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来应该是一个寻常的冬日清晨,忽然闯进一群披坚执锐的兵士不由分说将奚临轩“请”走了,当时卫林下刚给女儿喂完了奶正用温水擦脸,这忽如其来的消息惊得她掉了手里的帕子,一口气闷在胸口出不来,丰收在旁急得直抹眼泪。
卫林下顺过气来急忙让丰收去看看属官们是否也一同被抓走了,屋里的宫女个个神色慌张,卫林下将她们撵了出去回身将吃饱了又睡得香甜的女儿抱在怀里,一边小声念叨着“不怕不怕,娘不会让你受伤的。”
丰收又冲进来了,身后跟着王龄和穆非云,两人装束整齐似要远行的样子。
“今日之事两位大人可知有什么内情?太子又是被戎国主带去了何地?”卫林下问道。
“此事说来话长,还请太子妃您赶紧整束行装下臣会护送您和郡主到安全之地。”王龄说道。
卫林下轻拍着女儿的手不自觉抖着,逃离……已经严重到要逃离的地步了,那奚临轩在国主手中不是更危险?
不,不行,她不会撇下他独活的。
思忖片刻,卫林下起身为女儿裹上了厚厚的衣服又找出奚临轩的狐裘斗篷包得严实了抱到王、穆二人面前:“王大人既出此言,想必殿下是凶多吉少,我曾经发过誓言,与殿下生死相随,只是,我女儿还在襁褓之中,实在不忍她与我们……两位大人,烦请两位将小女护好,若我与殿下不幸身死,两位亦不必做那程婴之举,只告知她是路边捡来的孤女好好养大做一个寻常女孩儿就好,若我与殿下之事没有累及我父母,两位可将小女送到卫府,将她过继给我兄长,务必不令其知晓身世。”卫林下将女儿放在穆非云怀里然后缓缓跪地,“卫林下代殿下谢过两位。”
王龄穆非云赶紧将她扶起直说不敢当。
“既太子妃决心已定下臣亦不敢相瞒,两位殿下怕是凶多吉少了,因为,戎太子死在了偃京,戎国主震怒,发誓要血债血还,太子殿下得知之后,曾令下臣在戎朝中活动令国主放过太子妃与小郡主。”王龄似是下了很大的决心。
“他这个人就是喜欢自作主张。”卫林下又抱抱女儿,“时辰不早了,两位快走吧,免得国主又心生悔意。”
“太子妃,还请您不要辜负了殿下的一片心意。”穆非云说道。
“快走吧,穆师兄,拜托了。”卫林下转过身不忍心再看女儿。
身后有窸窸窣窣的声响和关门的声音,卫林下长长叹一口气又拭了拭泪,为奚临轩为自己也为还未满月的女儿。
“丰收,把殿下和我的朝服找出来。”卫林下吩咐道。
丰收一直都在哭着,哭着为卫林下穿戴好冗杂的朝服哭着为她化好了妆容哭着用包裹将奚临轩的朝服包好双手捧着跟在卫林□后。
“丰收,你不必跟着我,府中还有这么多人,若我和殿下遭遇不测,你将他们带回偃朝,不要流落在这异国他乡。”卫林下吩咐道,一边接过朝服拎在手里,开了门,却见门外站着王龄。
“穆兄已带着小郡主离开了,太子妃请安心。下臣既答应太子保护您的安全,自然不敢违命。”王龄颔首说道。
“王大人何必再搭上自己的性命。”卫林下缓步前行。
“一诺千金。”王龄轻松答道,似乎并不是前去送死而去国主请他们去赴宴。
戎国主似乎还守信,这府中外面也没有一兵一卒,卫林下站在府门口踌躇片刻问王龄是否知道在戎国如何可以见到国主,王龄说知道,卫林下正欲上马车却见巷口一人匆忙飞奔而来,经他们面前动作快速塞了一样东西在王龄怀里又飞奔而去。
王龄将那东西拿出来看了看道:“四殿下的消息,说戎国主御驾亲征星夜兼程前往边境了,太子殿下也在队伍之中。想必,凶多吉少。”
“四殿下?”
“是,四殿下随驾出征了。”王龄说道。
“王大人,我们府中还有良驹吧?如果我们星夜兼程是否能赶得上?”卫林下问道。
“也许,来得及。”王龄点头。
二月的风很冷很硬,刮得人脸生疼,卫林下和王龄时刻不停赶路,只在夜里实在困倦时才停下歇息一两个时辰,王龄会捡来一些木头燃一堆火,两人就守着篝火取取暖,渴了就抓一把硬硬的雪饿了就吃一口冷硬的干粮。
卫林下本来就刚生完孩子,这两天劳心劳力又实在担心女儿,实在有些不支,靠在火旁仍觉身上寒意十足。
“太子妃您其实不该来。”王龄说道。
“我已经来了。”火光一跳一跳的,就像她和奚临轩未卜的前途。
“您要遵从对殿下许下的诺言,可您也该体谅殿下对您和小郡主的心意,为了您和小郡主的安危他……太子妃?!您怎么了?”王龄说着话只听“咚”的一声,看过去,卫林下歪在地上,眉头紧皱。
卫林下做梦了,梦见奚临轩抱着他们女儿站在一处凉亭里对着她笑。
“卫沉璧还不快过来,女儿饿了。”他说。
她往前走,他却抱着孩子往后退,等她走过亭中追过去早已不见了人影,举目四望,只有下着白毛雪的草原,白茫茫什么也看不见。
“秋水,女儿!”摸索着往前,摸到暖暖的一张脸,努力睁大眼睛看去,是奚临轩,那么大的雪他身上却无一丝雪花,只是对她笑,卫林下忍了忍一巴掌捶到他胸前,“奚秋水,你这个混蛋!怎么不等我!”
耳边有渐渐清晰又急促的声音传来,似乎在叫她“太子妃、太子妃!”
再睁开眼,一堆篝火,一张神仙般英俊的脸,虽也是满脸的关切,却不是她的丈夫。
“王大人?”卫林下挣扎着坐起来,发现自己身上又多披了一件黑斗篷。
“您是心力交瘁所以晕厥过去了。依下臣看,明日当寻一处客舍您休息一下才好。”寒冷的冬夜,王龄只穿着棉袍坐在一旁。
卫林下解下他的斗篷塞进他怀里,扯了扯嘴角才觉嘴唇干裂,一笑都生疼。
“不必了,我撑得住,再休息一下便赶路吧。”她怕来不及,到现在他们还没有追上戎军的队伍,她真怕等他们追上了等到的是奚临轩已经冰冷的尸身。</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