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过见郭芙手中还拿着玉牌，冷笑道：“怎么，郭大小姐羡慕了？”郭芙瞥他一眼，将玉牌还给耶律燕，道：“哼，本姑娘稀罕么？”杨过走到她身侧，拾起一截枯枝添了把火，低声道：“也对，若非当日，两块都是你的，你何须羡慕。”郭芙闻言又怒，腾身站起，刚要说话,一块石头突然掉入身旁火堆，溅起一阵火花，忽见耶律齐隔火相望，猛然想起答应他的事，只得按下性子，气鼓鼓的扭头作罢。只听武三通哈哈大笑道：“今日大喜，更要有酒有肉，看来那几只山鸡的运气不大好，文儿，今日儒儿有福便歇歇，你就去罢。”武修文佯装哭丧着脸，道：“爹好偏心，好东西就没我的份儿，跑腿儿却少不了我！”又惹一阵笑骂，刚要动身前去。

耶律齐道了声“且慢”，见众人回头看他，笑道：“今日既然大喜，便做个玩意儿玩，哪个输了，便罚他去跑腿儿给大伙儿解馋，各位觉得如何？”

武修文连忙拍手叫好，道：“到时候大哥输了，可别耍赖！”武敦儒笑推他一把，气道：“怎见得就是我输？”武修文摇头晃脑道：“有道是福无双至，你才得了如花似玉的好嫂子，好运道总不会老是给你占了去！”

郭芙见他们说得有趣，瞪了杨过一眼，撂下句“你少得意，等会儿才要你好看！”，便跑到大小武中间。杨过本是爱闹之人，见眼前众人个个喜形于色，一时受到感染，便将悲戚之心按下，也随之过来，说道：“小武说得好，本该他去，咱们没得娇妻，却要为他奔走，任谁也大呼委屈。”完颜萍噗嗤一笑，道：“杨大哥说得好像要跟大武抢新娘子似的。”陆无双斜了她一眼，拉着小龙女道：“杨大哥有杨大嫂，何用抢别人？”

完颜萍也知她性如霹雳，闻言淡淡一笑，也不在意，扭过头跟耶律燕说话。这边杨过嘴角轻扬，眉梢轻挑，拍着武敦儒的肩故意道：“抢倒不至于，不过嘛，最少也得把新娘子藏起来，叫他着急着急。”武敦儒忙连声讨饶：“我去，我去还不成么！”大伙儿一阵哄笑，耶律齐安慰道：“有道是有赌未必输，兴许待会儿输的便是那呼倒霉叫委屈的。”

陆无双闻言冲杨过道：“果然是人家的大舅子，心也别太偏了。”郭芙道：“怕输就别玩，少在这儿多嘴多舌。”一边又催促道：“大哥，快说快说，玩什么？”耶律齐微微一笑，他们少年人聚在一处叽叽喳喳，一灯黄蓉等人便坐的远些，他起身走到朱子柳面前施了一礼，道：“要借朱大叔的纸笔一用。”朱子柳抚须笑道：“也便是我行走江湖才带着这些玩意儿，拿去罢。”耶律齐道谢接过，回来道：“其实很简单，咱们将此时此刻，心中所念的那人的名字写在纸上，此人须得是在坐各位中的一人，最后所得最多的那位，可谓是众望所归，届时可不得推辞。自然，几位尊长不在此列。”

陆无双小声对程英道：“这人准是个呆子，谁会让自己念着的人输呢，自然是写旁的人了，若是我，我就写她。”说着悄悄指了指郭芙。程英叹道：“他自己都未放在心上，你又何须多此一举？”

又听耶律齐话锋一转，续道：“不过，若是谁弄虚作假，故意陷害，便是要咒所念之人，生则百刃加身，死后黄泉不宁，父母不善，兄弟阋墙，夫妻不和，儿女不孝……”

“停停停”，众人越听越心惊，武修文连声打断道：“耶律大哥，咱们就是玩玩，何必当真？”耶律齐轻摇笔杆，姿态娴然，表情却煞有介事道：“人生如戏，生死慎之。”耶律燕轻声道：“二哥，你别讲了，怪吓人的，我们都清楚了，不弄虚作假便是。”

杨过轻哼一声：“既然如此，那就开始罢。”耶律齐点头，柔声唤道：“完颜妹子，你来帮我个忙。”完颜萍答应着，跟他走到一边，将纸张裁开。

不多时，二人转回，将纸张一一分给众人，轮到郭芙接过纸笔，见完颜萍火光之下，脸色犹白，不由疑惑道：“完颜姊姊，你身子不舒服么？”完颜萍愣了片刻，摇了摇头，道：“没，没甚么。”武修文忙道：“是不是旧伤复发了？我扶你去休息罢。”完颜萍强笑道：“休要拿我作法躲懒，写你的去。”

郭芙不疑有他，写好将纸叠了起来，拿过纸笔到黄蓉跟前，道：“妈，你也写一个。”黄蓉哄着郭襄，摇头道：“这东西没趣儿的很，我可不玩。”郭芙道：“怎么没趣了？”朱子柳在旁笑道：“你妈妈冰雪聪明，想来已经知道谁输谁赢了。”

“当真？”郭芙忙道：“妈，你快告诉我。”黄蓉笑而不语。没多久，各人皆已写好，放在身前，唯有杨过仍拿着笔。郭芙嘟着嘴道：“人人都好了，偏你这样慢！”陆无双反唇讥道：“杨大哥若还有右手，自然比你快！”郭芙不服气道：“谁说他左手就比右手慢了！”说的旁人一愣。

武敦儒在旁解释道：“我记得杨大哥从前好像是用左手的，到了桃花岛师娘才给他改过来，是不是，师娘？”黄蓉闻言一笑，道：“写不写的，过儿都输定了，活该你那时叫委屈。”耶律燕道：“婶婶怎么知道是杨大哥？”黄蓉看了耶律齐一眼，摇头道：“这其中的道理，我可不能说。不过，我不光知道过儿输了，还知道你们每个人写的是谁。”众人闻言不由惊讶万分。

杨过心道：“郭伯母果然不负女诸葛之名，我们这么多人，她竟能猜中每一个人的心思。便是自己，也只能猜到姑姑，程英，无双三人必然写的自己，甄师叔一定写的姑姑，武家哥儿俩自然是耶律完颜两位姑娘，耶律齐应写的是芙妹，可这游戏是他提议，只怕也不一定。我近来少见耶律完颜两位妹子，不甚了解她们心事，至于芙妹么……”正自想着，却听郭芙道：“既然如此，妈，你倒来猜猜？”

黄蓉站起身来，走到武敦儒身前，武敦儒连忙将纸递给她，黄蓉道：“耶律燕。”说着一手抖开，果然是“耶律燕”三个字，二人不由得又是一阵脸红。郭芙上前笑道：“这有甚么难猜的，我也能猜到，耶律姊姊自然写的大武哥哥了。”说着她拾起耶律燕身前的字条，展开却吃了一惊。黄蓉笑道：“姑娘腼腆，写的自然是哥哥了。”郭芙将纸面翻过，上面果真写的是耶律齐。耶律齐道：“郭婶婶果然料事如神。”

黄蓉斜睨他一眼，笑道：“我虽料事如神，却不及你师父装神弄鬼，你既是老顽童的徒弟，可学了几分真传？”耶律齐一呆，心领神会道：“恩师本领高超，我天资愚钝，只学到了一两成。”黄蓉道：“你师父这门功夫高深得很，一两成已然够了。”

众人听得不明所以，郭芙好奇道：“大哥，那是甚么功夫，你也教教我。”耶律齐笑道：“这门功夫不适合你，还是教你些别的罢。”郭芙白他一眼，将嘴一撇：“不教就不教，稀罕么？”耶律齐苦笑无言。郭芙趁机劈手夺过耶律齐的字条，道：“这趟我可猜不错，妹妹写的是哥哥，哥哥一定写的是妹妹。”杨过闻言噗嗤一乐，郭芙叫道：“笑甚么，不写妹妹难道写的是你么？”杨过耸肩回道：“反正写的不是你。”

郭芙看了耶律齐一眼，瞪着杨过道：“若你猜错了，就大喊三声杨过大傻蛋！”话音未落，陆无双起身瞪着她道：“傻蛋也是你叫的？”

武修文闻言对完颜萍笑道：“这姑娘疯了吧，傻蛋是甚么好话么，也值得抢？”他这趟没有压低声音，大伙儿坐得近，岂有听不见之理？陆无双凤眼一瞪，反手一刀劈过，武修文便即仰倒在地，避过刀锋。武敦儒起身怒道：“陆无双，修文大小也是你长辈，你怎敢拔刀？”

程英连忙上前拦下无双，低声道：“武三爷是你大伯母的义父，快别乱来。”转头对武修文道：“表妹一时失手，还请见谅。”郭芙得意笑道：“这回也不知谁该叫谁阿姨了。”她先前给陆无双在辈分上踩了一脚，得此良机岂肯放过。说着上前扶起武修文，道：“小武哥哥，你也别见怪，李莫愁若能教出好徒弟，公孙止都算得上好人了。”

陆无双眼圈一红，却给程英拉的极紧，反复挣脱不开。便是挣脱开了，也知自己不是人家的对手，气得直跺脚。郭芙忙道：“你可小心些，可别跺得另一条腿也瘸了，再赖上旁人。”

武修文心正不忿，刚欲上前分辨，闻言大乐。却听黄蓉对程英道：“文儿也没伤着，年轻人一起胡闹，失了分寸也是常事，师妹不必放在心上。”他也素来是个冲动性子，此时见师娘出面，手上只得作罢，但心里怎肯饶过？他一向伶俐，哪里瞧不出陆无双心仪杨过，一时计上心来，笑道：“师娘说的是，徒儿怎会和姑娘家一般见识。”说着对无双道：“陆姑娘，瞧你紧张成这副模样。不过，就算个称呼也该有个先来后到，这两个字芙妹少说也比你早叫了五六年，她没寻你的不是，你倒先着个甚么急？”

那时桃花岛上只有他们四个孩子，杨过年少轻狂，免不了装疯卖傻惹得郭芙嗔骂，都是少男少女游戏之语。此时武修文讲来，自然暗指亲疏有别，叫无双面上无趣。果然陆无双俏脸气得发红，冲杨过娇嗔道：“你这样怕他们，一个字也不敢说？”

殊不知杨过此时给武修文的话勾起往日情怀，瞧了郭芙一眼，心道：“人说狐死首丘，落叶归根，我纵然要死，也要回一趟桃花岛，否则绝难瞑目。”他想得太过专注，竟没听见无双的话，抬头对郭芙道：“好啊，我若猜中了，罚你连做三日的‘必须归’。”郭芙听得一愣，小声问武敦儒道：“‘必须归’是甚么？”

这边陆无双见杨过不理他，着急向前，程英怕她再生事端，连忙拉住，冲她摇了摇头。无双无奈，只得忿忿坐到小龙女身旁，叫道：“杨大嫂，你瞧他！”小龙女明眸映着火光，秀眉微蹙，似是给极大的难事困住，听她呼唤，身子一颤转过头来，茫然不知外界发生何事。

那边武敦儒想了半天，想不出个所以然，武修文也跟着愣了半晌，抬头望了黄蓉一眼，说道：“应，应该是‘不须归’罢。”耶律燕好奇道：“你们在说甚么？这个龟那个龟，龟我也吃过，味道也不怎样，杨大哥怎么突然想吃那个。”武修文笑道：“嫂子，是鱼，不是龟。”完颜萍也跟着疑惑道：“你们说甚么，又鱼又龟的？”

郭芙闻言拍手起身道：“不就是‘不须归’嘛，赌就赌，你就一定赢吗？”黄蓉默念了一句‘必须归’，了然笑道：“既然你杨大哥想吃，你做给他就是了，这点事也值得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