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衍宇倒下的那一刻,薛寻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
大脑一片空白就已经把人抱上了车,甚至没有发现自己也已经一身的汗。
算算,除了那天送夜宵再次被拒之门外之后,也再没和文衍宇接近。
压抑着告诉自己,逼得太紧,文衍宇会痛苦,会被吓跑。
可是眼睁睁看着自己想要保护的人倒在自己的面前,那种懊恼无法描述。
明明这几天已经察觉到文衍宇精神不好,他本来可以做得更多,却因为心里莫名的束手束脚……
薛寻狠狠捶了一下车门。
“还有多久能到?”
“十分钟,十分钟以内绝对能到。”
小助理从车载冰箱内拿出冰水,又从包里掏出毛巾递给薛寻,小心地说:“寻哥,先帮文先生降温吧。”
薛寻静下心,用沾湿的毛巾擦过文衍宇的鬓角和额头。
想了想,把毛巾放到一边,动手解开文衍宇层层叠叠的戏服,同时仔细的摘下发套。
里面的白色T-shirt已经透湿的沾在身上,勾勒出纤细的身形。
肩胛瘦削,锁骨突出,腰细似乎不盈一握。
薛寻忍不住皱眉,真的太瘦了。
为什么之前都没有留意到这些?
他到底一直在干什么?
心疼的感觉从心脏一直蔓延到四肢百骸。
薛寻一遍遍用毛巾帮文衍宇降温,手下的肌肤却滚烫依旧。
到底开到医院,薛寻联系认识的医生,先送去急诊。
挂号诊断后,送去特护病房吊水。
送来还算及时,医生叮嘱一定要好好休息,保证营养。
后脚连导和工作人员赶来,问过医生后,连导决定先放两天假。
呆了不到片刻又出去应付记者,工作人员同文衍宇大多不熟,很快也都一一离开。
不一会,病房里恢复冷清。
换好便装的薛寻这才慢慢走回病房。
病房里开着空调,文衍宇身上的汗早已蒸干,手背扎着针头,透明的液体一滴滴注入。
苍白的脸颊上睫羽轻颤,却一直没醒。
小助理用保温饭盒装了两碗白米粥和一笼小笼包送来,探头探脑看了两眼,识趣的一个人出去。
薛寻给Amy打电话取消晚上的通告,粗略吃了点东西便坐在文衍宇身边。
这样很傻而且很危险,可是他不忍心让文衍宇一个人呆着。
背了一会台词,还是心神不宁,最终放下剧本,手肘撑着下巴,歪过头仔细的看文衍宇。
睫毛不算长,但很密,覆在眼睑是一片灰色的阴影。
鼻梁挺秀,嘴唇因为病中,泛着淡淡的皑白。
至于肤色,则白皙的甚至有些病态。
但就是这些五官组合在一起,是让他忘也忘不掉的模样。
时针走过八点,薛寻动了动微微僵硬的胳膊,突然听见两声敲门声。
“小文,小文你在么?我是谈静。”
薛寻想了想才回忆起来,这是文衍宇的经纪人。
犹豫片刻,开了门,一个穿着干练职业套装的女人走了进来,看见薛寻的那一刻露出了明显的惊讶,但很快恢复镇定。
“薛先生,你怎么在这?小文他怎么样了?”
薛寻抓着门把,客套地笑笑,手指放在唇间轻声回答:“他现在没事,有什么到外面说,不要吵到他。”
谈静望了一眼病床上的文衍宇,点点头。
刚走到医院走廊,薛寻的声音就沉了下来:“这样的事情是第一次么?”
薛寻的质问来的极快,知名经纪人谈静都差点着了道。
怔了怔才回答:“薛先生,小文的经纪人是我。”言下之意,这不是你需要问的。
薛寻看着谈静微笑,谈静却在那毫无瑕疵的笑容里觉出一种毛骨悚然的感觉:“那看来不是第一次了,即便文衍宇不能创造多少效益,作为他的经纪人,你连个助理都不愿意帮他配,任由他病累,这么做对么?”
谈静定了定心神:“这和薛先生有关系么?”
“好,这与我无关。那我的经纪人之前同你提过的建议呢?”
“你想签约小文?”
“是的。”
薛寻从口袋里拿出一支签名的记号笔,在自己的手心写了一串数字,亮给谈静看。
“这样够么?”
谈静笑了:“这个未免……”
“这不是签约的费用,这是我个人给你的。”
谈静神色骤变:“薛寻,你这是什么意思,小文怎么说也……”
薛寻抬手制止了她的话,神情似笑非笑:“有些事情不要我说的太明白。”
“你在说什么?!”
“文越再不济,生前也是影帝级的人物,即便他死,留下的财产也不会要他儿子沦落至此,打着保护的旗号压榨别人,你也够龌龊了,何必再装什么仁义。我不拆穿你是不想让他难过,你真的以为你做的一切都天衣无缝了?”
谈静脸色一时青白交替,好一会才咬牙切齿的说:“好,我回去就办。这样也好,回来再搞出什么同性恋的传闻也不用我来收拾残局了。老子这样,儿子还是这样!”
薛寻轻松地搓着掌心的字迹,笑得风轻云淡:“我会保护好他的,这就用不着你操心了。也希望谈经纪人能跟我配合,不要想玩什么花样。”
慢慢踱步回病房,文衍宇仍然没有醒,睡容安谧。
不知道是不是很久没有睡好了。
薛寻忽然又觉庆幸,好在现在他已经足够强大,强大可以兵不血刃的解决掉身边的威胁,保护住自己想保护的人。
关上灯,坐在床边,在黑暗中摸索着握住文衍宇的手。
这样的感觉,竟然是安心。
心里某个柔软的角落仿佛被填满了一般。
久违了的满足感觉,再也不想放开。
窗外夜空明月透亮,玻璃折射着月光,一地柔和而温存的清辉。
薛寻俯在床边,慢慢睡着。
在如许迷人的沉沉夜色里,一双眼睛缓缓睁开。
意识逐渐回到身体里,文衍宇正想用手撑着坐起,才发现自己的一只手正吊着水,另一只手被人紧紧握着。
微一侧头,便看见一个人的脑袋抵在自己手臂边,黑色的碎发在月光下泛着淡淡的银辉。
消毒水的味道弥漫,自己现在是医院?
文衍宇又闭上眼,被握着的手掌传来温暖的触感,在失去视觉后格外清晰。
他试着抽出手,几次之后,放弃,薛寻握得太紧了。
舒服的睡了一觉之后,身体里的疲倦逐渐褪去。
文衍宇浅浅的呼吸,身边的人似乎睡得不是很舒服,转了个头,文衍宇僵了一下,等了片刻,薛寻仍旧没有醒。
轻微到几不可闻的呼吸声,在耳边很近的地方,一声一声。
即使再想着不要接近,文衍宇也没法否认,在生病时有人陪着,让心变得很安。
放松身体,贪恋着手心的温度。
太过温暖的温度。
不知道过了多久,天色蒙蒙亮起,文衍宇听见薛寻模糊低沉的声音。
“文衍宇,你醒了?”
“嗯。”
抬起眼,看见薛寻正在换着架子上的水袋。
“饿了吧,这里有粥和小笼包,我等会去找人热一下。”
手被放回被子,温暖的触感早已抽离。
文衍宇撑着一只手臂坐起,掩盖似的垂下视线:“谢谢你的照顾。”
薛寻顿了顿,换好水袋,走到文衍宇身边,弯腰调高床前部的高度,闷声说了一句:“用不着这么客气。"
说完,拿着保温饭盒出去加热。
连导放了剧组两天假,薛寻就陪了文衍宇两天。
跑前跑后不说,就真的是一直坐在医院里陪着文衍宇,悠闲的根本不像传言中通告排到两个月以后的薛影帝。
父母亡故以后,文衍宇孑然一身了很多年,不是没有病过,却是第一次被人这样细致照顾。
委婉的表明自己一个人可以,薛寻却像听不懂般,固执的陪着。
明知道强硬一点,冷漠一点,薛寻是会被气走的,可是……越来越多的亏欠和隐约说不上来的感觉,让文衍宇开不了口。
假如,八年前也有个人这样陪着自己,会不会就没有那么痛?
注定没有可能的假设。</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