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对于去逛夜市卫林下并没有太大的兴趣,她本来也不是爱凑热闹的人,她只是想陪奚临轩去走走看看,毕竟,他们将来不知何时,或者说不知能否再归来,于她,这不过是他乡,对奚临轩来说,却是故乡,不管是苦痛还是欢乐,记忆还是多留下一些好,将来在异乡这些都会成为珍贵的回忆。
人有时候得靠回忆活着。这很奇怪。
奚临轩带了几名侍卫,全部乔装扮成少爷夫人带着一群护院的样子。
夜市果然很热闹,摩肩接踵熙熙攘攘,奚临轩握着卫林下的手说怕她这个异乡人走丢找不回去。
“喜欢什么便买。”奚临轩说道。
她可没什么特别喜欢的,那些个小玩意她小时候还宝贝似的,大了就都收了,况且如今已嫁人,更要持重些才是。吃的么,出宫之前已用了晚膳,再吃夜里存了食不消化该难受了,不过,虽如此,卫林下还是做出些欢喜的样子这里看看那里瞧瞧,后来,在夜市街尽头有一处卖艺的,间或可闻兵器相撞的丁当之声,卫林下喜欢这个,无奈,个子不高挑被人墙隔在外头也只能听听过瘾。
“走,我们挤进去看。”奚临轩一边笑着对她说一边轻挥了下手,几名护院打扮的侍卫立刻做了急先锋稳稳挤开人群护送两人至最前。
那两个卖艺的正在以矛对剑激战正酣,人群不时鼓掌发出喝彩声,可是,待到两人收势人群却疏忽散去,完全只图白看人家热闹。
“这些人怎么如此没有道义。”卫林下小声嘀咕,一边摸着袖子想找铜钱,没找到才想起自己下午换了衣裳了。
一小块碎银递到她眼前,卫林下低头看看,奚临轩正笑着看她:“拿去。”
卫林下也不客气接过碎银全部都放在卖艺人的浅浅的铜盘里。
回东宫的路上,小夫妻俩乘一辆马车,卫林下还在回味刚才卖艺人那潇洒的剑式。
“这么大的夜市居然连个小东西都没得卖。”奚临轩道。
“嗯?您要买什么?刚才怎么没说?”卫林下问道。
“买几个响铃,声音还怪好听。”奚临轩说道。
他一提这个,卫林下就开始不自在,这件让自己懊恼了许久的蠢事……偏偏奚临轩还不饶她,“你这回带几个来没有?”
“没有。”卫林下硬邦邦回绝。
“呵呵,也是,你那几个不是全都送我了么?你们霍地人发明的这小玩意还真有趣,名字也好,寓意也好……”
“不就是两个陶做的响铃么?”卫林下有些底气不足地反驳。
“哦?你不知道么?王宫里的太监跟我说这东西也叫陶绣球,霍地的年轻人最爱买来送给心上人的。”奚临轩说道。
“哪有,明明就是个铃铛……铃铛而已。”头都要垂到胸口了。好在奚临轩没再说什么让她窘迫的话来。
第二日奚临轩果然忙起来了,一天里常没有多少时刻陪在卫林□边,她倒不计较,自有排解的办法,外头忙着,内宫里也有几位皇子妃来拜见卫林下,言谈之间便可瞧出,厚道的少看热闹的多。
栗薇姮也来求见过,还是女儿家的装扮,而且看起来似乎并不怎样开心。卫林下以为她想家了便劝慰她两句,她便无可奈何地笑笑,后来邀卫林下去城外的庙里上香,待在东宫里也没事,出去还能避一避那些来看热闹的女人,于是两人便微服带了侍卫往城外的庙里来了。
据栗薇姮所听说的这座祈祷灵验的庙宇并没有什么奇特之处,就连大殿也不过两座,供了如来和观世音,香客并不如织,两人请了香拜了拜,下山之时在山脚碰见一个衣衫褴褛头发乱草一般的浪人翘着双腿横在石阶上,一手拿着酒葫芦正往嘴里灌酒,洒出的酒顺着唇边淌到了脖颈里。
他这样横着就把本不甚宽的石阶都给拦住了,若想过,要么从旁边的土路走要么从他身上跨过去,跟随的侍卫上前两步弯了腰揪起那浪人的衣领,卫林下忙喝止了:“从旁边绕过去吧。”
侍卫小心翼翼护在两人前后,待经过那人身边,却听那他开了口,反反复复念叨着:“秋来雁北飞,三春得返归。春来冰消尽,雁化凤凰回。”
栗薇姮说,这个疯子不知道胡念叨些什么,秋天北雁南飞才对啊。
卫林下虽觉得这人有些奇怪但总归也不用往心里去,天下之大,何等奇人异事都有,不足为奇。
回到东宫,难得奚临轩竟在内宫,手里正摆弄两个铃铛,通体洁白光润,竟是用白玉做的。
“上香去了?求了什么?”奚临轩问道,用手托着两个铃铛放到她面前,“玉匠碾了两个月才成,带着吧。”
卫林下疑他有诈,不大想接,奚临轩便笑:“那年皇上过寿我得了一块玉碾了长寿翁给他,还下剩这么两快儿,做什么都不得,扔了又可惜,就让玉匠做了两个铃铛,不是特意为你做的。”
洁白的玉握在手里温润得很,卫林下拿到眼前细细端详,果然极其精致。
“妾身谢殿下赏。难得这些日子操劳之中殿下还记得哄妾身开心。”卫林下笑着说道。
“本来打算给外头那两只黑猫带上的,怕被人见财起意捉了去,想来不能便宜外人才给你。”奚临轩拿走两个铃铛晃了晃,“还不快去铺床,本宫累了。”
卫林下去铺好了床扶他到床边坐下,看看他的腿颇有些疑惑地问道:“这一年来殿下定是手懒没有诊治是不是?”
奚临轩胳膊揽着她的肩带着躺倒拉过被子盖住两人:“睡吧。”对她的问题并不回答。
他倒像是睡了,卫林下却睡不着,轻轻推推他见他没甚反应便小心起身,到箱子里去翻玄针,那些东西卫府里的丫环们收拾了一遍,到了东宫,宫女们又归置了一遍,乱的很,她都不知道在哪里,只得乱翻。
翻着翻着,一个熟悉的红木盒子入了眼,正是虚真送她又被奚临轩“鬼鬼祟祟”不令人翻看的东西,回头望向床榻,奚临轩正睡得香甜,卫林下拿出木盒,小心翼翼打开,心跳得有点快,不知道是什么秘密……
盒子打开了,还是一个蜡人,不同的是——不再是通红的直板板的身体,它变成了一件精雕细琢的红白蜡人,白色的皮肤、红色的衣衫,头上一朵栩栩如生的红花,还有两个精致的耳环,再看那张脸,这不是那看来简单的画儿,如同那朵花,这张脸也是栩栩如生的,卫林下觉得自己就像在照一个能把人缩小了的镜子。
手指轻轻抚过雕像,生怕把它惊醒似的,卫林下想起以前两次看奚临轩那样小心翼翼宝贝这盒子的样子,不禁暗自猜想,难道那时候他就是在雕琢她?越想心里越像注入了蜂蜜,丝丝的甜。
嘴黑的家伙居然还会这样,哼,还说不想娶她?
再回头望一眼床榻,卫林下笑弯了眼睛红透了脸庞,轻轻关上盒子再放回原处然后继续找自己的玄针,因想得开心,手无意中碰到了旁边放着的凳子,咔哒一声。
“卫林下,不许吵。”床上的人说道,似是不悦。
“哦,知道了。”卫林下敷衍道。终于,在翻了几个箱子之后找到了她那宝贝玄针,捧在怀里跑回床边居高临下看着奚临轩。
不信看不醒你。
“卫林下,不许用那种盯着猎物的眼神盯着本宫。否则治你罪。”奚临轩眼未睁,眉微皱。
“妾身好怕,您不要治妾身的罪好不好?”卫林下说道,声音里没有丝毫的害怕,当你发现一头雄狮其实是披着白羊的皮的时候,还会怕么?当然不会。
奚临轩终于舍得从好梦中睁开眼,两眼睁大了瞪着卫林下继而又皱眉:“你拿的什么?”
卫林下笑笑:“殿下不要怕,不疼的,我下手很准很轻的。”边说着边在床边坐下,笑盈盈看着奚临轩。
虽然她一直都是态度温和的样子,可今天明显不一样,笑得让奚临轩有点后背发凉,瞧瞧,她还眨眼睛,力争做出无辜的样子,可他总觉得哪里不一样,那无辜的后面不知道藏着什么心思呢。</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