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片漆黑之中,舞马凝视散着淡黄光芒的书卷。
这让他联想到小时候家里停电,母亲点亮蜡烛的时刻,就是这样昏黄又温馨的光芒,褪去了家里的黑暗,褪去了他对夜的恐惧。
自打沦陷在尸怪的世界里,舞马很少体会到这样的温馨。
而此刻,书卷带给舞马的正是儿时般温暖的安全感。
或许,它也是自己唯一的求生机会吧。
没错,舞马被禁锢了。
乍一看,他似乎是被锁链之类的东西绑住的。
可仔细研究,以他此刻的处境,实现一毫米以内的抖动都是奢望。
舞马不认为普通的锁链会让他的胸毛都无法随风自由摆动——
这多半是某种自然之外的邪恶力量。
舞马的直觉告诉他,只有书卷这个看起来同样不大正常的物事才能帮到自己。他得弄清楚这书卷是干嘛的。
舞马试着靠近书卷。
这个时候,他的身子明明还禁锢在原地,意识却似乎被包裹在一团软绵绵的流体之中脱离了躯壳。
“这……不大对劲吧。”
算了,不纠结。
都穿越了还担心更扯淡的事情么。
一会儿,舞马发觉自己的两只眼睛好像忽地一滑,滑到了流体前端,像蜗牛的两个触角一样竖了起来。
紧接着,黑暗之中涌起一团灰雾。
在灰雾的阻碍之下,方才那本发光的书卷也看不见了。
视线一下子黑了。舞马很讨厌这样的黑,这让他想起很多不大美好的事情。
“我得去外面看看!”
他想了想,驭着两只眼睛抵在灰雾边缘往外顶,很快鼓起来一个小包。
一小团灰雾被他裹挟着,从大团灰雾中凸了出来,往书卷的方向缓慢移动。
与此同时,一股巨大阻力加诸于灰雾之上,也让舞马寸步难行。
他每往前拉一点,就会产生一股剧烈的撕裂感,就好像一个人双腿大张开,强撑着劈叉。
“我还能忍一忍——冲出去就有活路!”
“这种等级,比尸鬼咬在蛋上差远了。”
舞马狠下心来埋头往前走,在剧烈痛觉的冲击下,他的意识渐渐迷离。
不知过了多久。
舞马觉得可能有一个世纪。
终于,灰雾探到了书卷的边缘。
这一刻,舞马生出了一种被狼追着跑完全程马拉松的虚脱感,还有一种不管结果怎样反正老子已经尽力的无畏感。
书卷传来的温热,比马拉松的冠军奖杯要真实。
舞马往书卷上面瞧,书卷封皮是蓝色的,左侧边缘穿针引线,像两头钻在土里的蚯蚓。
封面正中写着六个竖排的鎏金大字——大唐妖怪图鉴。
书写峻整硬朗,瞧着很顺溜、很舒服。
舞马把书卷上上下下瞧了一圈,感受书卷徐和的脉搏,体察书卷温润的气息,基本确定这本《图鉴》应该是一本正派的书。
封面除了六个镏金大字之外,空空荡荡。
没有标明作者,也没有出版社。
舞马琢磨书名的意思。
大唐,年代确定了。
现在虽然是隋朝,但李渊、高君雅都已经出场,隋朝的命比兔子的尾巴还要短。
说大唐不算着急。
再看书名最后两个字,“图鉴”。
舞马曾经看过一个电视剧,名字就叫《北京女子图鉴》。
舞马专门上网查了百科。
专家给出的定义舞马记得还挺清楚:
图鉴是指对某些领域的具体物事,绘制科学精确的图画,并附加相应解说文字。
专家的解释下面还有密密麻麻一大片。
舞马高度概括之后,抓住了关键——图鉴其实是用来帮助人们研究事物现状和发展趋势的。
那么,《大唐妖怪图鉴》研究的是啥。
把唐朝的妖怪画成图,写上乱七八糟的注释,研究妖怪的本质属性、发展现状和未来趋势么。
还是研究妖怪的身体构造、繁衍规律、种族特征、历史文化、家谱族谱等等。
实践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
舞马决定继续探索下去。
便在此时,书卷忽地黄芒一闪,一方天地急速地膨胀变大,书卷亦是变大变高犹如遮天的幕布。
当然,舞马冷静分析了一下,也有可能是自己无限缩小了。
涛涛水声哗啦啦响起,正面的蓝色封皮化作一片无边无际的大海。
海中央出现一个急速转动的旋涡,猛烈的吸力席卷而来。
“不好!”
舞马拽着灰雾拼命往外面溜,但到底胳膊拗不过大腿,很快意识连同灰雾齐齐被卷了进去。
说实话,有一种路过小发廊,被硬拉进去的感觉。尽管这种感觉未必糟糕。
等到吸力散尽,舞马发现自己置身于一片白雾密布的世界里。
“这是到了哪里?”
舞马举目张望。
四下白雾飘飘荡荡、萦绕漫天,白雾中间大概有七八平方米的清静空地。
舞马就站在空地中央,面前立着一大幅画卷。
画卷上有刻刀勾勒的痕迹,将卷面分为齐整的上下三行、数个空格。
这些空格似乎是某种虚位以待的暗示。
在第一行第一个空格之上,隐约可以瞧见一个淡淡的灰色虚影。
仿佛毛笔没墨了,沾水凑合着画出来的。
仔细辨识虚影的模样,似熊非熊,似猿非猿。
“熊猿吗?”
这图鉴应该有使用说明书的罢。
舞马绕着画卷转了一圈又一圈,连张废纸都没有找到。
“是触发的么?”
他试着伸出手向画卷探去。
接触的一瞬间,一股热流涌入舞马体内,他的身子立时化成一团灰雾,热烈涌动起来,越涌动越热烈,越涌动越膨胀。
舞马难以控制,索性将灰雾一卷而出,便瞧见灰雾化作一条灰蛇往茫茫白雾之中钻去。
舞马连忙将意识潜入灰雾之中,游光一晃,再一睁眼,便到了一间四壁徒空,点着烛灯的静室之中。
他四下凝望,此室大概三四十平米左右的样子,四壁净空,没有窗户。
近处似乎有一张黑乎乎的石台。
台上放着一盏油灯。
昏黄灯光映在石台上,隐隐可见上面还有一个修长之物。
舞马稍稍凝聚心神,视线便清晰了很多。
很快便发现那个修长之物正是自己的躯体。
“难不成……是灵魂出窍?”
舞马往自己的面庞瞧去。
可以肯定的是,穿越是穿越了,肉躯还是原来的。
脸还是原来那一张。
英俊,帅气,潇洒,放荡不羁。
眉毛笔直的像一把剑。
上大学的时候,有个女生曾说过舞马的眉毛肯定每天都要修理的,不然不能这么齐整。
再看舞马的眼睛,此时虽然紧闭着,但只看眼眶的轮廓和狭长的眼缝便可以想象这双眼睛一旦睁开,必然目光深邃、气质迷人。
山岳般高耸的鼻梁,棱线清晰分明的嘴。舞马真的很难从这张脸上挑出半点瑕疵。
接着往下看,他几乎赤光着身躯,只用一小块黑布遮住了下面。
他的身体经过了末世的重重考验,经过与尸怪没完没了的战斗,练就的魁梧结实,散发着浓烈的男性荷尔蒙气息。
当然,如果再仔细瞧一瞧,比起穿越之前,这副身体多少瘦削了一些。
他的脸色也比从前更苍白,嘴唇略微有点发紫,身上血迹斑斑的,显然遭受了非人的虐待。
把视线从身体上挪开,观察石台,上面亦是布满了许多血迹。
血迹顺着石台上复杂的纹路延展,绘制成一幅隐约有点熊的模样的图案。
“石台就是祭台吧。”
舞马很快想明白了。
很好,你们就是这样招待穿越友人的。
没有掌声,没有鲜花,没有接风宴。
只有两个祭台。
没错,舞马祭台的旁边,还有另一个祭台。
那祭台上面空空荡荡,却擦拭的一尘不染,与舞马这边鲜血淋漓、脏兮兮的状态形成了鲜明对比。
舞马的祭台自然是要献祭舞马。
那另一个祭台有什么用。
会不会是当初建祭台的时候富裕了不少材料,就多建了一个。
或者,它是舞马祭台的女朋友。
要不然为什么打扮的这么干净。
舞马不想放过任何求生的机会,便驭使灰蛇向另一个祭台游去,沿着祭台外壳溜了一圈,仍是一无所获,只得反向自己的身体游去。
舞马张开蛇口,试图咬醒陷入沉睡的身体。可尖锐的牙齿方碰到肉躯,才发现只能一穿而过。
约莫在一炷香的时间里,舞马尝试了各种方法,却始终没有触发身体的任何反应,心里难免有些失望,便想:
“我这样下去徒劳无功,不如去外面瞧一瞧。或许还有一线生机。”
便驭着灰龙朝密室门口游去.
不料,靠近门板的时候,上面亮起一道藤条模样的古怪图案,当间射出一道血光,端正击中了灰蛇。
“痛!”
一瞬间,舞马有种被雷劈中的错觉,萎到地上哆嗦不止。
“谁?”
门外传来一个年轻男子的声音,“谁在里面?”
紧接着,门被推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