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夏临忧心忡忡地来又急匆匆地走,最后也没能给出什么好的建议,也只能说随时做好准备。姜沅芷坐在空下来的灵初神殿中,外面依然是春光明媚鸟语花香,她心中却生出一点绝望来。
对手是人的话她能够将所有敌人都杀死,至不济也能战斗到最后一刻;但若对手是上天带来的灾难又要如何?若这便是所谓不可逆转的命运又要如何?
在前世的漫长历史中,除了顾烟和那发疯一样的举动之外,流放之地的封印从来没有闹出过这样大的乱子。她改变的事情再多也不可能从正常因果上造成这种差异,只能说这便是那不可知不可控的天意。
……而这所谓的天意,当真能够逆转吗?
顾行敢以活人为祭品,她又能做什么呢?
她几乎是不自知地带点哀求地看着容煊,像是在无路可走时想要向熟悉的人寻求一丝半点慰藉一般。
容煊似乎是叹了口气,神情却还是缓和的。或者说正因为是这种时候,他才格外不能表现出绝望失措来。
“不要怕,”他温声道,又笑了,“你可是被选中的人啊,注定要来拯救世界,怎么能未战先退呢?”
听了这句调侃性的话语,姜沅芷扯了扯嘴角,想笑却笑不出来:“我被选中只是因为我的身份而已,这根本没什么值得自豪的吧?”
“我只是想告诉你,如果你非要相信所谓天命的话,倒不如就坚信自己是被上天选中的救世主好了,”他说,“不然就干脆别信这些虚无缥缈的东西,信我,或者信你自己。你已经不是当初那个想要保护扶湘都有难度的小孩子了。如今你可是妖皇,连天谕和万古都被我们扳倒了,什么天意什么命运?这种没有实体的乱七八糟的东西,也值得我们畏惧?顾行和顾烟和都敢和这玩意儿对着干,你又有什么好不敢的?”
“你这叫什么话?”姜沅芷没好气道,“他们当然敢搏了,既不怕死又不怕害死其余人,他们还有什么好怕的?他们搞事可从来不顾及会有多少牺牲,我们能吗?”
于是容煊问:“那你怕什么呢?”
姜沅芷沉默了许久,最终说:“我怕我行差踏错,因为我的缘故害了更多人性命。就好像如今的情况,我阻止了洲原之战,却发生了更大的灾难。”
——我或许可以不畏惧死亡,却还是贪恋活着。我更怕牺牲了本不必死去的无辜之人,怕害死了亲友熟人,也怕……害死你。
后半句话藏在她心底,没有说出口。
“但是这是你的错吗?”容煊反问,“虽然敢于承担责任是好事,但你也不用什么锅都往自己身上背吧?”
姜沅芷一愣。
“就算真的像你想的这样,这难道不是那所谓的傻逼天命搞出来的事情吗?你都要和它对着干了,你还帮它分担责任,你怎么这么无私啊?”容煊表情特别严肃认真,“就算再退一步,这锅也该分给顾行背,他搞的祭天他闹的事,关你什么事了?”
即使是在这种严肃的关头,姜沅芷都要被容煊这种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理直气壮地胡搅蛮缠给逗笑了。
见她眼底有了笑意,容煊神色也松下来:“在我们那边的历史上,也曾经发生过两次大灾难,天灾不断,怪病横行,人类伤亡惨重,整个世界都被破坏到无法恢复,很多人都说人类走到了绝路,是世界在报复我们……可即使是在那种时候,我的祖先们还是活下来了。我们有了新的科技与药物,进化出了更强大的体质和特殊的能力,我们走向了外太空,走向星际时代。即使最后不得不出走故土,即使那场浩劫中文化断代大部分历史资料都遗失了……我们依然没有死。而那时候的人们没有这种修真者的力量,甚至个人力量都还不如我们那个时代的人强大。可那又如何呢?”
容煊其实不太提及他前世的事情,这是姜沅芷第一次听他提到这所谓的大灾难。
“那些叫嚷着上天报应人类末路的,全是些闲着没事干的没用的家伙,”他说,“在他们怨天尤人的时候,总有人还在拼死战斗,在努力研究,最后能带着大家活下来走出来的,永远不会是前者,而是后者。”
姜沅芷看着他,一挑眉:“所以为了不被你看作是那些没用的家伙,我最好也立刻采取行动对吧?”
容煊笑着凑近,两人唇角一触即分:“你和他们可不一样,你看,即使是遇到这种事情,你的第一反应也永远不是逃避,而是想着怎么去解决。你这样的人,再无论如何,最后也会站出来把该你承担不该你承担的责任都担起来。我只是想让你不要有那么大的心理压力,想做什么就去做好了,无论结果怎么样,你做了你能做到的,那就可以无愧于心。”
姜沅芷沉默了片刻,最终说:“我只是一时还想不到要怎么解决这件事。”
容煊说:“那就先去弄清楚现状,至于解决方法,可以慢慢想。不要怕,我和你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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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实上,情况比他们想象的都要更糟糕。
连接第五洲与流放之地的封印果然在缓慢但几乎肉眼可见地破损,如今这种破损还不算太大,流放之地中的生物还不能够通过那些缝隙轻易来到这一方,但这已经是一件很严重的事情了。
先是流放之地中毒素的泄露,造成了类似瘟疫的情况。而更多普通人还没有意识到这其中的根源所在,只把这当成普通的疫病处理,导致情况往往无法及时得到控制。
而在那些毒素横行的地方,动植物也受其影响开始异变,一时间大量从未见到过的诡异生物开始出现,造成了不少的损失。
并且显而易见的,这些变异生物随着时间流逝也在不断繁衍进化,越来越强大也越来越难缠,按照这个趋势下去,这种动乱终将闹出大问题。
除此之外,封印的削弱导致了两个世界间壁垒的削薄,越来越多的人莫名其妙消失后再也没有出现过。
流放之地本就是易进难出,伴随着封印的异变那种特殊的传送越发混乱,而猜也能猜到,这些全无防备的普通人落到那种死地几乎没有生还的可能。
更糟糕的是,随着两界之间壁垒的削弱,所谓的裂缝会越来越大,到达一定程度时,流放之地中那些被困了千万年的亡魂与怪物都会降临此世,那必定会成为一场无法想象的巨大灾难。
真的到了那一天,情况将会比顾烟和破坏封印之后还要糟糕无数倍。因为顾烟和的行为是将封印打开了一个缺口,更类似于在西寂岭将两个原本几乎不相连的世界连接,在世界间打开了一扇门,把门那边的恶鬼放了进来。但按照如今的趋势,最后封印将会彻底消亡,流放之地也会归位。
流放之地本就是从这个世界中分离出来的、相离而近乎重叠的另一个世界,如同阴阳两极一般的存在。封印消亡之时,两个世界重叠合并,必然会将第五洲也同化成另一个流放之地。
顾行所说的人族大劫,在他以无数人祭为代价拖后了数年后,终于气势汹汹地来了。
——见了鬼的这特么已经不是人族大劫,是世界末日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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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封印破损……”容煊沉吟,问,“难道就不能将封印重新修补好吗?你之前说过,在你前世的历史上,就是【容煊】……或者说容晏带人将灵初神殿和流放之地一起重新封印,如今不能照着这个方法做吗?”
姜沅芷低声说:“在原本的历史上,封印之所以损毁是因为顾烟和打破了封印一角,所以只要将那一角补上就能使一切恢复如常。但是如今的情况不一样,如今是整个封印都在缓慢崩溃,想要挽回,与其说是修补,不如说是要干脆重新封印。将一个完整的世界分离成两部分并将其中之一封印,还不是按照地域简单地划分……那样大的工程,不是我们能够做到的。”
“那最初这个封印是怎么来的?”容煊又问。
姜沅芷有些诡异地看了容煊一眼,容煊怔了一下:“怎么了?”
“说起来,这事还和你侄子有关,”姜沅芷慢吞吞地说,“真实历史不可考,而在神话之中,遂古之树与三代神明都有关系。第一代神明中的初神身化遂古之树,成为一切生命的起源。二代神明时期,遂古之树病变,被最后幸存的几位二代神封印。但是当时的封印并不是如今这样的,而是用九转锁压制,强迫它沉睡。三代神明时期,遂古之树有复苏的迹象,三君联手分离世界,将遂古之树整个隔绝出世界之外,那样就算这树将来再出什么幺蛾子也影响不到其余人了。所以我也很好奇,你侄子他们到底是怎么做到的。”
容煊沉默了好一会儿:“……那他确实挺了不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