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如万古几人所想，顾言失控后的杀人行为到底还是惊动了修真界。

虽然说在这种兵荒马乱时时刻刻都有人在失踪的时候，死个把人说不定还真没法引起旁人注意，若处理得好大概也就是失踪人数上再加一。但是顾言这种明目张胆一路横推见谁杀谁毫不掩饰的做派，不被人发现才是怪事。

于是这便成了暂且因为封印破损事件而又一次结盟起来的各大势力代表处理的第一件事。

因为联手对抗万古事件还没过去多久，这一次的联盟可以说是轻车熟路，短短数日之内，老熟人们便又一次汇聚朝夕城。

——虽然说地理位置上来看朝夕城算不上第五洲的中心，甚至是靠近边缘地方了。但是天谕教的存在赋予了这座极东之城特殊的地位，朝夕城中的传送阵几乎能够通向第五洲上的所有地方，这也就使得这座远在大陆边缘离海之滨的城市成为了一处极为重要的交通枢纽。

何况流放之地的封印与三君息息相关，而天谕教则是三君所创立的组织，很多人都难免寄希望于天谕教内部保留有封印相关的记载。

不过很可惜的是，不管是以黎初晴为首的天谕教官方，还是当年私下里得到了两处三君遗产的姜沅芷和容煊一方，都没能找到什么线索。三君似乎无意对后人提起他们当年的具体经历，这大抵要成为一个永恒的谜。

于是在没有过往经历可以借鉴的情况下，形式便陷入了僵局。流放之地的封印依然在缓慢破损，各处裂缝越来越大，不断有人失踪又不断有灾情爆发，他们能做的也只有事后补救，对于封印本身的问题依然束手无策。

就在联盟各方一方面将手下势力都集中起来方便调控救援，一方面观望着封印异变情况并进行仿佛永无止境的讨论协商时，各势力的情报网几乎同时传来了关于“有人在到处游荡无差别杀人”的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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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根据我这边得到的消息，杀人者是个看上去年纪不大的男性，武器为异形锁链，还能控制黑色的火焰。实力非常强大，所有死在他手上的人几乎都没有还手之力。但他杀人似乎没有什么目的性，甚至不关心对方是不是真的被他杀死了，所以才能有幸存者将消息传递回来。”黎初晴合上手中资料，总结道。

裴夏临扔出一幅画卷：“我们家的暗线见过他一眼，大致画像在这里。”

画像之中，少年长发凌乱，黑色火焰缠绕周身，纤细的银色锁链自袖口十指间延伸而出，飞射出的后半段上却绽开狰狞的利刃，雪亮锋锐。

他微垂着头，睫毛笼下的阴影遮住了眼，唇角似勾非勾，仿佛是在笑的模样。半身染血，面上血液还在往下流淌，真如恶鬼化煞。

“黑色火焰么……”乌夜啼指尖扣在桌上，若有所思，“只怕是九离火吧？”

姜沅芷问：“我记得当初在明家的时候，你似乎提到过这种火焰？”

“对，”乌夜啼点头，“长离海下燃起九离火，这种与死亡相关的火焰只有自死而生者能够掌握。而实际上，所谓的‘自死而生’也只是必要不充分条件而已。”

她叹了口气：“……按照记载，从古至今能够掌控这种火焰的人不到十人，无一例外，全是赤芜族人。”

了解赤芜是什么的人都沉默了。

望着那画像中少年左半边脸颊上不知是图腾还是血的鲜红一片，姜沅芷脑海中有什么极快地闪过，回忆浮光掠影。

自死而生的赤芜族人，寒原之上提灯引路的少年。

虚空中清澈的歌声，等待在万古总部的顾行。

明家燃起的黑色火焰，明川街头的擦肩而过。

宣和茵的身世，天谕教内的教主鬼魂。

沐北诺脸上的血色图腾，她死去的弟弟和那个叫阿草的侄女。

顾行的牵丝傀儡戏，万古高层中最神秘的那个……

那些杂乱无章的线索汇集起来，指向某种骇人的真相。

姜沅芷微微一哆嗦。

她低声问：“……你们，见过沐北诺的弟弟吗？”

“你是说久安？”裴夏临问，“他不是早就死了吗？要不是因为这样，沐北诺也不至于和她父亲你死我活。”

姜沅芷仿佛没有意义地重复了一遍：“自死，而生，之人。”

在场数人似乎有所明悟，黎初晴轻轻吸了一口气：“北诺在她弟弟身上下了双生咒，久安死后受到影响，脸上才会有赤芜的图腾……换句话说，久安必定是赤芜后裔。”

姜沅芷又问：“顾行以人尸身做傀儡术材料，那些傀儡，算不算自死而生？”

“万古高层目前还活着的应该只有四个人，顾沂和顾风清我们都见过，顾绮南又是女子，那就只剩下一个……顾言了。”

“等一等，”裴夏临打断了她，“你说杀人者是北诺的弟弟还算有点道理，毕竟如今这个年代图腾四族几乎都死光了，可能活着的赤芜族人都没几个，倒是能够对得上。但也说不定是那孩子用别的方法复活的呢？不一定就和万古有关吧？直接定论是顾言，是不是过于武断了？”

在场的人当中，裴夏临和黎初晴大概是最不希望这个消息成真的人，毕竟以沐北诺对她弟弟的感情，倘若久安当真与顾行、或者说与万古有关，那沐北诺就不可能和万古完全撇清关系。

然而沐北诺若是与万古有牵扯……

这就是一件细思恐极的事情了。

忽然有人在窗外说话：“不用猜了，顾言就是沐久安，也就是你们所说的那个‘杀人者’。”

所有人都警惕地看向来人，黎初晴尤其皱起了眉。

——这里可是天谕教核心地带，结果被人这么悄无声息地潜了进来，天谕教的守卫都是干什么吃的？

来人轻笑了一声，声音依然温柔婉约，不像不速之客，倒像是与极亲近的人说话：“放心，你们天谕教的防御没有问题，只不过我们的人有时间和空间属性，打起来不说，只是要进来并不算困难。如今这个时候，想见你们一面可不容易，所以也只能采取这种非常规的方法了。”

她看了看在场众人的目光，有些无奈地抬起手：“我们没有恶意，而且就我们三个人，真打起来也只有被你们抓住的份，就不要这么警惕了吧？”

姜沅芷之前见过的顾沂和顾风清站在她身后，什么都没有说，仿佛完全将一切交涉的事情都交给了为首之人。

黎初晴冷冷地看了那三个人一会儿，最终问：“那么阁下是谁？来找我们又是为了什么事？”

来人似有若无地打量了姜沅芷片刻，最终坦然道：“万古，顾绮南。为流放之地封印破损一事而来，来找诸位合作。”

听到这个名字，很多人都震惊了一下，但是只怕没有人会比姜沅芷更震惊。

——神特么顾绮南！这人不是当初来截杀沐北诺的风花雪月里的逃走的雪吗？

一瞬间，当初那场战斗时的各处疑点忽然就被串了起来。

沐北诺有些奇怪的态度，月死前最后看向雪的动作和眼神，唯一逃掉不知所踪的雪……

姜沅芷恨恨地磨牙，无法避免地有些挫败感。

难怪当初那一场战斗显得过分轻松了，对面根本就是有个卧底啊！所以说当初月根本就不是死在沐北诺手中，而是死在同为水系的顾绮南手上的。他在死前终于意识到自己是被所谓的同僚坑了，回头是想去找她算账，结果被顾绮南截断了话演完了这场戏，加上沐北诺配合演戏配合得天衣无缝，以至于他们没有一个人怀疑过真相。

——所以沐北诺和万古果然是有联系的吧？

容煊安慰性地拍了拍姜沅芷，他显然也反应过来了前因后果，却没有多说什么。

“你刚刚说的话，是什么意思？”裴夏临冷声问。

“就是那个意思啊，”顾绮南笑笑，“沐北诺的弟弟沐久安，死后尸身落入荒原，被顾行做成傀儡复活，也就是顾言。不过你们也用不着恼，沐北诺可没有害你们的心，最多也只是想保护她弟弟而已。原本万古都已经完了，我们也没打算再搞什么事，就想找个地方养老，她不说也算不上坑你们。你们所说的四处游荡杀人者确实是顾言，但这也并非出自他本心。而是因为封印破损，流放之地怨气泄漏，顾言本就是已死之人，受怨气影响失控，如今已经成了没有神志只会杀人的怪物。”

“北诺是万古的人？”黎初晴问。

“算不上，甚至她和我们都不算交情太深，偶尔合作倒是可能，但他们家的人嘛……”顾绮南低笑，“与其说有多深的情分，不如说是互相利用吧。怎么做对自己有利就怎么做，对方要是倒了霉第一反应肯定不是救人而是能不能争取到对方的遗产，心情好说不定给收个尸，不然也就那样。你看都不影响沐北诺捅万古一刀拿徐家的情报和你们做交易。他们两人之间要说有关系，也就是一个顾言，但就算这样影响也不大。沐北诺不管怎么样只要保顾言活着，顾行是不是自己作死她都不管；顾行甚至不在意顾言的性命，顶多当他是自己人所以不利用他而已。反正他们都是聪明人，知道怎么做划得来。不至于互相争斗浪费力气，却也不会把对方看得太重。所以看开点，不用担心她因此和你们为敌。相信我，在沐北诺心里，十个顾行都没有你们这两个做朋友的重要。”

“但是你也说了，沐北诺无论如何都要保顾言的性命。如今顾言到处杀人，我们必然要去阻止他的。怎么可能不与沐北诺为敌？”容晏问。

“不必你们出手了，”顾绮南目光悠远，“沐北诺已经自己去处理这件事了。倘若她成功了，自然就不会有别的问题。倘若她失败了……”

她笑着摇了摇头，仿佛是叹息一般说道：“倘若她失败了，那她必定是死了，也就无法与你们为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