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周寂静并无人影。一时玩心大起,随手脱去了脚上穿着的锦绣宫鞋递给白歌,伸了双足踩在彩石甬路上走动按摩足底玩儿,许是这古代的小姐身子骨太过虚弱,足底竟触碰痛痒得我忍不住笑喊出了声。
白歌捂嘴一笑,笑得娇俏,“小主还是这样贪玩,在紫禁城里也有几年了,怎得性子竟一点也未改?”
我微微弯了身子,回头苦笑道:“哪里还跟以前一样了,已经收敛很多了,要换在我以前,绝计是一分气都不肯受的,饶是这样,还有人明里暗里地算计我呢!”见白歌面色有些许凝滞,忙又道:“我是多喝了些葡萄酒,有些醉了,和你说着玩呢!”
白歌认真道:“奴婢跟着小主一路走过来,有什么是不知道的,自从小主入宫至今,何曾有过一日放松,心里那根弦稍稍放松了些,就会有事故找来。”
我微笑道:“好好儿的说这些话做什么,好歹还有瑾嫔跟我一起,我心里也算是有个依靠,”轻叹一声,向白歌招手说,“我曾看书里说,在石子路上走一走有助于舒缓经络,常年坚持,还能延年益寿,你要不要也过来走一走?”
正说话,余光忽看见不远处似是有一个人影,忙警惕着对白歌道:“快把鞋子拿来给我!”
白歌“哦”了一声,小跑过来,问:“小主,怎么了?”
我伸手指了指方才看到人影的方向,小心翼翼道:“那里好像是有个人。”
白歌蹙眉一望,低声回:“没有啊,小主莫不是看错了?”
我随即再定睛一看,确实不见了人影,“难道真是我看错了?”
疑惑得入神,竟没有发觉那人影已经越来越近,猛然间闻得似有一股浓郁的桂花酿酒气从背后扑袭过来,一系零碎又陌生的脚步声入耳,我立刻便知来人并不是载湉,也不是我熟识的后宫人。心中一惊,赶紧穿好鞋子站起来,大概是刚刚在甬路上走得久了,脚下惶然一软,跟着一个踉跄。白歌没反应过来要伸手拉我,生生只来得及喊一声:“小主。”
我身子一旋,在摔下去前,就已被人拉住了胳膊,好容易站稳了身子,怯怯不安地看着眼前人道:“多谢。”
他的手顺势滑到我掌心,并笑嘻嘻道:“你的手还真是柔软。”
说话这样不知分寸,捏着我的手也没有要放开的意思,我霎时间有些恼怒,使劲儿抽回胳膊,厉声道:“放肆!”
白歌惊惶挡在我身前,低喝道:“大胆!你可知面前人是谁竟敢这样无礼?”
见他面上泛着浅浅的红晕,我便晓得他应该也是喝多了,有些微醉,再加上这里无人秉灯,光线昏暗,一时认不出我身份来,也是有的。但我却能认识他,仅凭着这几分与载湉的相似长相,找遍整个紫禁城,大致也没有第二个人了。他神情慵懒倦怠,眯着双眸打量了我几眼,问:“我救了你,你是哪家进宫来见世面的格格?”
我低头一笑,正色道:“本宫并非格格,还请醇亲王自重一些。”
白歌神色讶异地看着我,“小主……”
我淡淡道:“还不过来见过醇亲王。”
白歌面上虽疑云密布,却也依着我的话恭敬行了一礼。
爱新觉罗?载沣不久前刚袭了爱新觉罗?奕譞爵位。
他笑看着我,“你知道我是谁?”
我稳重答:“王爷是爱新觉罗?载沣,老醇亲王爱新觉罗?奕譞第五子,皇上同父异母的亲弟弟。”
爱新觉罗?载沣反问道:“今日这么多贝子贝勒亲王入宫,你是怎么认出来的?”
我轻笑,“除了爱新觉罗?载沣,还有谁能跟皇上长得有几分相似?”
他身子一怔,“方才是本王失礼了,”又端详了我一会儿,问,“你又是皇上的哪位后妃?”
我本意不愿明说,作为皇上后妃,私下跟亲王见面实在于理不合,况且我并不了解这个人的品性,根本不知道他会不会替我保守今日之事。
他又道:“你不愿说也就罢了,只是竟不知皇上后宫里还有你这样的绝代佳人,”顿一顿,“回眸一笑百媚生,六宫粉黛无颜色,说得大抵就是你这样的。”
我施了一礼道:“今日多谢王爷相救,太和殿上筵席未毕,本宫就先告辞了。”
他看我要走,忙握住我的手腕道:“你不说本王也能猜到。”
白歌见情势紧急,过来猛力将他一推,忙喝道:“这是珍小主,岂容得你放肆!”
他醉得渐深,脚步盘旋,往后两个踉跄,口里小声道:“本王知道,本王知道你是皇上最宠爱的那个珍嫔……”
我蹙了蹙眉,实在想不到,爱新觉罗?载沣为人竟这般轻浮,心里不免暗暗忧虑起来。若不是念在他乃载湉亲弟的份上,今日我绝不会轻易放过他。
他笑着指我,“也就是你,那日在西苑找本王侧福晋说话。”
我欲要走,听了这话只得驻足复回头道:“正是,”对他福一福身,又道,“邓世昌大人那事本宫在这里谢过王爷愿意帮忙。”
他轻笑摆手,“不必谢本王,若非侧福晋开口,本王不一定会帮这忙。”
是啊,他未来的长子爱新觉罗?溥仪将会是大清最后一个帝王,而他自己也会成为权倾朝野的监国摄政王,一时炙手可热,面对眼前这个身姿清修的桃花少年,我不禁提前感慨他的一生。
载湉不过是他名义上的兄弟,实则他们并未真正的朝夕相处过,我若开口让他念及兄弟情分就仿佛是站在道德的制高点在绑架一个少年,实在有些难以开口。
我点头一笑,“人各有志,王爷放心,日后本宫不会再去打扰王爷和侧福晋了。”
可是载湉,又该怎么办呢?
抱着满心的凄然,未等及爱新觉罗?载沣回答,我便转身离去。
刚走两步,白歌就看着我,出声问:“今晚上的事儿可不能被旁人知道,小主可有计策了?”
我叹道:“计策自然多得是,可他偏偏是皇上的亲弟弟,还是算了,我不想伤害他。”既是不想,更是不能。
白歌抿了抿唇,问:“那今晚之事又该如何,难保他日后不会说出去。”
我脚步凝滞,又回首,清清然的目光落回在爱新觉罗?载沣身上,想着警戒几句也好,便趁着他还有几分意识疾步走回至他面前,语气十分严肃道:“王爷也应该晓得,本宫是皇上的后妃,今晚王爷与本宫偶然相遇之事,王爷绝不能向人再提起一个字,否则后果不堪设想。王爷你也不想因今晚之事牵连家人九族吧。”
他半眯着眼睛,紧紧地望着我,轻笑道:“本王自然懂得,只是你……”
我决意打断道:“没有只是,只当今晚是一场醉梦吧!”说完,我终于匆匆离去。
直到走得很远,我才对白歌嘱咐说:“今晚之事你也一个字不许向人提及,否则景仁宫都将死无葬身之地。”
白歌更是个明白人,应声道:“奴婢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