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卫林下回到府中太阳已快落山了,府门口几个小厮不时探头张望,见卫林下回来可算都松了口气,进得府门卫林下又被玉墨和母亲身边的丫环给念叨了一番,然后拥着去见卫夫人了。
卫夫人跟前除了还依依呀呀的卫风烨便没别人了,卫夫人也没问她,那了然的神情让卫林下心里颤颤的。还好,卫夫人没问,只说就算在外头玩得忘了,也提前派下人们来回个话。
“娘,您怎么把他抱过来了?不是有奶娘们么?”卫林下问道。
卫夫人笑笑,很看开了似的说道:“将心比心,若我是她也不希望孩子只给下人们带着,况且,这孩子也挺讨人喜欢的,我每日也都闲着就带着吧。”
卫林下总觉得母亲的笑有点涩涩的,像吞了一颗还没熟透的青李,唇齿之间都是酸涩却只能咽下去。
回房,卫林下还有点气奚临轩,换好衣服,忽然想起奚临轩说的玄针来,本想明天再去又怕谁收拾东西给扔了,顾不得外头下起了蒙蒙细雨,卫林下撑了把伞提着盏小羊角灯去奚临轩的院子。
院子没人住,除了廊下的灯笼燃着了屋子里却是暗暗地,推门进去将蜡烛燃着自绕过屏风去东墙边的柜中翻找,不想,打开柜子,针袋下面还有一摞画纸,看那不规整的翘起应该是用过的,卫林下想,也许是奚临轩无意中涂抹之后忘了宫女们收起来的,不知道他竟会画画呢?
拿出来,一张张翻看,眉头越皱越紧。
这些画都是用细细的笔触画的,是个女子,多是侧脸还有低头的姿态,正脸的一张也没有,还有一张是一条石子路,右侧画纸都是花儿,只有一个女子的背影,卫林下越看越觉得裙子上的花纹熟悉,抬起脚尖拿过蜡烛照了下,难怪这么眼熟。
难道这些画的是她?
心开始有些忐忑,有些紧张,捏着画纸的手都有些不自觉用力。
算了算了,不想了,一定是奚临轩随便画的。
拿了针袋走了两步要到屏风,卫林下抬头看了一眼,一下子便愣住了,她快走两步跑到屏风那头,再跑回来……
在奚临轩常坐的那一边,透过屏风她可以看见另外一边的东西,清清楚楚。
也就是说,她每次坐在这陪奚临轩针灸,无论她打瞌睡还是百无聊赖还是对着屏风做鬼脸都被他瞧去了!
奚临轩一定每天都在嘲笑她,真是,讨厌,怎么会有这样的人。关键是她还浑然不觉,哦,想想,她做了几次鬼脸?她有没有张着嘴打哈欠?
卫林下因为这个发现而无比郁闷。
本不想拿着那画,出门走了几步还是转回小心卷起拿着了,不管画的是谁,单说这画也是不错的,卫林下安慰自己。
隔了两日,卫林下又让人把那高大的白蜡人搬回自己房里,反正放那儿也是放着,拿回来自己没事还能练练针。蜡人头顶还有一朵枯萎的花看着很是滑稽,卫林下顺便就给揪下去扔了。
卫林下掰着指头算,离奚临轩启程回京还剩下三天,大概是决计不能再见他一面的了。也好,不见就不见,那个古怪的家伙没准儿又说出什么惹人厌的话呢。
奚临轩走的那天,卫林下还如往常一般去给连易治病,车夫绕过了平日里常走的路,说有贵人车驾经过,今日肃严。卫林下本想停车,但想了想又作罢,那么多人那么多仪仗什么也看不到,再说,她巴巴地看他干什么?他走了以后少惹她她该高兴才是。
从连府出来,经过南风大街,卫林下命车停下步行而进,却只见两边王宫侍卫列队归营、两边店铺开门揽客,自然,也听得了几声议论,议论那车驾和仪仗的威风,贵族的事总容易成为百姓茶余饭后的谈资。
卫林下沿街而行,正巧路边有一个卖响铃的,她自己小时候玩的那些已经送给奚临轩了,她打算买几个给卫风烨。
卖响铃的是位上了岁数的婆婆,满头银发,很是热情地招呼卫林下:“小相公是买来送人的?”
“嗯,送人。”卫林下说道。
“这东西,您别看着简单,可寓意好,看看这个,圆的带些棱角的,和绣球一个样子,也叫陶绣球,每年七夕这种都卖得特别好,年轻人买去送给心上人,有些话就不说自明喽。”婆婆说道。
卫林下的手僵住,脸上的笑容也僵住了:“婆婆,你说,这个叫陶绣球?”
婆婆很肯定地点了点头,然后看着卫林下动作迅速地放下已挑好的几个转身跑了。
完了,虚真师傅怎么从来没告诉她那叫陶绣球呢?她还拿去宝贝似的送给奚临轩了,这下子他要是误会……他该怎么想她?
快跑到府门口,卫林下累得香汗淋漓,转而安慰自己,就是几个铃铛样的小玩意,奚临轩堂堂皇子怎么会稀罕去过问呢,没准儿一转头就给宫女收着然后再也想不起来了。
再说,他又不是霍地人,怎么可能知道它们的别称呢,她不也是刚刚才知道么?
没关系,一定没关系。
退一万步说,就算知道能怎么样,他都已经回京了。
一天、两天、三天……卫林下渐渐安下心来,只是偶尔对着那高大的白蜡人会想起奚临轩,卫林下便安慰自己,因为他们高度差不多所以才想起的,不是连燕郡主也觉得差不多么?
正想着,听见窗外有孩童依依呀呀之声,卫林下忙起身相迎,果然是母亲抱着卫风烨来了,只是母亲沉着脸,卫林下心里隐隐又不好的预感。
不知世事的婴孩到了陌生地方满心满眼的好奇。
“娘,您是不是有话要对女儿说?”卫林下问道。
卫夫人点点头,又似在犹豫,半天不开口,卫林下也不想催,静静地等待。
“娘有一事问你,你要如实告诉娘。”
“是,女儿不敢有丝毫隐瞒。”卫林下答道。
“你,你与十三殿下可有,两情相悦?”卫夫人问道。
卫林下听母亲如此说立刻便跪在地上:“母亲何出此言?女儿不过是为殿下尽些绵薄之力,这些父亲和您也是知道的,平日里,我与殿下亦是发乎情止乎礼,母亲如何问女儿这些话?”声音里隐隐有了哽咽之意。
“你是娘身上掉下来的肉,娘看着你长大的,怎会不知你的品性?只是,外人却未必知道,总有些捕风捉影的说法。”卫夫人说道。
“娘的意思是有人在传?”卫林下问道。
卫夫人点点头伸手扶女儿起来坐在自己身边揽在怀里:“女儿,委屈你了。”
卫林下靠在母亲怀里眼睛半天也不眨一下,只是手紧紧攥着母亲的手。
“早知如此,当年就不该答应让殿下住在我们府里,即便殿下住在我们府里也该把你送到姨娘家去或者送到宫里陪公主郡主们读书去,万万不该也把你留在府里,如今徒惹人口舌而百般难辨。”卫夫人怜惜地拍拍女儿,十分心疼。
“娘,既是流言便随它去吧,清者自清,黑白早晚有分明的一天。”卫林下说道,心思却在迅速转着。
“你放心,爹娘会求王上和太后还你一个公道。”卫夫人说道。
卫林下笑了,有些苦涩地说道:“娘,您何必宽慰女儿,男女私情之事历来便是说不清道不明的,越是辩解越惹人怀疑,不必去求王上和太后了,别无端端再连累爹娘受斥责。女儿相信,时间会还女儿公道的。”
对于女儿的懂事,卫夫人很是心疼,心酸。
因这流言之事,卫太傅不许卫林下再出府为人诊治,卫林下便说,父亲常教导女儿,受人之托忠人之事,怎能半途而废呢?况且,女儿问心无愧,何必畏畏缩缩做出心虚、可怜的样子?
卫太傅是耿直之人,听女儿如此说便也不加阻止了。
这天,卫林下仍旧如常到连家来,天暖了,连易让下人扶着在院子里坐着,见她来似乎很是惊讶,不自觉便说出一句:“我以为卫小姐不会再来了。”
听他的口气,似乎这流言已是人尽皆知了。
“答应了殿下为你诊治,君子一言快马一鞭,虽我是女流之辈亦知道这个道理,况且,如今你正有些起色,若是中断以前的功夫便都白费了。”卫林下笑着说道。
天气晴好,卫林下尽量让自己心里敞亮一点。她宽慰自己,塞翁失马焉知非福,有此不良名声想必贵人们不会再将她纳入太子妃人选之列,一时之失换得一生远离泥淖,即便孤老,但一生平安不是最大的福祉么?
“殿下昨日来过,似乎很是生气。”连易说道。
“是么。”卫林下不甚感兴趣淡淡回应一句。
连易沉默良久终于还是问她:“卫小姐,你可知道这……你失去了怎样的滔天富贵?”
卫林下自在啜一口茶道:“滔天富贵不是谁都受得起的,就如巨浪中行船,难免有倾覆之险。”
“有理,自古,多大的富贵便有多大的危险,一人之身,半边锦绣如人半边骷髅似鬼才得安稳。”连易说道。
卫林下就笑:“连护卫,林下小小女子,你不要讲这些可怖的情形吓我。”
从连家出来回府,远远就见府门口停着绿呢轿子,还有宫里的几个小黄门和侍卫,虽不知何事,但让人瞧见自己女扮男装之形总是不好,卫林下让车夫绕到后街从角门进去,进得院子只见太后宫里的一个太监正在门口逡巡,很是着急的样子。
这下子,怕是躲不过了。
“卫小姐,杂家奉命请您入宫,可等了大半个时辰了,快些走着,太后娘娘急了可不是闹着玩的。”太监说道。
“公公可否容林下换一身衣服,这等衣着朝见乃是大为不敬。”卫林下说道。
太监许了,卫林下匆匆换了衣服绾了头发随他入宫。
坐在轿中,卫林下细细想一会儿可能出现的场面,严厉的太后想必不会轻饶她的,也许还有看热闹的沈王后和栗妃,大概不会太好过。但无论如何是躲不过了,好好想想应对之词才是要务。</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