闲着无聊,精神又尚好,李红冰想了一会,开了梳妆台的底层,拿出一个小本子,取过算盘,把今日的收入粗略地算了一下。两年的磨练,她的珠算已到纯熟的地步,配上自己的心法速算,三两下功夫,她就得出了一个数字。
看着本子上的数字,她无声地笑了。就等这季的蘑菇收成之后,海哥哥的盘缠就凑足了,还能多出十几两银子做几套新衣,和一些日常用度。通常赴京赶考的学子都提前大半年赴京温习,为大考做准备。京城寸土寸金,在京城耗上半年,也是一笔不菲的开销。
合上本子,放回原处,李红冰伸手按了一下太阳穴,人也清醒了不少。放眼远望,窗外碧蓝的湖面上,一群通体雪白的白鹅正在嬉戏游玩。
夜幕降临,吃过晚饭,李红冰习惯在书房里练一会字。虽说苏杭州一带的冬天很少见有雪花飘飞的时候,但气温还是低的,凝霜也是有的。
张老汉家是打铁的,有时也造一些手炉拿到集市去卖,卖剩的也拿了一两个给苏氏。手炉虽不是很精致,甚至还有些粗糙,但很实用,放几块炭进去,挎在手腕上,双手聚拢,便有热气缓缓传至手心。李红冰的手不易暖和,一到冬天就冰凉如水,这个温暖的手炉倒挺合她的意。
苏氏是在李红冰正练字练得起劲的时候走了进来,她也没打扰李红冰,只是静静地坐在一侧,静静地望着女儿在白纸上奋笔疾书。直至李红冰察觉到苏氏的到来,才慌忙停下狂草的笔锋,出声问道:“娘,找我有事吗?”
苏氏神情恍惚,显然没有听见女儿的叫唤。
李红冰见苏氏的目光似惊乍喜,双目只是望着自己呆呆出神,眼神空洞,思绪不知飘落何方,不由再叫一声:“娘!”
苏氏的身子明显地震了一下,这才回过神,见女儿正目不转晴地望着自己,不由有些尴尬,用丝绢掩了掩嘴轻咳了两下稍作掩饰。
“娘,你刚才在看什么,看得那么出神?”李红冰锐利的目光掠过苏氏,心中疑惑油然而生。八年的相处,她对苏氏的秉性可谓相当了解,这个柔弱坚韧的女子,是不会轻易在人前表露自己的情感的。可刚才苏氏的神情,是她八年来从未见过的,那神情,几分惊喜、几分惆怅、几分嗔怨、还有几分羞涩。李红冰不由心中一动,莫非,苏氏想起了她的丈夫,也就是她名义上的爹爹?!
对于这个名义上的爹爹,一直是苏家的忌讳。一则这个爹爹对于李红冰而言,实在没有什么实质的意义;二则为了避免引起苏氏的伤感,李红冰也尽量不去提及;三则这么多年了,苏家也习惯了没有所谓的“爹爹”的存在。刚才,看到苏氏的神情,火石电闪间,李红冰突然就想到了这个被遗忘了多年的称谓,也意识到这个人即使不存在于她的世界中,但的的确确在苏氏的心中存在过。
或许。苏氏与他。也曾经相爱过吧。如果不曾相爱。苏氏是不会为他生儿育女地;如果不曾相爱。苏氏不会有那么迷茫而惆怅地神情;如果不是心中仍残存一份爱意。苏氏不会自始至终只对她说。她地爹爹只是出了远门。多久地远门啊。永远都不会再回来地所谓地“出远门”。
对上李红冰质询地目光。苏氏下意识地躲闪开去。“没。没什么。娘在看你写字呢。我听张家二丫头说。连范老爷子都赞你地字赛过他了呢。”
李红冰不由失笑。这话是范老头说地么?多半是二花这丫头胡诌地。
“娘。喝茶。”李红冰转身倒茶。捧了给苏氏。
苏氏喝了口茶之后。脸色已恢复如平日。看着女儿清瘦地脸庞。做母亲难免有些心疼:“这段日子怎么瘦成这样?要多注意休息。明天让小翠出去买些当归、首乌……”
“娘!”李红冰忙道。“女儿没事地。多休息。过几天就好了。”李红冰最怕苏氏提及什么滋补汤。感觉跟喝中药没什么两样。再说。年轻人打拼事业。哪有不累一点苦一点地?
苏氏摇摇头,没再坚持,想起前不久,听下人说起的什么新品种,忍不住问道:“你新研制的品种叫什么,弄成怎么样了?”
“叫做三头菇。”李红冰清脆地答道,一说到新品种,她马上来了兴致,怎么说那也是她与范老先生奋斗两个月的成果啊,“易种,高产量。过三两天就能收成了。范老先生也巡视过了,说长势良好,收成绝对超过以往。到那时,海哥哥上京赴考的盘缠也凑足了……”
苏氏看着女儿眉飞色舞地说着,脸上焕发着令人眩目的光彩,双颊微微渲染了红晕,反使那张清丽的脸庞更加的夺目动人。
苏氏呆呆地望着女儿,细细的柳眉却蹙得更紧,一种无法言说的不安与惶恐如浓雾般沉重地罩在她的心间。终于,她幽幽叹息一声,“清儿,你真的,真的要让海儿上京赶考吗?”
苏氏这话问得突兀,李红冰一愣,举目看向苏氏。案桌上的熏香袅袅,在苏氏面前飘缈如雾,苏氏的脸在薄雾中虚虚幻幻,她一时之间竟无法看清。
苏氏话语间的犹豫,让李红冰隐隐感到一丝不安。苏氏与林氏是手帕交,这门亲事也是早早就订下的,今年年头,林氏还正式登过一回门,把这门亲事订了下来。
对于李红冰而言,爱一个人就是要帮他达成心愿。所以,赴京赶考,与其说是林志海的头等大事,倒不如说是李红冰的头等大事,义无反顾地援助他自是不在话下。而且,李红冰也知道,苏氏对于林志海,也是十二分喜爱的。可是,如今,为什么要说出这样的话语来?
“娘,你不同意我这样做?”李红冰定定地望着苏氏,似要从苏氏的眼睛里望出端倪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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