不过一个因为封印一个靠着借尸还魂才留到了星海纪。但是我母亲确实病故于十余年前,我父亲则死在寒云之乱后。可是这里却……”
“你能确定那是你的父母吗?”容晏还是问了一遍来确认。
“能,即使是同族,隔了三千年长着同一张脸也不太可能,何况名字也相同,这并不能被简单归纳为巧合。更不要说还有‘蓝辰’佐证。”
“所以你是觉得,我们如今,其实是身处三千年前。”容煊总结陈词。
“对,或许在踏出那条通道后,我们就回到了三千年前,妖族大劫前夕,”姜沅芷点头,“如果真的是身处这个时代,我们有没有可能改变过去?”
乌夜啼慎重地摇头:“过去是不可改变的,即使是付出了那么多代价的绝生之术,也只是生造出另一个世界,而非真正的改变历史。你有没有想过,如果你拯救了妖族,就根本不会有我们把你从后世召唤来这件事,你未曾来到我们的时代,就不会到这里来,也就没人拯救妖族……这是一个悖论。何况妖族大劫之所以被称为劫数,就是因为避无可避,这是天命定下的法则,顺之则昌,逆之则亡。当初天谕教借了天命大势,才有了后来的图腾四族灭族妖族北迁。若非天命如此,即使是天谕教,也没本事这么轻易就毁了四方谷。”
姜沅芷拧起了眉:“那难道就看着四方谷被血洗?”
容晏也说:“你别忘了,按照你的说法,有素墟预言在前,当初的图腾四族并非不知道危险将至,可还是未能幸免,你又要怎么才能拯救他们?”
姜沅芷沉默了。
有些事情她也不是不懂,却还是会感到不甘心。
这个地方……这个如同世外桃源一般的地方,当真逃不过覆灭结局吗?
白蘅口中,图腾四族的灭族其实并不是没有自己的责任,姜沅芷自己之前也觉得,若是让他们打开封印重新放出遂古之树,必定会造成更恶劣的后果。可如今看这青山绿水,看那些每天最纠结的不过是毛毛不够顺滑鳞片不够闪亮的傻白甜,想到不久之后什么都留不下,果然还是无法接受。
阿草说得确实没错,她与天谕根本上就是观念不和,就算没有立场冲突也不见得就能和平共处。即使明白那个道理,但当放在面前的不是一串数字而是活生生的生命时,她根本没法冷静地做出牺牲决定。
那些祖辈的、高层的选择,与这些什么都不知道的幼崽又有什么关系呢?
总还是想再挣扎一把,再努力一下。
可她又清楚地知道,图腾四族野心不死,遂古之树就有重现的危险,到了那一日,牺牲将会更大。
所以说她其实还是不适合做上位者,权衡利弊这四个字谁都懂,却不是能轻易做到的。
这一日格外沉默的容煊在这一刻终于开口:“其实我觉得,你想得太多了,你根本就不用考虑在妖族大劫的时候要怎么选择的问题,因为我们多半是看不到妖族大劫的。”
姜沅芷一愣,乌夜啼若有所思,容晏眉一挑,发出一声疑问词。
“你们没有发现这地方的问题在哪里吗?”容煊说,“这个地方,每天的天气变化都是一模一样的,这合理吗?”
“这个……你误会了。”乌夜啼有些尴尬地咳嗽了一声,“按照我们族中记载,四方谷整个覆盖于一个大型阵法之中,谷中的天气就是人工控制的,固定的上午晴天下午多云傍晚有雨。在四方谷中看见的日月并非外界的日月,气候也不是外面的气候,这才是四方谷四季如春的秘密。并不是地方挑得好神明庇佑,只是纯粹的技术问题。”
容煊也不惊讶:“那就去掉这一条。天气是受人控制的,那么生物呢?是不是受人控制的?”
“你的意思是说……”
“那些孩子们,每天出没的地方从来没有变过。”
“小孩子喜欢在熟悉的地方玩,这没什么问题吧?”
“可是范围缩小到一棵树也太小了吧?我注意过了,这四方谷中有九成以上的生物,永远在同一个地方出没,”容煊看了姜沅芷一眼,打了个比方,“就好像是定点刷新npc一样,如果你仔细观察甚至会发现,他们之间的对话也每天都在重复。”
——说来也奇怪,姜沅芷和容煊的前世世界历史进程甚至是世界设定都天差地别,但在一些东西上却会微妙重合。好比两个世界都存在的网游和npc,最后也只能将这一切归功于容煊他大侄子及队友留下的种子。
容晏和乌夜啼显然都不知道什么叫做定点刷新npc,却也没问出口,毕竟不妨碍理解。
容煊接着说:“这块地方,分明是在重复地过着同一天。”
“不对,”姜沅芷想起了问题所在,“我今天是第一天遇见蓝芊和蓝辰,按照你的说法,他们每天的行动都一样,那就不可能今天忽然遇见我。”
乌夜啼也说:“如果是重复在过同一天的话,我们就得每天见一次长老并和他们解释一遍我们的存在,但事实显然不是这样。”
“所以我说,是九成以上生物,而非所有,”容煊回答,“确实有一部分会因为我们的关系而受到影响改变行动,好像‘活过来’一样,但大部分的事情还是很规律的。之后我做过一个实验……”
“你还做实验?”姜沅芷有些无语,“你干什么了?”
“我砍了一棵树。”容煊一笑。
“……难道那棵树第二天长好了?”
“没有,它还是倒在那里。”
姜沅芷深吸了一口气:“那你说什么啊?有什么事情就说什么事情,别卖关子行不行?”
容煊无奈地说下去:“但是后来我在另一棵树上刻了一道痕迹,第二天那痕迹确实消失了。也就是说,我猜测,这个地方的还原设定是有极限的,受我们影响小的会无声无息回到最初状态,受我们影响大的则会保留这个影响,并且接着发展下去。”
“就好像是砍倒一棵树和在树上画一条痕迹……”乌夜啼轻声说。
容晏忽然问:“你跑到这里乱砍树,人家图腾四族没有骂你吗?”
“现在是关注这种事情的时候吗?你是不是有点重点错?”姜沅芷目瞪口呆。
“没有错,我是想问,这里的人,能不能意识到还原被我们打断了?或者说,被我们所影响的那些人,对于这是个在不断重复的世界,又有没有发现呢?”
“所以,还是应该去继续做实验?”容煊想了想。
“就目前已知的这种情况,你们有什么猜测吗?”
“能什么猜测,我们忽然穿越进了全息网游吗?”
姜沅芷对于容煊这种不合时宜的玩笑有些不爽,刚想让他正经点,却像是忽然意识到了什么一样反应了过来:“是幻境。”
这次轮到容煊意外了:“这里的情况和泉鳞幻境也不太一样……”
“是不一样,泉鳞的幻境其实是构造出来一个梦境,是非现实存在的。那种幻境其实比较容易破解,只要明白并坚定自己是在幻境之中,那么一定时间后必然能够打破幻境。当初我们算是依靠外物提前破坏脱身,但即使没有东西,也不过是时间问题。但是这里的幻境,估计是依托于真实的存在。但是在真正的场景上蒙上了一层画面,遮蔽了我们的五感。即使我们反应过来我们在幻境之中,找不到阵眼也没有用处。”姜沅芷解说。
“所以现在的问题就是,阵眼到底在哪里。”乌夜啼接话,“这种幻境的资料在我族藏书中确实有记载,但是玄楚一族毕竟不是精于幻术,所以也没有记载具体使用及破解方法。只提到说,现实与虚假的界限必然有所扭曲,不变之处即为阵眼。”
“不变之处,即为阵眼……”姜沅芷喃喃,“哪里算是不变之处?”
容煊一笑:“这就要看你了啊,毕竟术业有专攻,我们可没你擅长这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